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 暗流湧動(五) 教皇要接納他的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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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城的城牆是淺淺的天藍色, 這顏色不是石料本身的顏色,而是神術陣的光輝。這比天空稍淺的顏色在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上升到城牆之上,並在整座聖城的上方聚合成一個半圓形的光罩, 將聖城完全籠罩在保護之下。
據說在黎明時期,聖城曾經遭受過一次瘋狂的衝擊, 無數的魔鬼與魔獸從天空和地麵向聖城發起攻擊,魔鬼的翅膀甚至連陽光都遮住了。但鋪天蓋地的攻擊最終也未能攻破這神術陣,聖城頑強地堅守到了騎士團的回援, 甚至現在的城牆上都還殘留著那時攻擊留下的痕跡。
這種說法在聖城以及附近的民眾中廣為流傳, 甚至有許多人都聲稱自己在經過某段城牆的時候曾經看到過上頭被魔鬼的爪子抓出的痕跡雲雲。所以對聖城的民眾來說,能夠居住在這城牆之內就意味著安全, 而附近的民眾, 則都以能夠遷入聖城為榮。
不過, 即使沒有入住聖城,能住在聖城附近也是好的。因為聖城有教皇與諸位聖徒坐鎮的緣故,這一帶永遠風調雨順,作物年年豐收, 飼養的家禽都肥壯健康, 真是名符其實的神佑之地。
柯恩紅衣主教還穿著一身苦行者的褐色袍子, 從田地邊經過的時候完全看不出紅衣主教的樣子。但已經在田間開始翻地的農夫們看見這身袍子, 還是連忙放下手頭的活兒, 誠惶誠恐地向他行禮。
柯恩皺了皺眉, 想要讓農夫們不必行禮,盡管做他們自己的活兒, 但農夫們仍舊躬著腰站在那裏,直到他走遠才敢直起身來。
這讓柯恩不得不打消了想跟他們說話的念頭,隻能遠遠地看著。
農夫們手裏拿的都是木頭做成的農具, 主要是耙子,有的幹脆就隻是一根棍子,把經過一個冬季的土地掘鬆,翻出裏頭的草根,再點火燒掉。
聖城的冬天並不寒冷,所以土地也並不會凍得堅硬無比。但即使這樣,也仍舊有結塊的硬土。太大的土塊,農夫們會用棍子搗碎,但小一些的就會被無視,就那樣留在田地裏。
柯恩遠遠地看著,見農夫們隻把表層的土塊翻了一趟就算完,最終還是沒忍住走過去,對一個農夫說道:“這樣就可以播種了嗎?”
那名農夫剛剛直了直腰,轉身看見柯恩,連忙又把腰彎了下去:“尊敬的神官大人,是的,明天我們就會開始播種了。您放心,我們一點時間也不會耽誤。”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柯恩抬了抬手,硬是把農夫扶得直起身體,“不需要行禮了,我隻是想問問,這樣莊稼能夠長好嗎?你看那裏還有草根呢。”
還埋在土裏的草根往往不會被完全燒掉,農夫回頭看了看,用手中的耙子勾住草根拽了一下,結果草根被拽斷,還有一部分埋在深土裏,他手裏的木頭耙子也斷了一個齒。
農夫的臉上頓時出現了痛心的表情,仿佛斷掉的不是耙齒,而是他的手指頭一樣。他不敢再用耙子,隻能走過去,彎下腰把剩餘的草根用力拔起來。
柯恩一眼掃過去,就能看到這一塊田地裏還有不少殘餘的草根,如果農夫這樣一根根地拔,恐怕一天下來也拔不完。這樣的草根,需要用犁耙深耕才行,但是這種木頭耙子……
他不禁想到了長雲領弄出來的那種犁——其實也沒有什麽特別了不起的,但那犁鏵是鐵製的,翻土自然輕鬆,隻消從田地裏犁過去,草根自然都會被掀起來,而不是像這裏,棍子挑斷的草根都留在土裏,到處可見。
農夫看他臉色還算和善,大著膽子說道:“這不要緊的,神官大人們會祈福,莊稼總是會豐收的。”
柯恩從前並沒有注意過田地的產量,隻知道聖城的作物下種比別處更早,生長得更久,到了秋季就是一片金燦燦,看著就知道會比別的地方收獲更好。
但是這會兒他想著長雲領的糧食,忍不住就問了一句:“一畝田地能收多少小麥?”
