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腦海中似有一盞金屬三腳架被敲響。
    刺耳的聲音之後，緊隨而來是耳邊漫長的一道嗡鳴。
    陸行知額筋凸起，目眥欲裂，艱難睜開眼。
    恍然發現，自己置身於車輛的駕駛位，手還趴在方向盤上。
    這是哪？
    他不是應該在南山寺的廂房嗎？
    忽地，穿著西裝的口袋裏，手機震動。
    他摁了摁發緊的眉心，掏出手機，來電話的是顧沉舟。
    “九樓病房。”
    陸行知聽得有些發愣，“什麽？”
    “我們在九樓病房。”
    “？”
    “停好車就上來，要不然你自己滾回酒店也行。”
    電話掛斷後。
    陸行知眉心蹙緊。
    剛剛那通電話很熟悉，仿佛在哪裏聽過。
    他想著，又摁亮了屏幕。
    不看不知道，一看他整個人都懵了。
    時間顯示為五年前。
    嚴格來說，是薑雨時拍《烈火》，在片場受傷。
    他在醫院看望，初遇宋詞的那天。
    陸行知驀地想起了昨晚。
    他聽寺廟的僧人說，院子裏有一棵百年老樹。
    隻要掛上心願結，就有實現的可能。
    他向來是個無神論者，從不信這些。
    來寺廟小住不過也隻是圖個清淨。
    可昨晚他偏偏信了。
    他在心願結上寫下【希望和宋詞重來】
    懷著虔誠的心，將心願結拋掛在了老樹的樹枝上。
    看著樹枝上顫顫巍巍的那抹紅。
    他在心底暗自說，哪怕一次，讓我吃一次後悔藥。
    思緒回籠。
    陸行知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
    他的願望，似乎實現了。
    -
    大步趕到九樓病房。
    陸行知迎麵撞見記憶裏幾個月沒見的老友。
    他還是如五年前那般，一臉冷淡，“你來得正好，小雨還沒醒，你幫我看著。
    我出去接個工作電話。”
    “行。”
    陸行知拉開病床旁的椅子坐下。
    沒多久，床上的女人就醒了。
    她說著同樣的開場白，“你？”
    陸行知：“小嫂子，我是陸行知，老顧的朋友，你們婚禮上有見過的。”
    兩人在寒暄。
    可陸行知的心思完全不在這。
    再有幾分鍾，他心心念念的人會咋咋呼呼衝進來，像一顆小炮仗點燃這間房。
    男人低著頭，看著腕間的手表。
    直到門口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
    他心髒劇烈跳動，呼吸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揪住，凝在鼻尖。
    下一秒，門嘩一下被拉開。
    宋詞：“小雨，你怎麽樣？傷哪了？還痛不痛？
    他喵的我就走開一會兒你就出事了，道具組那群人是幹什麽吃的？
    讓我知道是誰的問題，老娘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那張小嘴跟記憶中一樣，一張一合像會說話的小貝殼。
    陸行知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就這麽靜靜看著她。
    看著看著，眼眶竟然漫上一股溫熱。
    宋詞後知後覺察覺這房裏還坐了一個男人。
    嘴裏的話戛然而止，一臉尷尬，“”
    薑雨時見此，便說：“小詞，這是沉舟的朋友，陸行知，陸先生。”
    還沒等她再介紹宋詞。
    陸行知已從椅子上起身，紳士伸出手，“你好，宋小姐。”
    宋詞虛虛回握，臉上還掛著尷尬的笑，“你好。”
    而後才後知後覺。
    小雨也沒說她姓什麽呀？他怎麽知道的？
    剛想要問。
    她便聽見陸行知說：“那你們先聊，我出去接個電話。”
    說完，男人邁著大長腿離開病房。
    -
    陽光斜斜落在過道上。
    將男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陸行知高大的身軀靠著牆，與宋詞剛剛交握的手指還有些發麻。
    他將手指攢進掌心。
    深呼吸好幾口氣，才將眼眶那股溫熱壓了下去。
    顧沉舟聽完電話走過來，見他在外麵，問：“怎麽出來了？不是讓你幫忙看著她？”
    “小嫂子醒了，她朋友也來了。”
    “你臉色不太對，出什麽事了？”
    “沒事，挺好的。”
    能回到這一刻，還有什麽比這個更好？
    顧沉舟越聽越不對勁，這可不是印象中那個吊兒郎當的陸行知應有的語氣。
    “我怎麽覺得你他媽有點不對勁？”
