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 暗流湧動(六) 教皇要篡改教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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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皇周身都籠著一層淡淡的光暈, 讓人不敢輕易直視。但柯恩一抬頭之間,還是看見了他已經雪白的頭發——教皇原本是一頭銀發,那是頂級的光係能力的外在表現, 但現在,才一百二十歲的他,銀發已經失去了那種潤澤的光亮,變成了代表衰老的雪白。
因為有神恩之光的遮掩, 所以這從銀白而雪白的變化不那麽明顯,但柯恩作為紅衣主教,又是最擅長治療神術的人,仍舊是看得很清楚——教皇老了, 雖然神色慈祥, 但眼睛不再那麽明亮有神,眼角也出現了深深的皺紋。
這不是太合理。畢竟以教皇那浩瀚如海般的神恩來說,一百二十歲還遠沒有走到生命的盡頭, 更不該顯出這樣的老態來。
教皇自己倒是抬手摸了摸頭發, 笑著說了一句:“老了……”
“冕下——”柯恩知道這時候他應該說什麽, 但他說不出來,奉承的話很好聽, 卻沒有什麽用處, 甚至這也不是可以治療的,因為在聖城就有一位善於使用聖光治療術的聖徒,更不用說教皇自己身負神恩, 即使他的所長不在治療上,神恩也會自然而然地強健他的身體。所以現在這種情況,肯定就不是聖光能夠治療的了。
柯恩也知道自己不應該問的。教皇的事情,豈是他一個紅衣主教能夠開口詢問的?但他想了想, 還是遵從了自己的內心:“冕下,您的身體——”
教皇寬容地笑了笑,並沒有斥責他,卻也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隻說:“你在各教堂傳授知識的時候畫出了血液中細胞的形狀,是怎麽看到的?”
柯恩就知道教皇是不想談自己的健康了,於是也就順著轉開話題,講起了顯微鏡。
“兩片玻璃鏡片合在一起,就能將微小之物放大?”教皇沉吟了一會兒,還是沒想明白這個道理。
然而這個問題柯恩也回答不了。他可沒上光學課。而且當初他看到了知識的力量,卻在那力量麵前退縮了,隻學習了與血液相關的部分就匆匆離開長雲領,並沒細究顯微鏡的原理。
原先是怕自己的信仰完全崩塌,現在卻有點後悔當時沒有再細問一下了……
教皇倒是很寬容:“沒有關係。聖城有神術玻璃工坊,讓他們試著做一下就是了。”
柯恩欲言又止——他覺得這件事恐怕不好成功,因為那個玻璃片好像也不是隨便什麽樣的兩片合在一起就可以的,而且聖城的神術玻璃以彩色的為主,長雲領的玻璃卻是無色透明,猶如最好的白水晶一樣。
“那就讓他們多試試。”教皇擺了擺手,又問道,“這些,都是長雲領的人發現的?是馮特大騎士嗎?”
“不。”柯恩歎了口氣,還是說了實話,“是他的女兒,長雲領現在的女伯爵……”
長雲領雖然抵製教會,但找回露西是在黑莓鎮發生的,教皇當然已經收到了消息,聞言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但是,聽說那位女伯爵隻是在農莊上長大的,後來甚至成為流民……”在黑莓鎮的時候還窮困潦倒要住貧民區,去了長雲領就有了這樣的發現?連同長雲領現在製造出來的那些煉金玻璃、芳香浴鹽、護膚香皂,都是她做的?這可能嗎?
這個問題,柯恩也同樣回答不上來。如果真要讓他說,他隻能說,也許先知確實存在,神是會對某些人有這樣的偏愛,讓他們生而知之的。但是這話他又說不出來,那位女伯爵可是個雙黑!說一個雙黑是先知?
