第97章 黑暗之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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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青黴素有什麽用, 那地球人真是沒有不知道的,無奈這話在光明大陸上說出來,恐怕陸希就真要變成女巫了。
想想看, 發黴的糧食都能吃死人, 結果你說這吃死人的糧食能做成藥?怕不是致人死命的魔藥?更不用說青黴素還有個過敏反應, 那嚴重了是真能死人的。聽起來是不是更像魔藥了?肯定是隻有魔鬼的仆人才能做出這種藥來!
所以即使是對著馮特伯爵, 陸希都沒法說,隻能含糊地說:“還要再研究一下, 不知道究竟有沒有用……”
馮特伯爵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不要做害人的東西。上次讓守夜人得手是我的疏忽,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了。如果你用毒藥,會給教會的人攻擊你的借口。”
不,我真不是為了那個分裂男,我是為了你啊……
陸希在心中伸出爾康手,但對馮特伯爵的話也不是完全讚同。被守夜人劫持確實是大家都沒料到的事, 但即使現在大家知道了,難道就能防得滴水不漏嗎?
長雲領能打的都是男士, 按照現在的習俗, 到了社交季連馮特伯爵都不可能時時陪在她身邊,隻有未婚夫差不多可以貼身保護——這麽看馮特伯爵催她訂婚可能也是為了這個目的,但現在她沒未婚夫了,必須得有點自我保護的手段才行啊。
然而她能用什麽辦法保護自己呢?
陸希心裏正琢磨,就聽馮特伯爵說:“這件事你自己斟酌。對了, 舊教堂那邊,那個小牧師想要搬進去,你覺得怎麽樣?”
“啊?”陸希還以為他前幾天跟苦行主教去了舊教堂,就是已經下決定了呢,原來還沒有嗎?
馮特伯爵看了她一眼:“你是未來的領主, 這件事當然要你做主。”
陸希嚇了一跳。這就未來的領主了?
馮特伯爵麵對她驚訝又不敢相信的目光,哼了一聲:“很奇怪?難道你不是已經在以女伯爵的身份做事了?”先是奴隸們,然後是青石城的領民,以後還將擴大到柳河鎮乃至邊陲鎮?已經把整個長雲領都
考慮進去了,這還不是以領主的身份在思考嗎?
這樣也好,他需要的正是這樣的繼承人。相比之下,從前王室給他塞過來的那個侄子簡直不值一提,那家夥從來想的都是繼承了爵位之後就能如何享受,何曾考慮過領民的死活呢?
既然這樣,那就讓她去做。為了避免讓她為難,凡是可能影響到她的事情,就都由她自己來做決定——比如說恢複教堂這事兒。
馮特伯爵是有些矛盾的。苦行主教提出的條件很不錯,而且有一位牧師對長雲領來說確實是好事。這幾年因為一些風寒受傷之類死去的人也是長雲領的損失,有一位牧師,這些問題就都能解決。
但是另一方麵,安東尼進駐教堂,不就等於教會重新又回來了嗎?難道安東尼會不宣揚教義,不宣傳教會?他堅持了這麽多年,而且眼看著肥料已經能夠替代牧師祈福的時候,再讓教會回來?
這個小牧師選擇的時機真是可惡,簡直仿佛是魔鬼教給他的,正好卡在了節點上,讓馮特伯爵無法選擇。
“同意,當然是同意。”陸希毫不猶豫地回答,她還要拉著苦行主教給小艾米和何塞做手術呢,當然要答應他的條件。隻不過,同意安東尼留下,可不等於讓他重開教堂。
“我打算把教堂改成醫院。”
“醫——院?”馮特伯爵已經快習慣她時不時的自己生造詞匯了,但醫院是個什麽地方?不就是換個名字嗎?
“不不不,不隻是換個名字。”陸希斟酌著詞句向馮特伯爵解釋了一下醫院的職責,而後者並不是個傻子,很快看出了其中的門道:“你把祈福的職責去掉了?”
