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隻獵魔人隊伍來說,  當然不需要清理者幫忙。
    初靈不在，哪怕隻剩下四個人，處理一個b級汙染區域都足夠了。
    這個任務他們已經完成了分之一,  祝寧淨化了其中一個汙染源，清理者隊伍已經在收容汙染孢子。
    等他們這邊處理好機械水母館，任務就結束了。
    唐柯效率很高，沒有浪費時間重新讓隊伍匯合，確定其他人沒事兒之後就帶隊走進機械水母館。
    他們有義務早點完成，清理者在汙染區域時間越久越危險。
    剛才初靈傳來消息,  說等會兒她願意帶隊去館長室尋找線索。
    有人幫忙是好事,  有助於幫助他們理清楚機械水母館到底發生了什麽。
    唐柯讓她注意安全,  外麵那個汙染區域已經被淨化了，他們隊伍中有初靈和祝寧，他不太擔心水母館外出現危險。
    水母館的屍體更多，頭朝下漂浮在水中,  身上血跡斑斑，全都是沒來得及逃跑的遊客。
    普羅米修斯進行播報：【檢測到遊客屍體共278具。】
    唐柯皺了皺眉,  太多了,  哪怕他們都是很有經驗的獵魔人，聽到這麽多受害者的時候也很難沒有反應。
    加上人魚館的，還有他們一路看過來的,  這個汙染區域內死亡人數不止五六百。
    水母館跟視頻最後顯示的樣子差不多，玻璃牆崩裂，裏麵還有幾隻機械水母擱淺了。
    機械水母一旦離開水源就失去了活力，機械觸手都有些幹癟，躺在水池底微微抽搐。
    水池裏最多隻有幾十隻機械水母。
    視頻中起碼有成百上千隻，既然不在玻璃牆內,  最有可能的就是在積水內。
    現在積水已經漫過人的大腿。
    “這地方真讓人發毛啊。”曹瑋忍不住開口。
    隊員劉誌偉：“我也是，老感覺背後有人盯著你看。”
    隊員楊舒就走在他們身後，他保證背後沒有人，“對啊，我在盯著你看，你們是不是被精神汙染了？”
    “滾吧，”曹瑋：“我沒那麽弱。”
    又不是李念川。
    唐柯：“早點幹完早點出去，都小心點。”
    他們在人魚館栽過跟頭，不會再吃虧第二次。
    剩下個獵魔人訓練有素地散開，一邊時刻提防水下，一邊開始搜查水母館。
    “隊長，”過了大概兩分鍾，就有人匯報，“過來看。”
    楊舒翻過一具屍體，這是一具男屍，屍體胸口有個拳頭大的洞，好像曾經有什麽東西寄居在心髒的位置。
    現在他胸口空蕩蕩，寄生物和他的心髒都消失了。
    獵魔人在等待入場的時候見過逃出來的遊客，有些人剛跑到大門口突然倒下，胸口中有一條機械觸手瘋狂蠕動。
    最後被場外工作人員一槍給崩了。
    應該是機械水母，它們離開水源後不能存活多久，對它們來說，人類的血液也是一種水源。
    玻璃牆倒塌後，有些幹涸的水母拚命往人的身體裏鑽，吸食鮮血用來供給自身運轉。
    “我找到了解說員。”另一側曹瑋報告。
    他把屍體翻過來，果然是解說員，他穿著海洋館的製服，藍色西裝紅色領帶，耳邊還別著一隻小巧的耳麥。
    衣服被水浸透，因此屍體看上去非常臌脹，像膨大了倍。
    解說員還保持著死亡前的表情，一臉不可置信，同樣的，他胸前也有個洞。
    “他們的死因是這個嗎？”曹瑋問。
    他們來之前看了監控視頻，高強度的水壓和突然倒塌的玻璃牆，有一部分遊客會被淹死或者被砸死。
    尤其是監控視頻裏最後時刻都沒逃跑的解說員。
    但這麽一看，真正的死因很難判斷。
    唐柯沉了沉，“找找那個小女孩一家。”
    視頻的最後沒有拍攝到小女孩一家的下落，那小女孩非常詭異，解開汙染源的線索應該就在他們一家口身上。
