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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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晨一點十五,  蟻穴外。
    一輛黑色豪車停在貧民窟門口,劉年年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這小區……長得挺別致的。
    劉年年透過車窗看蟻穴,都能感覺到撲麵而來的壓抑感。
    一股死亡腐朽的氣息。
    劉年年下了車,  她還是穿著上次的白色小貓防護服,問:“你到底為什麽跟過來?”
    裴書靠在車旁,  他今天有穿戴裝備,  他的防護服很像獵魔人的工作服,但細看有點不一樣,  裴書沒戴頭盔,打了個哈欠,懶懶散散地說:“我怕你死了。”
    劉年年:“……”’
    劉年年當時沒有第一時間看到祝寧的消息,趕過來也需要時間,  她再次回複之後祝寧那邊沒音訊了,她的車載係統管家豪車回複的自己。
    祝寧的意思是讓她在牙醫館外等待自己的信號,祝寧的任務結束了她才能進去掃垃圾。
    裴書難得有些凝重,“雖然我不知道你跟那位小姐到底是什麽關係,  但她帶你來的地方越來越怪異了。”
    劉年年自從上次進入火鍋店後,  一直在跟某個人建立了聯係。
    裴書沒有對這個人刨根問底,但每次任務劉年年必須經過他的同意。
    這次的任務地址在蟻穴,混他們這行的都知道這兒,秉承著一些“江湖義氣”,  他們平時沒事兒幹不會來這兒找麻煩。
    裴書不可能放任劉年年一個人前來。
    劉年年問:“為什麽?”
    現在汙染區域還沒被淨化,劉年年隻需要在外圍等待,裴書點了根煙,“這地方以前屬於永生藥業。”
    永生藥業?
    劉年年愣了愣,她記得之前的火鍋店也跟永生藥業有關,祝寧之後還跟她要了資料。
    劉年年給了資料但沒問後續。
    祝寧這麽快又找到了一個跟永生藥業相關的汙染區域?
    裴書吐出一口煙霧:“你這位朋友很會找死啊。”
    103區未淨化汙染區域這麽多,  祝寧偏偏跟永生藥業杠上了一樣,兩次進入相關汙染區域,以裴書對那幫人的了解來看,這位小姐一定已經被永生藥業盯上了。
    被盯上不低調行事,反而去探查永生藥業一些沉屙舊疾,屬於找死行為。
    裴書問:“她要幹什麽?尋仇?”
    劉年年:“……”
    裴書比劉年年敏銳,他不太希望大小姐卷入紛爭裏,他們家跟永生藥業之間的關係挺複雜的。
    劉年年沉默了,她也沒說自己曾經給過祝寧一份資料,說實在的祝寧剛開始知道優體計劃還是她給指的路。
    但其實祝寧要做什麽劉年年根本不清楚,祝寧真的跟永生藥業有仇?
    她沒出賣祝寧,反問:“這是永生藥業實驗基地?”
    劉年年看了一眼蟻穴構造,黑暗中隻能看到細細長長的高樓,中間連接的空中走廊看的不是很明顯,這麽一看總覺得這地方像個棋盤。
    劉年年不說,裴書也沒多嘴深究,他吐出一口煙霧,眯著眼看向蟻穴,問:“你不覺得這個地方很像實驗田嗎?”
    劉年年一愣,裴書這麽說,還真的有點像。
    劉年年老泡實驗室,她對這東西很熟悉,每一個小的房子都很像一個小小的實驗數據,可以用坐標輕而易舉找到對應的實驗對象。
    這簡直是個絕佳的實驗田。
    劉年年想到火鍋店老板,閉著眼睛都能想到裏麵曾經發生了什麽,既然是實驗田,裏麵可能曾經是做實驗的。
    劉年年:“那裏麵……”
    劉年年說到一半沒說下去,這裏曾是個大型藥企的實驗田,荒廢之後成了貧民的居住地。
    他們知道還願意住進來,是因為走投無路。
    裴書知道劉年年在想什麽,“汙染金屬本身就是為了讓人感染。”
    就像是汙染工廠下遊的居民會得病,這些大型企業處理不好自己的垃圾會無差別感染倒黴蛋。
    住在汙染金屬附近的人會更容易變成汙染物。
    治療精神汙染的費用過分昂貴,窮人寧願變成汙染物。
    實驗室雖然關了,但是無形的感染從未停止過。
    劉年年可能一輩子都不需要跟這些人打交道,她一輩子都不會落入這種處境,但裴書覺得有必要讓大小姐接觸真正的世界。
    以裴書的猜測來看,這位大小姐很難繼續保持單純的快樂,她要麽會被自己的家族所吞噬,要麽遲早會走向跟家族相反的一條路。
    劉年年沉默了一會兒,問:“不會裏麵還有永生藥業的人吧?”