沒錯。教會一直以來統治平民的兩大法寶,一是治療,一是為田地祈福。疾病與食物,這確實是所有平民都無法脫離的問題,所以有這兩樣,教會在平民當中就立於不敗之地。
而教堂改成醫院,首先就是職責的確認。醫院是隻管治療的地方,農田從此就跟他們沒什麽關係了。
至於說治療,陸希也打算漸漸把自己的治療方式加入進去。聖
光治療術是不能完全放棄的,何況光明大陸的條件也不容許她完全照搬現代醫療——她有x光嗎?有呼吸機嗎?好,她連個最基本的體溫表和血壓計都沒有呢。現在就想著拋開聖光治療,可能嗎?
再說,為什麽一定要拋開神術或者魔力呢?已經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力量,而且相對來說還是珍貴且先進的,不用是跟誰過不去呢?她隻是要破除迷信,不是要拒絕能力。
更何況,假如她的預料沒錯,那將來,在她這裏也可以批量誕生覺醒者,可能比教會做得更好!
當然,什麽批量誕生覺醒者的事兒陸希沒說出來,這想法有點太驚世駭俗了,而且她也沒有十二分的把握,沒見現在隻有勞拉一個人得到了神恩嘛,她重點培養的前牧師漢克到現在還沒動靜呢,真是笨死了!
不過隻說醫院的事兒,也夠馮特伯爵思考一會兒了。他看了看陸希,把到了嘴邊的問題又咽了下去——現在問她為什麽會知道這麽多事情,還有用嗎?反正不會有答案的。
“苦行主教的態度很奇怪——”馮特伯爵當時還覺得不解,現在聽陸希這麽一說倒有點明白了,估計柯恩大主教早就想到了,伯爵小姐不會那麽簡單地說答應或者不答應。
但即使這樣,苦行主教還是把學生留下來了。馮特伯爵想著,不由得冷笑了一聲——想必也是知道,這件事可沒完結呢。
“那守夜人的事究竟怎麽辦呢?”
馮特伯爵自然是不肯罷休的,他打算把這消息傳給他所知道的對教會不滿的貴族。
雖然並不是所有人都像長雲領這麽跟教會交惡,但也有不少貴族對於教會的手伸得太長不大滿意。他們不打算推翻教會,但能限製一下教會的權力卻是好的,否則今天長雲領的伯爵小姐會被劫持,明天說不定被搞的就是他們了。
但是這消息究竟怎麽說就不好辦,畢竟一位伯爵小姐被人劫持,好說不好聽啊。假如劫持者是人,那伯爵小姐就是被個男人帶走了;假如是魔鬼,那不免又有人要說,伯爵小姐是不是有什麽墮落趨勢,才會
招來了魔鬼呢?
所以馮特伯爵想說是魔鬼來刺殺他,但這樣他就不好解釋,為什麽他連一個隻有中級騎士實力的魔鬼也沒能拿下。
總之就是,謊撒得太大,細節上就不好圓了,教會那邊如果提出質疑,萬一露了破綻,再說什麽都難以取信於人。
“依我說,不如讓畢維斯先生帶著商隊再出去跑一趟。”陸希提出了另一個辦法。她算是看出來了,馮特伯爵比她還剛,就因為太剛了,彎彎繞的事兒他不屑去做,也做不大好。
商人到處跑,傳消息是最快的,比如說今年長雲領出現魔鬼,闖入馮特伯爵新開設的煉金房,還殺死了在附近散步的禮儀教師,最終逃跑,這就是個爆炸性的大消息啊。
“殺死了禮儀教師?”馮特伯爵愣了一下,才想明白陸希的意思——誰會相信魔鬼跑來長雲領就是為了個殺個禮儀教師啊,肯定是搞錯目標了唄,那它原本是想殺誰呢?自然是跟禮儀教師同為女性,年齡也相似的人啦。
並且這隻是明麵上的消息,大可以由商隊裏的奴隸傳出去,而畢維斯作為專門為領主服務的商人,自然還有內部消息——比如說,當時魔鬼之所以能逃跑,是因為有位自稱教會裁判所騎士的人接應……
“自稱”這個詞兒就很精準,長雲領可沒說他就是教會派來的。但貴族們——尤其是對教會也有所不滿的貴族們會想得更多。至於說那“魔鬼”究竟是不是魔鬼,教會那神秘的裁判所裏究竟養了些什麽人,就留待大家自己去查證了。
然而,裁判所和守夜人,真的經得起查證嗎?