更重要的是,女伯爵自己就否認是什麽先知的。先知來源於神的恩賜,可是那位女伯爵對神的態度……
教皇思索了一會兒,歎了口氣:“神的用意,不是我等凡人能揣測的。你回去吧,把你講授的那些知識好好整理一下交上來。”
柯恩退了出去,教皇又在這窄小的禮拜堂裏站了一會兒,便有一扇小門從旁邊打開,走進一個人來:“冕下,您該回去休息了。”
這人看起來四五十歲的樣子,頭發早早的就已花白,摻在棕色的卷發中十分顯眼。他身上穿的隻是主教服,但能走到這個禮拜堂裏來,就已經彰顯了他的與眾不同。
“於格?”教皇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看了看那人手裏端著的一杯藥水,不禁笑了一下,“又該喝藥了?”
那藥水盛在銀杯之中,看起來平平無奇,既沒有翻滾冒泡,也沒有折射出什麽冰晶或彩虹的顏色,但散發出的氣味卻讓人忍不住想皺眉。就連教皇看到這藥水也露出一點頭痛的表情:“其實我覺得最近情況一直不錯……”
於格攤開右手,露出裝在小銀盒裏的糖塊:“冕下,您的身體可是關係著整個教會,甚至是整片光明大陸。”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教皇從他手中接過藥水一飲而盡,苦中作樂地笑了一下,“其實如果衝淡一些,跟提神藥劑也差不多。”
於格也笑了,把糖塊遞給他:“水放得太多,就要喝很久……”
教皇慈祥的臉上於是露出了一個有點孩子氣的表情:“那還是就這樣吧。”
他取了一塊糖放進口中,於格隨手關上了銀盒子,問道:“我剛才在門外聽到了您跟柯恩紅衣主教的幾句談話……您,真的要改寫《教義》嗎?柯恩紅衣主教的那些‘知識’,其實,其實是跟教義相悖的啊……”
教皇輕輕歎了口氣:“現在的情況,你是知道的。龍晶失竊之後,這裏的神術陣隻能靠人力來維持,幾位聖徒都不合適,而阿方索還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成功晉升……於格,我已經支撐不了很久了,而教會現在的情況,其實並不樂觀。”
“您怎麽這麽說呢……”於格仿佛有些驚慌,“您自己都說,身體情況不錯……”
“那隻是因為你的藥水真的太難喝了。”教皇半開玩笑似地說了一句,臉色就沉重了下來,“於格,我的年紀已經不小了,連卡蒂亞都無法再治療我,可見我的壽命也就是這樣了。”各任教皇年齡不一,第二任教皇確實活到了二百歲,但他本身擅長的就是聖光治療;而首任的戰鬥教皇,就是創立教會的那一位,因為太多傷病透支生命,甚至隻活到八十歲就殞落了。
這樣算起來,他活到一百二十歲已經不算短壽了呢,更何況整個籠罩聖城的神術陣都要靠他來支持,雖然不曾戰鬥過,也算是透支的一種了。
“或許,我們可以把神術陣停一停……”於格露出難過的表情,“您的身體才最重要。即使神術陣停了,您也可以為那些田地做祈福——”
“不行!”教皇斷然否決了他的提議,“不僅僅是祈福,還有氣候呢。光輝大教堂下麵就鎮壓著深淵之門,如果沒有神術陣,聖城的氣候會變成什麽樣子,你難道不清楚嗎?”
“那也隻是不像現在這麽好——”於格想要爭辯,“但您的身體就會減少許多負擔。”
教皇搖了搖頭:“糧食的產量一直上不去,祈福的作用也是有限的,如果氣候再惡化,情況就會更糟。現在聖城的人口已經不少,一旦被人知道聖城的糧食竟然養不活聖城的人,那麽聖城還能夠成為聖城嗎?”
聖城一直是整片光明大陸的人所最向往的地方,不知有多少人心心念念的就是能夠遷到聖城去居住,而居住在聖城外圍的人,又想進入聖城之內……這麽多年來,聖城的人口已經接近飽和了。
而作為聖城,假如糧食都不能自給,還要去別處購買,那還能稱作聖城嗎?那還是光明大陸人心目中的聖城嗎?