    個獵魔人效率很高，立即去找人了。
    唐柯靠近機械水母館的玻璃牆，裏麵幾隻殘留的水母看上去很溫順無害，跟宣傳冊上介紹的一樣，對人類態度友好，不具有攻擊性。
    如果不是看了視頻，很難想象他們最後推翻了玻璃牆。
    這個汙染區域有點詭異。
    唐柯出過很多任務，進入過a級汙染區域十幾次，這次隻是個b級任務，按理說他不應該感覺到詭異。
    但曆練多年，第六感一直催促他立即離開。
    獵魔人的本能讓他不想在這兒久待。
    其他隊員好像也是這樣，他們幾個難得都有點緊繃。
    突然，唐柯眼睛一眯。
    積水中有個黑色東西在漂浮，那是一台專業相機。
    普通人的攝影需求用副腦就可以完成，隻有少數要求高的人才會購買專業相機。
    現在這個時代，相機要跟副腦競爭，產品很內卷，做得非常小巧，並且防水防摔防火。
    很多相機公司的宣傳語是，哪怕世界末日了，最後一個人類滅絕，他們的相機也能記錄到人類最後一個瞬間。
    並且可以保存數十年，完全可以給外星文明留下線索。
    這個廣告有點誇張化，他當時看到廣告也是一笑了之。
    唐柯從水中撈出相機，竟然真的如廣告商宣傳的那樣完好無損，還能用。
    相機開機後，一般會顯示你拍攝的最後一張照片。
    果然，這是小女孩父親的相機，剛打開就露出小女孩天真的笑臉，對方穿著一身火紅的連衣裙，正站在玻璃牆上看水母。
    這小女孩叫林曉風。
    林曉風的模樣其實很好看，在這個人造美貌橫行的時代都能稱得上是卓越。
    如果真的是“媽生臉”，她以後當個小明星完全有可能。
    唐柯問：“他們是幾等公民？”
    普羅米修斯：【二等公民，林曉風是人造人的後代。】
    災害發生後人口數量銳減，很多人造人保留了繁殖能力，但人造人的後代也隻能是二等公民，他們無法享受自然人的待遇。
    唐柯開始看相機裏留下的照片，相機沒有記錄下來最後一刻，他拍攝的最後一張照片是小女孩一臉驚恐地後退，之後小女孩就被母親丁青青抱走了。
    她爸爸林天齊拍攝技術不怎麽樣，純粹靠以量取勝。
    拍攝幾百張大概能捕捉到一張好看的，回去再對這張進行再加工。
    所以看了十幾張照片，以唐柯這個直男視角看，竟然看不出這些照片有什麽區別。
    看久了他懷疑自己眼花。
    都是小女孩天真地站在玻璃牆後，後麵就是水母。
    甚至有幾張照片拍攝得很模糊。
    時間不多，唐柯瀏覽的速度飛快。
    突然，他一停。
    畫麵停在了某張照片上，依然是千篇一律的內容，小女孩，還有水母，隔著玻璃牆在觸碰。
    這個時候小女孩吸引了一群機械水母，起碼有成百上千隻，拍的全景照片，整個照片看上去非常壯觀，上個《奇妙自然與人類》的雜誌都沒問題。
    唐柯把畫麵暫停，然後放大，再放大。
    科技發展，相機放大甚至不會失真，專業相機會還原出每一個微不足道的細節。
    照片放大，小女孩在照片中占比也越來越大，從最初的一個全身照片，到半身，到隻有一個頭。
    水族館中光線複雜，玻璃牆還會反光。
    在小女孩的手下，就在玻璃牆中，有一張模糊的人臉。
    唐柯把照片繼續放大，沒有看錯，那就是一張人臉。
    非常模糊，像是一個透明的人在特殊的光線中顯現出了人的影子。
    是誰的倒影？
    水族館玻璃牆內會倒影出人的影子，可能是遊客的，可能是光學扭曲後產生的異象，隻不過看上去像個人影。
    唐柯不敢隨便下定論，重新審視照片。