    祝寧碰到應該很難全身而退。
    裴書:“早荒廢了,全員撤離,不然也不會成為貧民窟。”
    劉年年剛鬆了口氣,裴書又說:“不過這地方就是天然的養蠱場,永生藥業的人走了,裏麵住進了更可怕的東西。”
    劉年年:“……”
    祝寧怎麽做到比自己還能作死的?
    劉年年:“裏麵是什麽?”
    裴書問:“你覺得汙染源有善惡之分嗎?”
    嗯?劉年年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上次火鍋店的王明能說是個惡人嗎?
    很多普通人被壓抑到極致了,其實也隻會封閉自我,他們的汙染區域是密封狀態,有些人的心態是,活著不給人添亂,死了也不給人惹麻煩。
    比如火鍋店極其自洽,一直不對外開放,除了劉年年這種作死的,他很少會對周圍造成什麽傷害。
    但有一種汙染源,他們活的時候就不是什麽好人,死了也不消停。
    裴書本身就是劉年年的老師,他的工作就是啟發這位大小姐,“好好想想,一個連環殺人狂變成汙染源會怎麽樣。”
    劉年年皺了皺眉,如果一個人是連環殺人狂,變成汙染源不是一種懲罰,而是一種嘉獎。
    他們甚至獲得了普通人類無法具備的能力。
    他們心思縝密,情感淡漠,具有某種奇怪的惡趣味,他們會折磨你到死。
    “如果說汙染源也有善惡,汙染區域也有好壞的話,你這位朋友不巧踩到了壞的那個。”
    裴書把煙頭掐滅,“我猜二十分鍾後,你可以進去給她收屍了。”
    清理者說白了就是收屍隊,劉年年成為清理者才出了第三次任務,這次劉年年需要收容的是祝寧的屍體?
    ……
    祝寧需要回去。
    她不得不回去。
    一個許梅明顯對她脖子上的牙齒感興趣,如果被碰到可能會被咬斷脖子。
    剩下的牙醫加上助理醫生,還有前台護士小姐,還有那個小姑娘,加起來應該有十六個人。
    除了高自劍以外,祝寧就需要對付十七個汙染物,她都能想象到進入後有汙染物在蹲守自己。
    而且這些第一次遇到的,裏麵還有沒有其他汙染物都兩說。
    槍械沒用,能用的隻有係統道具。
    意思是祝寧如果回去就要做好消耗自己生命值和精神值的準備。
    果然她的生命值不太夠用,她要麽是耗光自己死在汙染區域。
    要麽是拚死一搏,問題是該怎麽博?
    她盤算了一下自己能用的天賦和道具,她沒辦法像對付777號實驗體一樣暴力捏碎,第一想要捏碎牙醫館會消耗大量精神值,她可能真的會陷入瘋癲。
    第二她就算捏碎了牙醫館其實也沒多大用處,因為這個汙染區域麵積非常大,祝寧的能力做不到捏碎整個蟻穴。
    蟻穴四麵八方都相通,隻要給高自劍一點喘息的機會,他就很容易從牙醫館逃竄到其他地方。
    第三,就算捏碎了高自劍可能都能毫發無損。
    高自劍作為一個冷漠的反社會人格,祝寧對他了解非常有限。
    到現在為止高自劍甚至沒有透露出自己的能力。
    炸了?
    祝寧手裏有炸彈,可以炸毀三十層大樓,炸藥可以不損傷自己,看上去是最適合這個汙染區域的。
    但是高自劍能被炸毀嗎?
    而且普羅米修斯引她過來,也就是牙醫館可能有什麽資料。
    係統也說牙醫館裏有祝寧死亡的線索。
    到底是什麽線索?