而且聖城四季如春,這也是聖城的招牌之一,如果有所改變,必然也會讓聖城的光環褪色,教皇實在不能冒這個險,更不能讓外人知道,這麽多年來維持聖城四季如春的,竟然不是教皇的能力,而是原本放在光輝大教堂神術陣中心的那枚龍晶,也就是當初那位魔族之王留下的魔力結晶。
其實這枚龍晶曆經數百年,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但如果沒有人盜走它,再輔以聖徒們的力量,神術陣至少還可以再維持百年左右,也許到了那時候,繼任的教皇會出現一個有相似能力的人。
可是龍晶被盜走之後,缺少核心的神術陣幾乎要停止運轉,聖徒當中沒有具有相似能力者,隻有教皇自己,因為是頂級的光明能力,所以勉強還能維持一下神術陣。
然而他的光明神術屬於祈福類,與當初那條暗星龍所掌握的星辰力量還是有所不同,所以要維持這個神術陣可謂事倍功半,於他的消耗就格外的多。而他同時又還要為聖城的田地祈福,這更是絲毫都不能放鬆的事情。
偏偏這些年,教會的後備力量並不樂觀。神學院的學生們獲得神恩的確實不少,可是能晉升到正式牧師的都不多,更不用說再高的級別了。要等這裏頭出現一個合適的聖徒,得等到什麽時候呢?
究竟是為什麽會這樣?是因為那段黑暗的時期過去得太久,人們都不夠虔誠了嗎?
教皇得不到答案,他也沒有更多的時間去追尋這答案了。既然信仰不行,那就隻能另尋途徑。
“柯恩紅衣主教的晉升是很明顯的,他自己也很坦誠,既然這樣,我們為什麽不試試這條路呢?”教皇輕輕歎息了一聲,“其實一直以來,神學院能教導出那麽多的神官與騎士,也是因為我們有比平民與各國王室更豐富的知識。”
這是事實,但卻是從未向外宣稱的事實。所以之後,也不必向外公開。
於格微微低下頭:“可是您在南聯邦那邊已經在種植水稻了,就算這邊的小麥產量稍低一些……”
教皇仍舊是搖頭:“南聯邦隻有那麽一點土地,即使一年能夠收獲兩次也不行,除非整個南聯邦全部種上水稻。可是——”南聯邦會放棄讓他們富裕的香料,來種水稻嗎?貴族們又會放棄對各種香料的需求嗎?對他們來說,讓自己吃上胡椒,用上肉豆蔻和丁香提煉的香油,可比平民吃飽要重要得多。
而且水稻的產量也並不高。夏國覆滅之後,他們的那些巫術也都失傳了,水稻種子雖然被保存下來,可是種植的方法都需要教會慢慢摸索,現在也不過才能確定,水稻跟小麥不同,需要種在水分充足的田地裏。
並且南聯邦那邊的人種慣了香料,他們的香料都是灌木或小喬木,隻要成長起來就年年收獲,不需要像小麥和水稻這樣每年都要辛苦耕種,所以惰性頗大。讓他們好好種植水稻,那個“仔細盡力”也是打了折扣的。
“應該把整個南聯邦拿下來。”於格輕聲說,“那些地方用來種香料真的太可惜了。香料有什麽用呢?隻不過能供貴族們揮霍和炫耀罷了,沒有肉豆蔻,沒有丁香,難道他們就不能活了嗎?”