    他把這些照片快速翻看，當照片翻看太快的時候，會形成“動畫”效果，早期的動畫片製作就是這樣，很多人上課無聊也會在課本的右下角畫小人，一種古老的連環畫。
    唐柯開啟了放大模式的前提下，快速翻看照片，這次照片裏的影子在動。
    不是唐柯的錯覺，也不是什麽遊客的倒影，那就是個人。
    他藏在透明玻璃牆內，無數水母在他身後漂浮，水母不是被林曉風招來的，是被這個人招來的？
    他剛開始距離林曉風有個五米。
    似乎是觀察林曉風，覺得這小姑娘很有趣。
    他看了看，然後大發慈悲地想要顯示一些“神跡”，讓這個小姑娘享受一些一生中都不會有的榮光。
    然後他距離玻璃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最後，他的手貼在玻璃牆上。
    他的手和林曉風的手重合了！
    機械水母被他吸引，一隻，兩隻，隻。
    後來是幾十隻，幾十隻機械水母湧來。
    遊客感歎：“好壯觀，真好看啊。”
    “這次值了。”
    “真可愛，真治愈。”
    可愛嗎？治愈嗎？
    玻璃牆內的透明人露出一個笑意，那是一種來自更高階生命的微笑。
    好像是對低階生命的一種嘲弄。
    更多機械水母湧來，他們頂在玻璃牆上。
    而這個人也湊近了玻璃牆，隔著玻璃牆打量著小女孩，他們的距離隻有十公分。
    看上去像是臉挨著臉。
    終於，林曉風在流動的水波中看到了他的影子。
    一張臉突然出現在她麵前！
    所以林曉風才會看到什麽怪物一樣突然一步步向後退，她不是被機械水母嚇到了，她是被裏麵的人嚇到了。
    這個水族館裏有個人，有一個透明的人！
    他在看自己！
    他在玻璃牆內伸出手，是他推倒了玻璃牆。
    這麽厚重的一麵牆，承受的壓力是噸級的，如果不使用武器，想要單純的推到，所要付出的力量也是噸級的。
    除了高階異能者，唐柯想不到還有誰能做到。
    一個能推倒玻璃牆的異能者就在水族館，他現在在哪兒？
    他還在現場嗎？
    唐柯突然後脊背發冷，這人是透明的，意味著哪怕他就在自己身後唐柯都一無所知。
    就在他……身後嗎？
    他好像明白進入水母館的不適感是從哪兒來的了。
    砰！
    背後傳來一聲悶響。
    ……
    砰！
    祝寧開槍打爛了館長室的鎖孔。
    李念川目瞪口呆：“你是不是太粗暴了？”
    如果沒人，祝寧可以用萬能／鑰匙開門，這麽多人看著，祝寧也沒什麽選擇，回頭看了他一眼：“難道你能找到鑰匙？”
    李念川：“……”
    他無話可說。
    徐萌有點頭疼，她感覺自己像是幼兒園老師帶著一群孩子出來探險，事情有點脫離控製。
    有初靈幫忙，加上他們都想去館長室，收容汙染孢子的時候每個人動作都飛快，效率奇高無比。
    全部收容完竟然隻花了十五分鍾。
    十五分鍾後他們去了館長室，汙染區域淨化後就變成了一個普通的水族館，雖然是一片廢墟的水族館，但他們找到了路。
    館長室就在展覽館的上方，他們走過來的時候還路過了幾個完好無損的展覽館。
    裏麵陳列了很多祝寧沒見過的生物，他們有遵守房盈的命令，盡可能地保存這些生物的科學價值。
    祝寧：“進來吧。”
    她拉開了館長室的大門，初靈帶頭進去了，她跟祝寧已經形成了某種默契。
    一個人打頭陣一個人殿後，保護中間的徐萌和李念川。
    初靈進去之後，李念川和徐萌隨之跟上，祝寧本來想跟上，但她突然一停。
    又來了。
    那雙眼睛。
    背後有人在看她。
    之前遇到人魚的時候就有這種目光，非常像一種錯覺。