    係統非要讓她解開牙醫的心結,在她看來這個牙醫變態得如此自洽,祝寧麵對他都快有心結了。
    這種人絕對不需要心理醫生疏導,甚至完全不想知道他過去發生了什麽變成這樣的。
    炸了吧,祝寧滿腦子都是這三個字。
    祝寧進去之前再次盤點了自己身上的裝備,查看了一遍自己的點數,生命值還剩下98
    花生命值如流水,消耗不可怕,賺回來就行。
    祝寧現在沒選擇了,她必須贏,然後獲得淨化值獎勵。
    希望普羅米修斯沒坑她。
    如果進去之後發現裏麵一無所有,祝寧一定去炸普羅米修斯主機。
    祝寧深吸一口氣,推開了安全通道大門,麵前是一整條漆黑的走廊。
    這是第三次走向這條走廊,第一次是恐懼到掉了10的精神值,第二次是從牙醫館倉皇逃跑。
    第三次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三次心態都截然不同。
    哢嚓一聲,她推開了牙醫館大門。
    黑的。
    牙醫館所有燈光都熄滅了,在頭盔夜視功能的情況下整個牙醫館都是綠色的。
    祝寧沒花時間就適應了,因為一切都發生得很快。
    右手休息室內猛地衝出來一個人,祝寧根本沒看清楚,隻看到眼前有人影閃過。
    速度變快了。
    祝寧立即意識到,向她衝來的是一位牙醫助理,他雙手沾滿鮮血,白大褂被血泡了大半,嘴巴開裂,一直裂到耳根,歪歪扭扭的牙齒也一起長到耳根去。
    像是個張大嘴的怪物。
    祝寧毫不懷疑這玩意兒可以一瞬間咬掉自己半個腦袋。
    牙醫助理速度飛快無比,像是從黑暗中竄出來的獵豹,他距離祝寧隻剩下半米。
    噗嗤一聲——
    一把廢鐵塞滿了他的口腔,尖利的頂端瞬間穿過他的頭顱,廢鐵騰空而起,另一頭祝寧根本碰都沒碰。
    牙醫助理低下頭,看清楚了塞滿自己嘴巴的是個什麽東西,那是個揉爛的牌匾。
    小白兔口腔的招牌。
    祝寧不是手無寸鐵進來的,她進來的時候帶了金屬物。
    助理似乎被祝寧這個舉動惹惱了,一塊廢鐵無法殺死他,他嘶吼著再次想要朝著祝寧撲來。
    但他發現自己無法做到。
    被捏成不規則形狀的廢鐵捅入了他的咽喉,被喉骨和脊椎死死卡住,他跟這塊廢鐵融為一體。
    而在一股蠻力的作用下,他根本無法接近祝寧兩米內。
    祝寧歪了歪頭,噗嗤一聲,牙醫騰空而起,被硬生生釘在對麵牆上。
    怪物無法殺死,但可以被困住,隻要在他身體裏鑲嵌金屬物,他跟金屬融為一體就在祝寧可操控範圍。
    祝寧找到了金屬操控的正確使用方式。
    牙醫助理嘶吼著想要掙紮,但他不論怎麽用力竟然一絲一毫都無法移動。
    兩米內的金屬操控祝寧具有絕對力量。
    祝寧的防護服果然升級了,麵罩察覺到祝寧進入戰鬥狀態,麵板上自動識別汙染物,頭盔麵板上出現了四個紅點,勾勒出他們的身體。
    祝寧抬頭看了一眼,那個矮小的牙醫在五樓,對方撐著欄杆看戲一樣看她。
    有新頭盔的輔助下,祝寧的策略很有效。
    牙醫館不缺金屬物品,休息室的鐵質雜物櫃,鐵質的椅子,樓梯的扶手,包括醫生們的電鑽,牙科的醫療器械。
    一個牙醫剛想掙紮著站起來,下一刻就被一把椅子兜頭砸下,椅子瞬間化作鎧甲將他整個人困住。
    一枚子彈打入牙醫的口腔,子彈在金屬操控天賦下正在起作用,像是個靈活的小蛇一樣在牙醫的身體內部穿梭鑽動。
    子彈會加速蠕動,穿過每一處血管髒器,哪怕是汙染物也會痛苦。
    牙醫甚至被疼得叫不出聲。
    祝寧操控著那顆子彈,沒注意到自己身後,突然被猛地一撲,那一下力道太大,自己後背都要被人碾碎了,頭朝地往下狠狠一砸。
    對方四肢狠狠壓著自己,像是一座山一樣將她禁錮住,她甚至無法抬頭,在頭盔的後視效果下看到了背後的人。
    許梅。
    許梅果然異化程度不一樣,她的脖子成了一張新的嘴,祝寧嚐試過用金屬物貫穿,但許梅竟然身體毫無破綻。