教皇目光閃了閃,沒有說話。他何嚐不想掌握整個南聯邦呢?但自從千島之國那位王子失蹤之後,千島之國的國王對教會的態度就疏遠了不少。再加上有一些神官的行為不端……
“還是慢慢來吧。”教皇最終還是歎了口氣,“教會不應插手世俗權力的爭鬥,南聯邦要不要統一,應該由他們自己決定。”
於格於是低下了頭,輕聲說:“遵循您的意旨,冕下。”
他退出了禮拜堂,往生活區走去。
光輝大教堂裏當值的都是正式牧師,一個主教並不起眼,但於格不同,大家都知道他長於煉製煉金藥水,是個在神官中頗為罕見的煉金術師,而且近幾年極得教皇信任,在光輝大教堂裏是個特殊的存在,走到哪裏都有人微笑著向他打招呼,那些等級比他低的牧師更是格外討好一些。
所以當有人走上來跟他說話並與他並肩同行的時候,也並沒有人在意——這很正常。於格雖然得教皇寵信,但本身等級低,所以也格外的好脾氣,跟誰也能說幾句。
不過,假如陸希在這裏,一定會覺得與於格並行的這名主教有些眼熟,主要是他的耳朵——耳廓長得有點奇怪,軟骨突兀地多出一個尖來,使得整個耳朵看起來像是半展開的蝙蝠翅膀,支支楞楞的。
“教皇要篡改《教義》了。”於格眼睛看著前方,還在向對麵經過的牧師點頭微笑,嘴裏說出的話卻令人驚駭,“把這個消息傳給裁判所那邊。”
長著蝙蝠耳朵的人卻沒有他這麽鎮定,臉上的表情不由得變了一下:“什麽?”
“海耶爾,注意你的表情。”於格瞥了他一眼,“驚訝什麽,這不是你一直盼望的嗎?教皇能力有限,對於馬上要來臨的第二輪魔獸潮並沒什麽抵敵能力,換一位更有能力的聖徒,不是很合適嗎?”
“那為什麽要傳給裁判所?”海耶爾表情有些警惕。
“當然是讓裁判所那邊發難啊。”於格用一種看傻子般的眼神又瞥了他一眼,“不然你難道想讓你的路克菲西聖徒跳出來先說話嗎?信不信到時候一定會有人攻擊他,說他意圖篡奪教皇權柄?而且如果他們深查,難保不會查出當初盜走龍晶的是你們的人,到時候,就算你已經把人滅口了也沒用。”
這些蠢貨是怎麽回事,難道連點策略都沒有嗎?就是這樣的蠢貨,到底當初是怎麽滅掉夏國的?於格感覺到了一陣心痛……
海耶爾不吭聲了。於格頓了頓,又說:“長雲領的事情,你們知道多少?”怎麽那個柯恩,就從長雲領得到了那麽奇異的知識呢?
“這個——”海耶爾有些為難,“長雲領的情況,你也知道的……”沒有教堂,拒絕教徒,而且那地方又偏僻,好些年沒人關注了。
“那就去調查。”於格不怎麽耐煩地說,“長雲領那個新的女伯爵,去查一查。聽說最近那裏出了不少新東西,都是她弄出來的——長雲領都跟從前不一樣了,你們還不聞不問?”
海耶爾不服氣地說:“他們再不一樣又能怎樣?不就是一個大騎士麽。”
於格可比他想得多:“別忘記當初那個家夥召喚魔鬼就在長雲領附近!”
“又不是在長雲領。”海耶爾滿不在乎,“而且那家夥已經死得透透的了,即使他跟魔鬼締結了契約,人都死了,魔鬼也隻能回到無盡深淵去。”這個時候,他已經忘記他當時隨手殺死的那個女孩了,畢竟當時他都沒有多看她一眼,隻是隨意地用了一個死亡咒術而已。
於格對他的愚蠢和不受教很是惱火,但海耶爾是聖徒路克菲西的人,他和路克菲西合作,但並不代表能夠隨意支使海耶爾。所以這口氣在胸口憋了一會兒,他還是隻能咽下去,冷淡地說:“既然你不願意去,那麽往裁判所傳消息的時候,麻煩你也多說一句,讓他們查一下長雲領的情況。”
明明事情都在順利地進行,忽然出現了這個變數,確實讓人煩躁。但於格畢竟已經不是少年人了,他能控製住自己的脾氣,也有耐心再去把劣勢變為優勢——教皇要修改教義,這不就是一個很好的把柄嗎?有多少人能接受呢?
而如果把教皇掀下來,新上任的教皇,無論是哪一位,他們能維持得住神術陣嗎?他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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