    但祝寧知道，那不是錯覺。
    祝寧回頭望了一眼，走廊上空蕩蕩的，這裏是工作人員的區域，甚至地上都沒有一具屍體。
    “你在幹什麽？”李念川問：“怎麽不進來？”
    祝寧：“我感覺背後有人。”
    “有人？”李念川伸出頭去，在走廊上掃了一眼，“哪兒來的人？”
    他對祝寧很信任，下水道的時候祝寧很快就反應過來有魚人，他堅信祝寧能感受到一些他看不到的東西。
    祝寧又看了一眼走廊。
    那種注視的目光突然消失了。
    什麽都沒有。
    自從普羅米修斯進入她腦子裏之後，係統好像壞了一樣，存在感非常薄弱。
    之前祝寧進入汙染區域，遭受汙染的時候會顯示精神值下降。
    這次非常不對勁兒，她在人魚館被打成那樣，係統一聲不吭，都不顯示她生命值有問題。
    係統壞了？
    那危險預知還能用嗎？
    祝寧早就想到有這麽一天，總有一天她會失去係統的保護，隻不過沒想到來得這麽快。
    祝寧歪了歪頭，“先進去。”
    早點從汙染區域裏出去才是最要緊的，這地方她一分鍾都不想多待。
    李念川進去後，祝寧跟著一起進去。
    她關門時猶豫了會兒，還是把門給關上了，就算會被人從外麵鎖住，祝寧可以用鑰匙逃生。
    祝寧進來第一件事是找氧氣瓶在哪兒，之前她被困在水底，最需要的就是氧氣瓶，這次要先做好準備。
    進門位置就放了一整排氧氣瓶，看來這館長也挺怕死的。
    館長室裝修非常豪華，一眼就是有錢人的辦公室。
    館長室的地板是透明的，海洋生物就在他辦公室下方遊動。
    打眼看過去，寬大的辦公桌像是“懸浮”在海底，這哪裏是辦公桌，這就是海洋霸主的王座。
    簡直奢侈。
    一麵牆上掛著各種榮譽證書，還有活動合作照片，館長鮑瑞銘已經頭發花白，在照片上來看就是個和藹可親的老頭。
    正如李念川所說的，如果單純從新聞來看，館長簡直是個天大的善人。
    “找到了！”李念川大喊：“人魚的檔案。”
    李念川跟出來冒險一樣，整個人都很興奮，他舉起一個文件夾。
    辦公桌書架上放著一整排資料，李念川從那兒抽出來的。
    祝寧應了句：“是嗎？裏麵有什麽？”
    李念川打開文件，看了一分鍾，然後失望地說：“都是廢話。”
    資料顯示，人魚是一種單純無害的動物，他們非常喜歡人類之類的。
    祝寧沒什麽感覺，畢竟如果她是壞蛋，也不會把作案計劃書寫下來還放在書架上。
    徐萌：“這邊有采購單。”
    檔案可以作假，采購單不能作假，這玩意兒一旦作假，財務部那邊非常麻煩。
    初靈湊過來看了一眼，沒看出名堂，“看不懂。”
    都是些魚類和蝦類，應該專門采購來喂魚的，初靈作為外行人，很多品種的魚名字她都不認得。
    徐萌：“等等。”
    她找到了最近一年的每月海洋館采購單，進行了橫向對比，分析了大概分鍾。
    “最近半年，他們購買了很多生肉，每個月都多十噸。”
    每個月都多十噸？
    祝寧皺了皺眉，她停下來跟徐萌一起看資料，每天海洋館工作人員會統計館內的生物。
    半年來，沒采購新的生物，但是飼料采購增加了。
    他們在喂什麽？
    引進了什麽新物種？
    他們本來喂養的東西胃口變大了？
    還是……有什麽東西在繁衍？
    那……這群生物，養在哪兒？
    機械水母吃不了這麽多東西，他們體型就這麽大，繁衍能力不強，這些食物對機械水母來說太多了。
    假設不是機械水母，而是另外一種祝寧不知道的生物。