農夫賠著笑臉說:“有神官大人們祈福,怎麽也有六百磅的收成呢。”
六百磅。聽起來是挺多的,可是柯恩記得,長雲領那位女伯爵說過,今年他們的小麥也能收到五百磅以上。雖然他現在不能回長雲領去看看實際的收成,但對比著他們原種的“馬鈴薯”在施肥之後增加的產量,就能推算出女伯爵沒有說大話,用了她的新的耕種方法之後,小麥大概真的能達到那個收成!
那可是沒有神官祈福的收獲啊。而聖城這邊,有教皇親自祈福,沒有蟲害,沒有旱澇,竟然也就隻比長雲領高出一百磅?這可是教皇的祈福,就值這一百磅嗎?
這麽一來,柯恩連跟農夫說話的興致都要沒有了,但他還是堅持著說:“我聽說草木燒成的灰灑在地裏,可以讓小麥長得更好,你可以試試。”至於糞肥什麽的,他沒有提起,畢竟那個東西聽起來實在是太……而且還需要經過處理,或許他應該寫封信給安東尼,問一問那東西的效果究竟怎樣。
說起來,他離開長雲領不知不覺也有一年的時間了,這一年裏他忙著到處給人講血液和骨骼的知識,都忘記跟他的學生聯係了。也不知道他在長雲領到底學習得怎麽樣,有沒有晉級。
農夫欲言又止,柯恩注意到了,便從對學生的思念裏脫出來,問道:“你是不相信嗎?這是我在別的領地親眼看見的。那裏的領主用麥秸和雜草跟細土混在一起燒,燒出來的東西灑在田地裏,小麥就能長得更好了。”
他穿的不是顯眼的紅色主教服,這個農夫也還沒到能從苦行袍子上的紋飾就分辨出身份的份上,所以隻把他當成了一位年紀雖長,但能力不強,地位不高的普通苦行者,於是大著膽子說了實話:“領主大人們有的是柴火,我們那草木灰,還要留著洗衣服呢……”
柯恩悚然一驚。他是見過窮人的,當然知道窮人家撿個柴都要交柴火稅,所以連收了糧食之後剩下的一點麥秸豆杆都要弄回去好燒火。而燒出來的草木灰,那就是窮人的沐浴水了。
他隻是沒想到,聖城的農夫,也是連這點草木灰都舍不得的嗎?要知道聖城沒有領主,農夫隻需要交收獲的三分之一就可以了啊。
“那,那還有給教堂的供奉呢……”他說話實在太和氣,農夫的膽子也就大起來,一時忘形,竟然掰著手指頭給他數了起來,“大人以前沒來過聖城吧?這三成是交給教廷的,可是本區的教堂也要收一成的,不然難道牧師大人們白白給人驅邪嗎?要是沒有牧師來驅邪,魔鬼的邪惡會讓大家生病的。”
等一下,驅邪是怎麽回事?聖城有教皇和聖徒們坐鎮,哪兒有邪?
“那是城裏呢。”農夫一臉羨慕地說,“得特別虔誠的人才有資格住進去,進去就不怕邪疫了。去年我的鄰居把家產全部捐給了教堂,他就遷進了城裏,今年連地都不種了,不知道在城裏怎麽享福呢……”
住進聖城的資格,現在是用捐的錢財來衡量了嗎?不是由德性嗎?勤勞、善良、仁慈,這些品格,都不如捐出的一份家產?
“我也每年都給教堂另外捐錢呢……”農夫還在數著,“可是我有五個孩子,捐得多了,他們就要餓肚子了。而且還有給騎士團的巡邏錢——”他說著又連忙在胸前畫了個十字,“請主寬恕我吧,我並不是在抱怨,今年我的大兒子可以跟著我下地幹活了,收獲之後,我一定多給教堂捐一些錢……”
柯恩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他看著臉色黝黑中透著些不健康蠟黃的農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一層乳白色的微光從他手拍的地方擴散開來,自農夫的舊麻衣裏滲透了進去。
農夫驚訝地感覺到身體忽然溫暖了起來——聖城的冬季縱然並不冷,但這種早春時節,吹來的小風仍舊不是他那件單薄的麻衣能完全抵擋住的。但是現在,他感覺身上熱乎乎的,仿佛揣了團火苗一樣。而且,他因為長年勞作而總是酸疼的後背與雙腿,也忽然輕鬆了許多,疲憊的身體充滿了力氣,仿佛忽然年輕了幾歲似的。
這,這一定是位高級的神官大人!負責他們村子的那位牧師,可沒有這樣強大的能力!