    她的身體好像特地被加強過,整個人就是一個行走的鋼板。
    那一套在她身上不起效。
    許梅張大嘴,從脖子裏伸出一條嶄新的舌頭,長長的舌頭垂下來,熱騰騰地掉在祝寧後脖頸。
    許梅五指作爪狠狠扣向祝寧的後背,如果是之前的防護服可能現在已經被扯成碎片,但升級後,許梅隻扣下兩片金屬零件。
    【警告!防護服即將破損!】
    防護服內部係統在播報,頭盔上哧啦哧啦的電流閃過。
    祝寧感覺自己後背一陣劇痛,再這麽下去自己可能會被許梅拆了。
    她深吸一口氣,點開係統麵板。
    【是否使用道具:豬人的鍘刀?】
    祝寧:“使用。”
    許梅的牙齒已經咬上了祝寧的頭盔,頭盔內部傳來哧啦哧啦的電流聲,一時間火花四濺。
    她堅硬的牙齒甚至可以穿透防護服頭盔。
    可惜許梅沒有看到自己後背,一把鍘刀突如其來,猛地砍掉她的半個身體。
    祝寧明明和許梅如此近,但那把豬人的鍘刀隻是穿透了許梅,連祝寧一個口子都沒割開。
    許梅的半身出現三道整齊的切口,一道在腰上,一道在脖頸,一道在腦袋。
    許梅下半身像是失去了生命的玩偶,撲通一聲倒下。
    但上半身依然堅硬,哪怕這樣都沒有鬆懈牙齒的力道,祝寧廢了好大勁兒才掰開許梅的牙。<101nove.com級汙染物品,說是百發百中果然沒說百分百能弄死。
    許梅還沒死,隻要汙染源不死,她可能還會重活。
    許梅的身體被切割成三半,分別散落在三個方向,腦袋還在移動,就算是這樣,她頭顱上的微笑都像麵具一樣死死焊著。
    她找到了一份自己夢寐以求的工作,所以直到現在都露出幸福滿意的微笑。
    她需要轉正,所以她的目光非常貪婪興奮,隻要可以轉正她可以做任何事。
    工作。
    廢土世界默認每個人都擁有一份工作,他們必須要勞動才能活下去,沒有工作的人被視為異類。
    許梅很想合群,她很艱難地求生,哪怕住在貧民窟都沒自暴自棄。
    她找到了一份奇怪的工作,願意為了這份工作奮鬥到死亡。她覺得隻要賺了錢,自己就能搬離這個鬼地方。
    她明明沒有放棄生活,她明明千方百計想要拯救生活。
    但她越是想要拯救自己就越是陷入更深的陷阱裏。
    這個小護士隻是想要一份合法的工作而已。
    高自劍利用了這一點,他是b級汙染源,他有能力對許梅使用精神汙染。
    許梅哪怕到現在這樣都必須給高自劍賣命。
    她無法露出疲憊的笑容,肌肉形成記憶,她一直到死都要微笑著。
    就算是被同化的汙染物,能力跟怨念也相關,許梅的執念遠超於其他人,所以她比其他汙染物更強大。
    祝寧所在的一樓血肉模糊,到處都是鮮血,黑色的牙醫館現在變成了血紅的牙醫館。
    不知道是不是收到他們主人的指令,這些汙染物沒有再撲上來,而是站在遠處靜靜打量她,像是群狼環伺。
    祝寧冷冷地抬起頭,她跟高自劍之間的距離有四層樓,她在一樓,高自劍在五樓。
    豬人的鍘刀進入技能冷卻時間,今天已經不能使用,而且效果也不好,但麵前還有不少汙染物。
    祝寧的頭盔一定是漏了個洞,她麵前全是電流聲,耳邊是哧啦哧啦的響聲。
    高自劍靠著欄杆,自上而下看著她,有些可惜地說:“果然她不太中用。”
    祝寧現在才有機會打量高自劍,作為一個廢土世界的男人來說,高自劍太矮了。
    廢土世界的人類早就突破了基因的束縛,現在大部分人都是一米七左右,高自劍隻有一米六。
    他穿著白大褂就像是偷穿了父親的工作服,高自劍看上去非常瘦小,導致顯得腦袋很大,他看上去有些滑稽,卻偏偏端著一副老成的麵孔。
    他是墳帖的主人,他發帖的時候語氣很平靜,像是個潛藏在網絡上的變態。
    等他真的在自己麵前出現的時候,祝寧發現他遠比網上表現出來的更讓人不適。
    高自劍對許梅說:“喂,我給了你工作啊,你能不能努力一把?”