    這麽一群東西，每個月要多吃十噸的食物，第一個月十噸，第二個月六十噸，第個月九十噸，他們很難不被人發現。
    看樣子，館長好像把他們養在某個地方，並不怕被人發現。
    海洋館裏還有個秘密場館？
    應該沒有那麽誇張。
    人魚館產生汙染源和機械水母館的原因應該是類似的，人魚是因為長期被關在玻璃牆內當一個表演生物，具有某種“怨念”。
    那這種生物是為什麽？
    他們也被困住了嗎？
    為什麽是現在爆發汙染源呢？祝寧的問題是，為什麽是那個小女孩呢？
    那個小女孩有什麽不一樣的？
    “你發現了什麽？”李念川問。
    祝寧：“先不要跟我說話。”
    她需要證實自己的想法。
    祝寧打開再次打開林曉風的社交媒體，這次她很仔細地看了“寶貝曉風”的賬號。
    從展現出來的信息來看，林家家庭和睦，父母恩愛，林曉風是人人都羨慕的小公主。
    林曉風真的長得非常漂亮，雖然在廢土世界好像沒有那麽誇張，但在祝寧眼裏已經美到極致了。
    祝寧停了停，突然問普羅米修斯：“她整過容嗎？”
    不是祝寧有偏見，從資料顯示，林曉風的父母長得很普通，而且他們都是人造人，人造人不存在基因突變這一說法，他們的基因是被固定編碼的。
    恕她直言，林曉風父母生不出這麽好看的娃。
    普羅米修斯：【正在查找林曉風的醫療資料。】
    廢土世界，人在人工智能麵前是透明的，它擁有合法進入醫療網絡的權利。
    【未找到林曉風的整容記錄。】
    聯邦禁止未成年人整容。
    線索斷了？祝寧一咬牙：“可以找到他父母的可疑轉賬記錄嗎？”
    大概過了十秒，普羅米修斯說：【有五筆可疑轉賬記錄，轉自某加密賬戶，正在破解賬戶密碼，破譯成功……】
    【該賬戶名叫廣林民，主要販賣基因藥劑，已被安全局列為一級通緝犯。】
    祝寧腦子嗡鳴了一聲。
    連起來了。
    林曉風的父母一直在購買基因藥劑。
    祝寧沉了沉，問：“他們第一次購買是什麽時候？”
    【五年前。】普羅米修斯說。
    林曉風本人隻有十歲，意味著，她從五歲的時候就開始注射基因藥劑。
    她父親林天齊是個探險博主，但賬號盈利很一般，隻能勉強糊口，生了女兒後，家裏開銷變大。
    他甚至一度覺得，自己的妻女拖累了他的事業發展。
    要不是有這個吞金獸，他的事業可以更上一層樓，絕不會現在這樣。
    有一天，林天齊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他不行了，但他女兒可以，他開始專心致誌開始運營女兒的社交賬號。
    因為聯邦法律禁止，所以他從黑市購買基因藥劑。
    “基因藥劑分很多種，用大白話就是，看哪裏不順眼改哪裏，變美的變白的……”付醫生的話在祝寧耳邊回響。
    他們看自己的女兒不順眼。
    看鼻子不順眼，所以改變了鼻子。
    看眼睛不順眼，所以改變了眼睛。
    看下巴不順眼，所以改變了下巴。
    但每年的審美風向都在改變，今年流行大的雙眼皮，明年流行小的雙眼皮。
    林曉風像是個不能動的雕塑，她父母揮舞著刻刀，隨意更改她的五官。
    祝寧整個人都有點麻木。
    林曉風五歲接受的第一次基因藥劑注射，她五歲的時候已經記事兒了，她記得自己原來長什麽樣的。
    但她無法決定自己未來長什麽樣。
    她每天照鏡子，看到自己越來越漂亮，但也越來越陌生。
    她的長相甚至不固定。
    因為林天齊一直在跟潮流，潮流會變的，她很努力地在追趕潮流。
    像是在追一個永遠趕不上的浪。
    可父母依然不滿意，林曉風的賬戶還是不火。