聽完陸希的話,馮特伯爵表情有些古怪:“你——很懂這些啊……”
“呃——”其實這是海因裏希的主意,陸希自己跟馮特伯爵一樣,都是能剛則剛的,論起半真半假蠱惑人心來,還真的比不上魔鬼玩得轉。
但這個辦法確實很好,比正麵剛的效果要好得多,因為長雲領現在還並沒有實力跟教會真的叫板,所以散布謠言,挑動貴族們自己去查證,要好得多了。
再說了
,紅龍可是跟苦行主教一起來的,這是事實。假如直接指證教會,苦行主教為了教會的名譽也不能承認,以他的地位,想必會打消很多人的懷疑。但這種半真半假的謠言,難道苦行主教還能主動向別人去辟謠嗎?那恐怕更是此地無銀,會引發大家更多的懷疑。
所以,苦行主教的處境也會變得有些尷尬,大概這也是他執意要把自己學生留下的原因之一,好讓這個小牧師躲開那些紛爭。並且在長雲領若能重建教堂,怎麽也是一份功勞了。
馮特伯爵冷笑了一聲——想重建教堂?可惜他的女兒自有辦法對付。所以,在這件事上就聽她的安排:“那就讓畢維斯走一趟。你的那些金黃水晶,讓他帶一點出去,再買點糧食回來。你這個冬天要用的糧食看來不少。”
陸希連連點頭,隨即幸災樂禍地笑了一聲:“我倒是很想知道,等消息傳出去之後,那兩個守夜人會怎麽樣。”
其實陸希搞錯了,麵具是守夜人,但紅龍並不是,所以他們兩個此時此刻的待遇也是不同的。
“……就是這樣,我也沒有想到,麵具竟然會采用如此激烈的辦法,直接抓走了伯爵小姐……”在一處教堂的懺悔室裏,紅龍單膝跪地,向著麵前穿著大主教袍服的人仔細稟報了所有的細節。
天氣已經冷了。雖然教堂裏有維持溫度的神術陣,但陰冷的懺悔室中溫度仍舊不高。可是這樣的溫度下,紅龍卻覺得自己的內衣都被汗打濕了——這次他們辦砸了事,惹出了大麻煩,必定會受到懲罰,所以他在言詞中極力把錯誤都推給麵具,想要減輕自己的責任。
但他也不算說謊啊,事情就是麵具惹出來的,他唯一的錯誤就是高估了麵具的精神狀態。但按照預測,麵具應該是還處於平靜期的,誰知道他怎麽突然就發了瘋呢?
站在那裏的大主教沒有立刻說話,紅龍敏銳的耳朵卻聽見了從地下傳出來的隱約慘叫聲,不由得冷汗冒得更多了,他不會聽錯,那正是麵具的聲音。
對於麵具的結局,紅龍已經估計到了——
麵具算是失控了,這樣的守夜人隻有一條路,那就是死亡。不過他現在還在慘叫,難道是還沒有死嗎?
