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千帆走開。
    薑雨時垂著頭，用手帕擦了擦眼淚。
    麵前有細微的聲響。
    再一抬頭，就看見顧沉舟黑著一張臉站在麵前。
    單手抄兜，另一隻手裏還夾著根煙霧繚繞灼灼燃燒的香煙。
    手背因為極度的克製，青筋乍現，一根一根鼓出來有些嚇人。
    湛黑的眸子一直盯著薑雨時，沒說話。
    她臉上還有沒擦幹淨的淚痕。
    晶瑩的淚珠掛在漆黑的睫毛上。
    猛地像針似的直挺挺刺進他心髒。
    剛剛那句‘哥哥’。
    那句‘很想你’。
    再加上她臉上的淚水。
    都像一排密密麻麻的針，直往他心口紮。
    在一起一年多，分開四年再重逢。
    薑雨時在他麵前從來都是堅強獨立，似乎誰也打不倒她。
    根本不可能像現在這樣。
    柔弱，嬌氣。
    像被淋濕翅膀的雛鳥，急需要他人的嗬護。
    所以，她不是沒有柔弱的一麵。
    隻是那一麵沒有給他，全部都給了鬱千帆。
    “小雨。”顧沉舟喉頭有些幹澀地滾動了一下。
    薑雨時定定看著他，眼裏的酸楚還沒能壓下去。
    顧沉舟吐出一口氣，大步走到她麵前。
    伸手，有些粗暴地揩掉她還掛在眼角的淚水，“有什麽好哭的？不準哭，哭起來一點也不漂亮。”
    薑雨時任由他粗糲的指腹滑過自己的臉。
    抿了抿嘴，鼻音還有些重，“顧沉舟對不起。”
    其實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會道歉。
    就是看著他嘴硬安慰自己的樣子，忍不住就說了出來。
    顧沉舟臉瞬間就黑了，“你道什麽歉？你有什麽對不住我的需要道歉？不準道歉！”
    “我”
    “替身的事已經翻篇了！”顧沉舟指了指右眼尾的痣，“我是顧沉舟，你兒子的爸爸，你知道的。”
    “”
    “就算要競爭，也是公平競爭，還沒出結果你道什麽歉？！”
    薑雨時一時無言。
    顧沉舟心裏不大痛快，但又舍不得對她太凶。
    現在道什麽歉？
    搞得好像她馬上就要跟鬱千帆走，所以才跟他道歉似的！
    這份歉意他死也不收！
    視線落在她受傷的掌心。
    顧沉舟聲音沉下來，“痛不痛？”
    薑雨時愣了一下，搖搖頭，鼻音還有些重，“不痛了。”
    眼尾餘光掃過庭院。
    顧沉舟看見落在地上的禮盒。
    走過去，撿起來，遞到她麵前，“這麽貴重的東西丟地上？”
    “”薑雨時眼眶還有些紅。
    顧沉舟將禮盒放在石桌上，語氣有點凶，“再哭我就親你了。當著他的麵親你。”
    薑雨時被嚇到。
    抽泣聲立刻頓住，眼睛瞪圓了看著他。
    顧沉舟笑了，內心卻泛著濃烈的苦意，手指屈起叩了叩她腦門，“把眼淚擦一擦，別讓爺爺看出來。”
    說完這句，他將煙丟在地上，踩滅，往主樓走。
    -
    側樓和院子裏發生的這一係列驚天動地的事。
    主樓的人是不知道的。
    壽宴正常進行。
    老爺子在書房喝了鬱千帆敬的茶，卻沒作任何表態。
    誠如林荷所說。
    顧家承認有鬱千帆這個孩子，卻也隻是承認而已。
    鬱千帆的出現不會撼動顧沉舟一絲一毫的地位。
    當然，顧沉舟也並不在意。
    顧氏能有今天，全靠他這四年玩命兒似的打回來的。
    不是區區一個私生子抑或是顧守業就能覬覦的。
    比起顧家的地位，顧氏的大權。
    他更介懷的，是鬱千帆和薑雨時的過去。
    那是他唯一沒有把握的事。
    在追回薑雨時這一路，他不是沒有遇到過其他競爭對手。
    譬如賀庭琛。
    譬如楚科。
    抑或是那個青春活力卻曇花一現的廉景澄。
    個個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但他在麵對他們時，卻從沒有擔心過自己會輸。
    唯一讓他有危機感的。
    就隻有鬱千帆。
    都說活人永遠幹不過死人。
    可如果這死人活了。
    那想幹贏他，不就更難了？
    這些心思顧沉舟都憋在心裏，沒表現出來。
    目光微冷地站在書房一腳，靜靜看著鬱千帆給老爺子敬茶。
    眼裏的驚濤駭浪硬生生被他壓了下去。
    林荷見兒子總算願意配合，雖然納悶原因，但還是略感欣慰。
    畢竟鬧太僵，大家都難看。
    薑雨時沒在壽宴上待太久。
    等等有些鬧肚子，不大舒服。
    沒等到跟鬱千帆再見麵，賀壽禮讓人轉交給老爺子，薑雨時隻能先帶著等等離開。
    下午三點。
    親戚客人都散了差不多。
    鬱千帆站在側樓的院子裏，低頭處理手機裏的微信消息——
    其中有一條，是薑雨時發來的好友驗證。
    走前，她特意讓人來問的。
    沒想到這麽快就發來了申請。
    手指在屏幕上操作，點了通過驗證。
    身後傳來一道低沉的腳步聲。
    鬱千帆收起手機，回頭，見是顧沉舟板著臉走過來，他下意識開口，“顧沉舟。”
    顧沉舟鼻尖冷哼一聲，沒開腔。
    從褲袋裏掏出煙盒，抖出一根，偏頭咬在嘴裏。
    似是想到了什麽，又把煙盒遞給他。
    鬱千帆婉拒，“我不抽煙。”
    顧沉舟也不勉強，懶懶散散掏出打火機，點燃，深吸了一口。
    白霧繚繞，徐徐飄起。
    鬱千帆忽然開口，“這些年，謝謝你照顧小雨。”
    這話聽得顧沉舟瞬間不得勁，“輪不到你來感謝。”
    “”鬱千帆扭頭看他。
    稀薄的煙霧從顧沉舟的唇縫裏滾出，“我跟她之間是我們的事，跟你沒什麽關係。
    你是以什麽身份來感謝我？”
    話裏帶刺，鬱千帆也不惱，笑了笑，“小雨年紀小，有很多事做得有些荒唐。
    犯了不少錯，也給你帶來了一些傷害。”
    這話說得不明顯。
    但處在事情漩渦中央的人是聽得出來的。
    他的意思，是小雨之前不懂事，把顧沉舟當他替身的事。
    雖然語氣平淡，聽不出一丁點兒嘲諷的意思。
    但顧沉舟就是有些不得勁，重重吸了一口煙，沒接這話，隻是道：“我媽說，你跟你媽回來沒打算碰我的東西。”
    鬱千帆沒吭聲，倒也算是默認。
    “我想說的是，是我的就是我的，我不放手誰也別想搶走。
    不管是東西還是人。
    顧氏如此，小雨更是如此。
    上一輩的事怨不到你頭上，我不怪你。
    但小雨，我不會退讓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