    不論林天齊怎麽努力，林曉風的賬戶都運營不起來。
    “你怎麽回事兒？”林天齊大喊：“要笑啊，天真點！不要像個怨婦！”
    “你知道我給你花了多少錢嗎？我全身家當都給你了！”
    “你有這麽好的條件，為什麽不笑？”
    母親在旁擔憂地看著，她總是欲言又止，想說什麽又說不出口。
    林曉風被鎖在房間裏，對著鏡子一遍一遍練習微笑。
    她要有一個完美的微笑，這樣父親才會滿意。
    她必須是天真的，無害的，就像機械水母那樣。
    機械海洋館裏的水母，和她是同類，他們都是人造物。
    他們被製造出來，隻是為了無害。
    永生被困在透明玻璃牆被人觀賞。
    閃光燈閃過，無數人在他們麵前露出驚歎和幸福的表情。
    林曉風把自己當成了另外一隻機械水母，隻不過其他水母生活在海洋館，她是一隻生活在陸地上的、和自己的族群走散的機械水母。
    她好像找到了自己的定位，更加順從父母的安排。
    更加努力地練習那個微笑。
    要天真的、無害的、治愈的。
    要天真。
    林曉風的微笑甚至形成了肌肉記憶，隻要父親的快門響起，她能一秒鍾調整自己的表情。
    父親會露出更加滿意的表情。
    母親會鬆一口氣，好像卸下了一塊石頭。
    旁邊的人會讚歎，“真可愛的小姑娘啊。”
    “真是溫馨又治愈啊。”
    她看著鏡子，但她隻看到了一張美麗的臉，她找不到自己了。
    周圍人的誇讚不是在誇讚她，他們看過來的時候，也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的臉。
    她的靈魂在逐漸變得透明，被困在這張美麗的臉後。
    像人魚被困在玻璃牆後。
    透明。
    真正的她成了一個透明人。
    透明人，祝寧好像明白了那股視線。
    從她走進人魚館後，就一直感覺有人在看自己。
    不是她的錯覺，真的有人在看。
    祝寧閉了閉眼，廢土世界的科技是祝寧那個世界的百倍，原來科技進步了，世界也不會變好。
    她問了普羅米修斯最後一個問題，“整容類基因藥劑的主要來源是什麽？”
    【人魚。】毫不意外的回答。
    好的，她明白了。
    人魚、機械水母、未知生物、小女孩的命運串聯在一起。
    這就是b級汙染區域形成的原因。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敵人是透明的。
    突然增加的十噸飼料，應該就是喂給這些透明生物，它們堂而皇之地被養在機械水母館，平時根本沒人能發現。
    被喂養的飼料如此龐大，一般生物所需的能量和能夠發揮的能量是持平的。
    吃這麽多，意味著透明人非常強大。
    祝寧突然站起身。
    “你到底怎麽了？”李念川問：“發現什麽了？”
    初靈和徐萌也看過來。
    在他們看來祝寧表現得非常怪異，她毫無預兆地停下，像老僧坐定一樣思考。
    期間隻跟普羅米修斯溝通，好像根本聽不到外界的聲音。
    “唐柯他們有危險。”祝寧來不及詳細解釋，如果透明人還在水母館，意味著他們要對付的東西很難把控。
    初靈皺了皺眉。
    祝寧快速打開公共頻道，“快走！你們……”
    她話沒說完，隻聽到一聲巨響。
    機械水母館出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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