    許梅聞言撲騰了兩下,已經被切割成這樣竟然還想著掙紮著站起來。
    祝寧擰著眉,說實話高自劍這樣的變態也很少見。
    高自劍像是一種跟人類相似,但完全不是人的生物,他隻披著一張人的皮。
    高自劍歎了口氣:“下次不要來貧民窟工作了哦,而且蟻穴有金屬汙染,就算不遇到我,你也會變成汙染物的。”
    高自劍說話的語氣很溫和,好像是為了許梅好,越是底層犯罪率就越高,他對著這樣的許梅給出的建議竟然是不要來這兒工作。
    “女孩子一個人很危險,很容易遇到變態的。”
    他的表情很認真,說話也不像是開玩笑。
    他骨子裏不會真的以為自己是個好人吧?
    許梅微笑著回答他,一直很興奮地點頭,好像得到了老板的嘉獎是她作為員工最幸福的事。
    “太蠢了,”高自劍搖了搖頭,“不知道是什麽地方就敢搬進來。”
    祝寧問:“這裏怎麽了?”
    高自劍難得聽祝寧說話,覺得祝寧的聲音很好聽。
    “你不知道啊?”高自劍很少找到願意聽自己說話的人,“這兒以前是實驗基地。”
    很像,祝寧想通了,棋盤式的格局用來做實驗肯定很方便。
    祝寧不需要詢問就知道這地方原來屬於誰。
    普羅米修斯原來是想告訴她這個,永生藥業又在這兒幹什麽?
    高自劍期待祝寧繼續詢問自己,但她沒有再問了,好像對他根本不感興趣。
    祝寧的表現讓他感覺有些挫敗,為什麽不繼續問了呢?
    她不想知道自己發生過什麽嗎?
    高自劍有些納悶兒地看著祝寧,這個人身穿黑色清理者工作服,頭盔似乎破損了,但她從頭到尾都不怎麽說話。
    自己都這樣刺激她了,祝寧竟然不生氣。
    她遭受過驚嚇,精神值應該一直被重創,但她沒喪失理智也沒產生幻覺。
    太奇怪了。
    高自劍太想找個人說話了,他決定無視祝寧的表情,他很想訴說自己的心事。
    “你覺得她可憐嗎?”高自劍露出了一個可憐巴巴的表情,“我也很可憐的。”
    他也很可憐,沒有人聽他說話,人最可憐的是,沒人覺得他可憐。
    他從出生起就在蟻穴。
    “我父親以前是研究員。”高自劍說。
    他父親之前為永生藥業賣命,研究進行到最後一個階段,實驗項目被迫終止,所有研究員和設備一起搬離。
    永生藥業撤離後,這裏被房地產商接收,很快修繕一番重新出租。
    資本追逐利益最大化,最大化的利益就是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可以榨出汁水的機會。有段時間蟻穴甚至被打造成網紅小區,在網絡上很火,大家需要排隊入住。
    但他爸不知道哪兒來的善心,他剛開始嚐試關停蟻穴。
    “都是金屬汙染不能給人住的。”
    “你們會被汙染的!”
    “不能住!”
    但沒人願意聽他的說話,這裏很便宜,房租是外麵的二十分之一。
    一個人在蟻穴麵前顯得如此渺小,根本無人在意。
    後來父親離開了永生藥業,他放棄了光鮮亮麗的研究員工作,像是贖罪一樣在小區內部開了一間診所,專門給殘次品服務。
    收費很低,基本上是在貼錢做公益,高自劍小時候就記得家裏很窮。
    因為窮,他穿不起好衣服,衣服都是破損的。
    因為窮,他無法去外麵更好的學校上學,而是在家自學。
    因為窮,他沒辦法融入外界,他身邊都是殘次品。
    對父親來說,自己的需求永遠都是被排在病人身後的。
    他對父親充滿怨念,如果他父親還在永生藥業做研究員就好了,那樣他可以擁有更好的生活。
    但他家被這間診室拖垮了,生活在金屬汙染地,高自劍長不高,父親也很早去世。
    他希望自己的兒子可以繼承自己的遺願,他把診所留給了高自劍。
    父親有一個高尚的目標,他要給殘次品看病,所有人都拋棄了殘次品,但他不會。高自劍所有的拒絕都顯得自己像個小人。
    要做一個溫柔善良的醫生,所以高自劍無法拒絕。
    做個好人的成本,遠遠超過高自劍的想象。
    全科門診壓力太大了,高自劍經手之後,把這兒變成了牙醫館。
    因為哪怕是殘次品也必須要看牙,果然他的判斷是對的,他擁有一些商業嗅覺,黑夢泛濫後,他的生意很好。
    他每天上班路上都會路過殘次品,他們躺在角落裏吸食黑夢,吸到牙齒爛光,骨質疏鬆,直到死亡。
    他想不通這些人到底有什麽拯救的必要。
    他想不通當個好人有什麽必要,父親的下場並不好。
    他也想不通自己工作的意義,父親教他要做一個善良有責任心的大夫,他做到了,他對每個患者都和顏悅色的,他從不輕視自己的患者。
    但是沒想到有一天,他會聽到一聲來自牙齒的求救聲。
    醫生,我牙疼。
    醫生,我牙齒好疼啊!
