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阿龍在觀察著老者，而老者何嚐又不是在觀察著他。
    隻不過，與他心下打的小算盤不同。
    老人看向程阿龍的眼神裏，卻多了一絲欣賞。
    作為李振龍的爺爺，他也曾為官多年。
    在他為官的那些年裏，三教九流的人也都接觸過不少。
    但能夠像是程阿龍這樣，端坐在自己麵前不卑不亢的小輩，卻是寥寥無幾。
    而這些人中，不是八旗子弟，就是世家出身。
    自然而然的，李老爺就將程阿龍劃歸到了這些人中。
    於是，他開口問道。
    “阿龍，不是你家長輩姓名？聽你這一口南粵口音，我說不定與你長輩相互認識？”
    聽著他的問話，程阿龍眉頭微微一跳，但轉而，他淡笑著開口說道。
    “我並非南粵人士，父輩不過是在東南亞撈金，五歲那年，他們好不容易攢下些基業，想著回過來大幹一場，卻在國內被坑蒙拐騙一空，雙親也都死於非命。”
    程阿龍笑著搖了搖頭，繼續說道。
    “所幸，早年間家底還算殷實，從洋人口中習得一口流利洋文，這才讓我能夠在美利堅大陸上自由通行。”
    程阿龍臨時編造出來的這套身事，雖並不完善，但若不細查也很難發現其中問題。
    但聽著他的這番說辭，李老爺子卻是微微皺了皺眉頭。
    想要說些什麽，但最終都化作一句。
    “節哀。”
    程阿龍淡淡的搖了搖頭。
    “不過是些許經曆罷了，比起死在戰亂中的百姓，我倒算不得什麽淒慘。人總是要向前看的，沒吃到甜頭，急著回憶苦難又有何用？不過是給自己平添煩惱罷了。”
    聽著他的這一席話，李老爺子淡笑著點了點頭。
    “果然，阿龍你如振龍他所言一般，是個闊達的人。”
    “不過阿龍，我今天讓振龍將你請過來，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問詢。”
    “有事要問我？李老爺子直說就是，晚輩若是能回答得上來，會盡力回答的。”
    程阿龍雖然想要與西關商會合作，但現在也摸不透李老爺子究竟想要做什麽。
    “嗯，放心吧我不會刁難你的。”
    李老爺子也聽出了他回答裏的謹慎，笑著揮了揮手後繼續說道。
    “你與克朗以及那兩位議員之間關係不錯，甚至促成了我們與他們之間的合作，我想要知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雖然先前，程阿龍已經當著李振龍的麵，將自己的想要回報恩情的想法，說了出來。
    但此時，李老爺子卻是再一次問起了這個問題。
    想必，他是想要聽出些不一樣的答案。
    “我希望與西關商會之間的關係能夠進一步走近，我雖然能夠走進舊金山洋人權貴的晚宴當中，但我自己也明白，我本身實力的欠缺，正因為如此，所以我需要西關商會作為依托，隻有這樣，才能讓我自己的收益得到最大化。”
    程阿龍頓了頓後，迎著李老爺子期待的眼神繼續說道。
    “在這種依托下因為西關商會，我在洋人群體中的地位會逐步提高，同時我也可以借用西關商會的名義，與有需要西關商會服務的洋人達成一些合作，借此加深我們雙方之間的關係。當然獲益的也不僅僅隻有我自己，西關商會的名字，很快就會傳遍整個舊金山權貴階層。”
    “這些自視甚高的美利堅新貴，想必不會拒絕如同西關商會這樣，帶有國內官員背景的商會，一步步進入他們的市場，現在美利堅的情況雖然看似風調雨順，但實際上情況並不如表麵上那般美好。”
    “工業品滯銷，原材料缺乏的問題一直都在阻礙著美利堅工業的發展，不少工業企業主，都對國內市場充滿野心，若是他們希望將自己的貨物銷往國內，西關商會若是能夠打出名堂，我相信，他們會把你們定為自己的第一選擇。”
    聽完程阿龍的這一席話後，李老爺子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雙手重重地拍著。
    “好！好一個青年俊傑！若你是我李家族人，不出十年我相信我們西關商會的產業，定能覆蓋整個美利堅！”
    “老爺子過譽了，不過是些計劃罷了，計劃是一回事，落實卻又是另一回事，而且我這些計劃也並沒有進行詳細的策劃。”
    程阿龍笑著擺了擺手，繼續說道。
    “這些計劃，不過是上一次李兄弟他來找我，希望我替他解決問題的時候，我進行的初步構思而已，若不是李兄弟來找到我，我隻怕也想不出這麽好的點子。”
    “是你的主意就是你的主意，振龍他是我的孫兒，他雖然能力中庸，但也是個講義氣的人，算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情，就你們年輕人自己打算吧，我這個老頭子就不摻和了。”
    李老爺子頓了頓後繼續開口說道。
    “這次我們西關商會與洋人的合作，也算是承了你的情。下次若是還有這樣的機會，一定得優先考慮考慮我們呐！阿龍你放心，我們西關商會家大業大，絕對不會虧待任何一個朋友的。”
    一邊說著，一邊隨手推出一枚信封。
    程阿龍點頭接了過來。
    看樣子，李老爺子是給自己準備了一份不菲的傭金。
    這筆錢程阿龍是得拿的。
    拿了，這就算是一次交易，下一次合作起來，大家也都幹脆利落。
    若是不拿，雖說他也能推脫，說是這次算是交還李振龍通風報信的恩情。
    但若是等到有下一次機會的時候，程阿龍卻也很難解釋清楚。
    現在，在西關商會還沒有徹底表明意圖的情況下，拿錢走人絕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畢竟，西關商會不是克朗，那樣的官員。
    甚至在未來，雙方還有可能是互相競爭的對手。
    雖說程阿龍願意展現自己的誠意，但他可不是什麽舔狗，愛用自己的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
    看著程阿龍收下報酬，李老爺子也是鬆了口氣。
    他也擔心，程阿龍會不會挾恩圖報，故意不收這次報酬，等到日後做出些什麽危害到西關商會的事情。
    若真是那樣，李老爺子也不敢繼續與程阿龍進行合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