    “沒有，你想多了。”
    “真沒事？”
    “沒事。”陸行知唇角勾起笑，“我隻是覺得，應該要珍惜眼前人。
    老顧，小嫂子挺好的，你要好好珍惜。
    什麽程采薇之類的，早點解決掉吧。”
    “你是不是有病？沒事提那個女人幹什麽？”
    “我隨口說說。”陸行知語重心長摁了摁他的肩，“別等失去之後再後悔。”
    “你有病。”
    顧沉舟罵罵咧咧推開他的手，轉身進了病房。
    陸行知看著老友離開的背影，無奈地笑了笑。
    倒是可以告訴顧沉舟。
    如果不好好處理程采薇，如果不好好珍惜薑雨時。
    很快他就會失去他心愛的人。
    這一等就會是四年。
    但陸行知不想說。
    說了那人也不一定信，他還得花時間解釋緣由。
    他的時間太寶貴了。
    隻想用在宋詞身上。
    至於顧狗，反正該說的都說了，他要是不聽，那就是他活該。
    宋詞見兩口子在病房裏說話。
    自是不願意當這電燈泡。
    推開門走出病房。
    轉眼就看見病房外，倚著牆的男人。
    他身高腿長，個子跟顧沉舟不相上下。
    黑色短發，右耳戴了顆鑽石耳釘。
    白襯衣黑西褲，衣袖鬆鬆垮垮堆在小臂，手裏握著手機。
    舉手投足都有一股風流倜儻的味道。
    老實說，這男人長得很好看，比女人還妖媚。
    饒是在娛樂圈見過不少帥哥的宋詞，也不得不感歎造物者對這男人的偏心。
    她有些發愣，忽然聽見那男人說：“餓了嗎？”
    宋詞回過神，“？”
    “該吃晚餐了，一起？”
    “？”這人是不是有病？他們認識嗎？
    見小姑娘滿臉嫌棄不吭聲，陸行知想起了印象中第一次見麵的場景。
    那時他是連拖帶拽，把小姑娘給哄騙走的。
    不行，這樣給她的印象不好。
    思及此，陸行知微微垂下眸，“我對這邊不是很熟。
    宋小姐在這邊工作，應該比我清楚，能不能麻煩你帶我去？”
    他垂著眼的樣子，莫名乖順溫和。
    宋詞哪裏吃得住這美男計，癟癟嘴，“行吧，看在你是顧沉舟朋友的份上。”
    陸行知忍不住笑出聲，眼角噙著笑意，“好，謝謝宋小姐。”
    -
    吃飯的地方在一間雅致的中餐廳。
    宋詞將人領到餐廳門口，打算開溜，“好了，到了，你慢用。”
    剛要轉身，手腕忽地被男人握住。
    他的掌心幹燥溫熱，緊緊貼著宋詞手腕細膩的皮膚。
    宋詞嚇得要掙紮，“你幹什麽呀？”
    “一起吃。”
    “誰要跟你一起吃？”
    “你不餓？”
    “我才不——”話還沒說完，肚子裏傳來咕嚕嚕的叫聲。
    宋詞臉瞬間紅到脖子根，真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不吃飯不長高的，你不知道？”
    男人不由分說，握著女孩兒纖細的手腕，將她拉進了餐廳。
    兩人在餐桌前坐下。
    宋詞嘴裏還在嘀嘀咕咕，還不長高，哄小孩兒呢。
    陸行知權當沒聽見，拿著ipad熟練地點了幾個菜。
    待服務員把菜上齊。
    宋詞又驚住了。
    滿桌子全是她愛吃的。
    甚至連飲料，都是她愛喝的口味。
    她怔愣愣地看著桌上的菜。
    額頭忽地被男人用手指輕點了一下，“小朋友發什麽呆？不愛吃？”
    “不是這些都是你愛吃的？”
    “嗯。”陸行知麵不改色回，“吃吧，一會兒涼了。”
    宋詞到底是餓了。
    也顧不得再細想，拿起筷子進餐。
    期間，陸行知沒怎麽動筷。
    滿心都在伺候宋詞，給她夾菜，給她剝蝦，給她倒飲料。
    宋詞嘴裏包著食物，好不容易咽下去，“你不吃嗎？”
    “我吃飽了，你喝點這個，別噎著。”陸行知將水遞過去。
    男人太溫柔了，還很周到。
    跟他那副典型花花公子的長相完全不匹配。
    宋詞忽然覺得自己有點以貌取人，莫名有點慚愧。
    吃完飯。
    陸行知體貼開車，將宋詞送回住的地方。
    黑色卡宴停在酒店門口。
    宋詞解開安全帶，下車前，到底是轉頭道謝，“那個陸先生，謝謝你送我回來。”
    “叫我行知就行。”
    “”才見一麵就叫名字，總歸是不大好的，“太客氣了陸先生，那我先回去了。”
    “宋小姐。”陸行知叫住她。
    宋詞聞言，轉過頭。
    亮晶晶的眼睛看向他。
    陸行知喉結艱澀地滾了滾，“我能追你嗎？”
    “？？？”宋詞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什麽？”
    “我很喜歡你。”陸行知認真看著她，“我想追你。”
    換作平時的他，才不會這麽猴急，‘第一次’見麵就提出追求的想法。