農夫情不自禁地抬手抬腿,等他從驚喜中回過神來想要向那位大人道謝的時候,卻發現人已經走得不見影了。
柯恩可沒有農夫那麽好的心情,他沉著臉回了城內。其實進入那壯麗的城牆之後,看到的景象就跟其它城市並沒有很大的區別,有漂亮的石頭房子,也有破舊的木板房子;有寬闊的大道,也有在亂七八糟搭起來的房子中間拐來拐去的小巷。甚至大道上幹淨光鮮,小巷裏也有些髒兮兮的。
當然,聖城整體還是比其它領地更好的。不說別的,就是白都的外城,大道上也時常能見便溺的汙物呢。而且城裏的居民看起來也還體麵,且神情都頗為沉靜而虔誠……
如果是從前,柯恩會覺得這就是聖城該有的樣子,但是現在——他總是不自覺地會想起長雲領,想起那些在農田裏幹得熱火朝天的奴隸們。相比之下,聖城的沉靜,竟似乎都有點缺乏生機和熱情似的。
馬蹄聲響起,一隊巡邏的騎士自街道上行過,幾名路人迅速避到一邊,都恭謹地低著頭,仿佛多看一眼就會惹來什麽禍事似的。
教會的騎士應該是民眾的救星,什麽時候變成讓人畏懼的存在了?
柯恩陰著臉回到自己暫時借住的教堂,才進門,一位牧師就迎了上來:“柯恩大人,您總算回來了,教皇冕下要見您呢。”
他一邊說,一邊小心地打量著柯恩。大主教晉升為紅衣主教之後,都要來聖城光輝大教堂覲見教皇接受賜福並更換身份的。但近年來大部分所謂的“覲見”都不過是在光輝大教堂內行個禮就算了,教皇會降下賜福之光,但會不會露麵就不一定了,像柯恩這樣,教皇冕下主動召見的,真是少之又少。
苦行主教的名頭,牧師也聽說過,但並沒在意——在聖城,大主教又算得了什麽呢?何況還是年紀不小,看起來沒有什麽晉升前途的大主教,隻靠為窮人治療而出名而已。但是他卻得到了主動召見,究竟是為什麽呢?
光輝大教堂就像一座小型城堡,最中間的主塔建築高指天空,雄偉的十字架頂端就是神術陣圓罩的頂點,陽光從天空灑下,十字架上銘刻的神術陣花紋仿佛活了起來,閃亮的線條耀人眼目。
大教堂沒有圍牆,因為這座教堂建起來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將信眾擋在門外”,這是初代教皇的原話。
當然最初的教堂也沒有這麽大,它隻是現在的主塔前麵的那座建築而已,但那卻是整個聖城的“聖地”,教皇接見神官們的時候也都是在那裏。
這個地方,柯恩從前還沒有資格進入,所以即使是他,走進去的時候也覺得心髒砰砰亂跳——這地方十分樸素,跟雄偉璀璨的大教堂比起來甚至顯得有些陰暗,不過站在祈禱台前的那個人身上流瀉而出的光彩已經足夠照亮這個地方。
“教皇冕下——”柯恩單膝跪地,幾乎是小心翼翼地捧起對方的手,在那枚鑲嵌白色寶石的權戒上虔誠地吻了一下。
“願主保佑你。”教皇在他的額前劃了一個十字,示意他起身,“很高興你晉升紅衣主教,你的虔誠得到了主的認可和獎賞。”
柯恩微微低下了頭,有些含糊地說:“我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恩賜……”他的晉升究竟是不是因為虔誠,他自己非常清楚,就是不知道教皇清不清楚。
但是教皇立刻就提到了這一點:“聽說你這一年來,沿路向各處教堂講解血液的知識?”一條覲見之路居然走了一年,哪個新晉升的紅衣主教不是想著趕緊來聖城接受賜福並更換身份的,唯有柯恩特殊。
“你所講解的知識,跟教義並不相同。”
“是的。”教皇問出了這句話,柯恩反而覺得心裏安定了,他不再低著頭,而是將頭抬了起來,雖然沒有直視教皇,但目光也平視到他胸口的十字架,“血液內確實存在著不同的細胞,它們隨著血液流經全身,給身體輸送養份,維持生命的運轉。雖然有許多神官都斥責我,但這確實是事實。”
“嗯。”教皇卻出乎他意料之外地點了點頭,“血液本就是神所賜的生命力,生命力周轉於身體來維持生命,這很合理。”
“冕下——”柯恩有些驚訝地抬起了眼睛,“這——”他所講解的知識並不是這個意思,但教皇這樣解釋,是代表著接受了他所說的理論,並且還要納入教義之中?
難道教皇今天召見他,就是為了接納他的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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