    牙齒裏的人一聲聲重複,弄得他很煩,他必須要去拯救這個患者。
    高自劍拯救了牙齒裏的人,看著一把電鑽從天而降,他成了汙染源。
    “我總是想不通,”高自劍說:“他為什麽知道這兒有金屬汙染,還願意在這兒生活,還要讓我在這兒生活。”
    “我後來想明白了,他就是在贖他的罪,他用我的生命贖他的罪。”
    一個人贖罪不夠,他要讓自己的兒子跟著一起贖罪。
    多偽善啊。
    高自劍:“我隻是個受害者而已。”
    祝寧:“哦。”
    “哦?”高自劍有點被惹惱了,自己說了這麽多,祝寧隻說了一個字。
    哦?
    她一定不是一個合格的傾聽者,高自劍一時間有些後悔自己跟祝寧說話。
    祝寧也是第一次遇到傾訴欲這麽強的汙染源,她好像摸清楚了脈絡,找到了那個關鍵節點:“你沒辦法離開這兒吧?”
    跟父親的遺願沒關係,高自劍長了手腳,他想離開這兒輕而易舉。
    但他沒動彈,反而日複一日做一份自己看不起的工作。
    為什麽?
    所有變態都會把原因歸結於自己不幸的童年,他們找不到自己的原因,他們會憎惡自己的父母和這個世界,但他們從不憎惡自己。
    汙染源一定是有怨念的,不然無法形成汙染區域。
    高自劍的怨念是什麽?
    高自劍的臉色一時間變得很難看,祝寧戳中了他內心的隱秘,
    祝寧看到高自劍的表情笑了下,“你被困在這兒了?”
    自己被困在這兒了。
    他無法離開蟻穴,在這兒他還是受人尊敬的醫生,一旦離開他就會被瞬間淹沒在人群中。
    沒人在意他,也沒人尊敬他,也沒人會聽他說話。
    他矮小醜陋怪異,走出蟻穴他就能聽到周圍人竊竊私語,好像每一個路過的人都在瘋狂嘲笑他。
    他曾經逃離過,然後又回來了,他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的地方。
    隻要在貧民窟,他就是掌握別人命運的神。
    他會聽到一聲聲的,“醫生,我牙疼。”
    醫生,我牙疼。
    那是他們需要自己的證明,他們渴望自己拯救,他像真正的白衣天使一樣被人需要。
    販賣黑夢的動機不是因為錢。
    而是他離不開,不是患者離不開他,而是他離不開患者。
    他希望患者永遠都需要自己,為此他不惜成為藥販子。
    這個還在運作的牙醫館就是最好的證明,哪怕成為汙染區域,他從來都沒有停止過服務。
    是許梅更需要這份工作嗎?
    不,是高自劍更需要扮演滿足許梅願望的這個角色。
    高自劍臉上的微笑僵住了,他似乎終於露出了一點本來的表情,他的眼神很冷。
    祝寧激起了他的怒意,高自劍的後背抽出了一些黑色的線條,黑色的陰影在他背後瘋狂蠕動,像是刺蝟炸起尖利的刺。
    他似乎在發怒的邊緣了,聲音聽起來低沉而冰冷,“你到底來我這兒幹什麽的?”
    祝寧啊了一聲,她甩出兩根金屬的鐵棍,很認真地說:“我是來給你解開心結的。”
    係統說,要讓祝寧解開牙醫的心結。
    高自劍愣了愣,如果祝寧說是來殺他,或者說來淨化之類的鬼話,高自劍說不定都能相信。
    但她說……來給他解開心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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