    可如今不一樣。
    他不知道這場夢究竟什麽時候醒。
    留給他的時間又到底有多少。
    每一分，每一秒，他都不想放過。
    宋詞嘴唇微張，眼睛瞪得圓圓，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我們今天剛認識。”
    “是。”不是。
    “確實是剛認識。”我們已經認識五年了。
    “但我對你一見傾心。”我很愛你，我想跟你重來。
    “所以，我能追你嗎？”除了你，我誰都不要。
    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
    宋詞還沒被哪個男人這麽盯過。
    尤其是，像他這樣好看的男人，這樣深情的眼神。
    宋詞結結巴巴，臉頰很燙，“我不知道，我要回去睡覺”
    還沒說完，手再次被男人握住。
    宋詞快哭了，“你幹嘛呀”
    “先加微信。”
    “”
    她眼睛濕漉漉的，嘴唇微張。
    因為剛吃過東西的原因，唇瓣紅嫩嫩。
    有種引人采擷的旖旎風情。
    陸行知微微低身，臉離她很近，近到呼吸交纏，“要麽加微信，要麽現在就親你，選一個。”
    “你耍流氓。”
    “也許是，那不如加微信？”
    最終，宋詞被迫加上了陸行知的微信。
    看著小姑娘氣衝衝跑進酒店的樣子。
    男人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他撥通了語音電話。
    那頭傳來女孩兒氣鼓鼓的聲音，“幹嘛？”
    “明早幾點起？來接你吃早餐。”
    “不用！陸先生！我們才剛認識，你這樣太過分了。”
    “對待喜歡的人，就應該積極爭取，怎麽過分了？”
    “你才見我一麵，就說喜歡我，你不覺得很離譜嗎？”
    “不離譜。”陸行知握著手機，眼裏斂著溫柔的笑意，“也許我們上輩子就認識了呢？”
    回到住處。
    陸行知洗完澡，躺在床上，手枕著頭，卻沒有入眠。
    他有些不敢睡。
    怕這一覺睡醒，睜眼會重新回到那個世界。
    那個已經失去宋詞，眼睜睜看她和廉景澄相愛的世界。
    深夜。
    他翻了個身，拿起枕邊的手機，點開宋詞的朋友圈。
    這時的小姑娘還沒有經曆過那些苦難。
    活得自由自在。
    有超強的分享欲，朋友圈也更得勤。
    裏麵有很多自拍。
    笑得眉眼彎彎，分外可愛。
    不似那個世界的宋詞，將朋友圈刪得一幹二淨。
    他想看看她的近況，都無從下手。
    陸行知一邊看，一邊默默將宋詞的照片存入相冊。
    這個漫長的夜，他似乎打算就這麽硬撐到天明。
    直到，顧沉舟的電話打進來，“你晚上帶宋詞出去了？”
    “嗯。”
    “幹什麽了？”
    陸行知反應過來，笑，“隻是吃飯，沒幹其他的，別亂想。”
    “宋詞是小雨的經紀人，她性格單純，你別謔謔了。”
    陸行知內心帶出自嘲的笑。
    他的這位老友，跟那個世界說的果真是同樣的話。
    “她是什麽樣的人，我知道。放心，我舍不得傷她。”
    “”顧沉舟無語，“你才認識她多久？”
    “你信前世今生嗎？我總覺得我上輩子錯過了她。”
    “晚點讓裴邵給你約個腦科專家吧，你腦子應該出問題了。”
    “也許吧。”陸行知嘴角帶著笑，“老顧，我對宋詞是認真的，我很喜歡她。”
    顧沉舟無語，但還是接話，“宋詞跟你以前接觸的那些女人不一樣。”
    “我知道，我會處理幹淨，我會護她。”
    掛完電話，陸行知將手機放回枕邊。
    他會護宋詞。
    那些鶯鶯燕燕他會全部處理幹淨。
    不會有許純懷孕，也不會有前女友打電話騷擾她。
    更不會有母親用錢羞辱她。
    他要將她捧在心尖，藏進懷裏。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傷她，包括他自己。
    帶著這樣的思緒。
    陸行知終是沒扛住排山倒海的睡意。
    臨近淩晨四點，他眼皮子最終還是耷拉了下去。
    -
    再醒來，陸行知幾乎是唰一下睜開眼。
    他環顧了一眼四周。
    確認自己還是在昨晚的房間。
    懸在心口的大石總算落了下去。
    洗漱穿戴好，他開車去了宋詞下榻的酒店。
    在門口等了快有一個鍾。
    終於看見那束活潑的身影從大堂裏走出來。
    陸行知推門下車，眼中含笑，“宋宋。”
    “我來接你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