“列文大人——”懺悔室的門忽然被敲響,一個聲音從門縫裏傳進來,“地下室的人,他,他好像不大對勁……”
紅龍跟在列文大主教身後,踏著陰暗的石階走下去。兩邊牆上的神術陣發出微弱的光,照亮了前方的牢房。
這裏的空氣有一種複雜的腥臭氣味,像是野獸身上的腥臊與鮮血的腥鹹,以及屍體的臭氣,再加上潮濕泥土的土腥混合起來的味道。盡管有神術陣不停地通風,仍舊彌漫在空氣之中,似乎是這座地牢都被浸漬久了,所以無法消除。
紅龍是第一次來地牢,但他知道這裏是處死失控守夜人的地方。隻是眼前的情景出乎他意料之外,因為這裏看起來倒更像個煉金室,隻是比煉金室更為古怪。
地牢正中繪著一個複雜的神術陣,麵具此時就躺在這神術陣裏。他的四肢都被鐫刻符號的銀鋼鎖鏈纏住,赤身裸體地掙紮著,扯得鎖鏈一陣陣鳴響,每一聲鳴響都有乳白色的光從符號中閃爍升起,流過整條鎖鏈,將麵具的掙紮鎮壓下去。
這流光像是蛛網一般遍布鎖鏈,而且在與麵具的皮膚接觸時,還有蛛腳一般的光線直接爬到麵具的皮膚上,將那一處皮膚擊出一條焦黑的痕跡。
這難道就是有名的“電光鎖鏈”?紅龍猜測著。隻是要殺掉麵具需要這麽費力嗎?
“列文大人,您看——”一個執刑者用一根黑檀木削成的鉤子鉤住麵具的下巴,將他的頭拉起來。
這張臉已經完全不是原本那縫合般的麵容了,原先褐色的皮膚已經完全被撕開,麵具的頭部出現了左右兩張臉,左邊的那張臉有濃密的獅鬃般的頭發,右邊那張臉的鬢角卻像羊毛般打著卷兒,甚至額頭還冒出了兩個小小的突起,顯然是兩隻初生的角。
“奇美拉?”列文大主教的聲音裏都帶上了驚訝,“竟然不是木乃伊血脈?”
紅龍對守夜人的血脈不清楚,但他能聽出列文大主教的語氣,而且他也聽說
過奇美拉這種魔獸,這可是頂級的魔獸之一。也就是說,麵具的血脈比原先估計的還要高?
“是。”執刑者的目光中也有狂熱,“在用電光鎖鏈刺激之後,他竟然出現了這樣的變化,我想,現在處死他實在太可惜了。”
列文皺了皺眉:“但他看起來已經要失控了。”
“還沒有真正獸化。”執刑者很肯定地說,一副很有經驗的樣子,“至少還可以供我們研究幾個月。”
“可惜了……”列文大主教低聲說了一句,“看來是催化藥劑不對。”錯估了麵具的血脈,竟然刺激得一個頂級血脈的守夜人提前發狂了。
紅龍的後背一陣發涼。可能是地牢裏更冷的緣故,他剛才被汗濕的內衣貼在後背上,一片冰涼。鬼使神差地,他低聲說了一句:“如果有合適的聖女……”
話才說了一半,紅龍就恨不得咬住自己的舌頭。他多什麽嘴呢?處死一個失控的守夜人罷了,即使是他曾經的搭檔,那也不算什麽。守夜人原本就是墮落的血脈,教會給了他們贖罪的機會,讓他們可以擺脫變為魔鬼的命運。
現在麵具自己沒有把握住機會,沒能控製體內的墮落欲望,失控獸化,這都關他什麽事呢?用得著他來多嘴求情嗎?
再說了,他墮落到這種程度,還能有聖女可以挽救他嗎?搞得不好,連跟他締結契約的聖女都會一起墮落的。與其連累一個聖女,還不如他自己死了呢。
但是列文大主教卻點了點頭:“確實,如果有合適的聖女,可以試一試。可惜——現在平民出身的聖女太少,貴族出身的又不能隨便用。”
執刑者卻像忽然想起了什麽:“好像有消息說,底下一個小教堂報上來一名平民聖女,說是十八歲了才自己覺醒的。是否可以試試?”反正平民家的聖女,死了也沒有人敢追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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