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讓我告訴你一句話。”那一瞬間普羅米修斯和宋知章重合,  他們成為了同一個人，“我並不知道全部的真相，我隻是你的代理人。”
    代理人？
    祝寧鬆開了宋知章,  她現在大腦有點混亂。
    普羅米修斯隻是“祝寧”的代理人。
    假設真的有重啟。
    重啟意味著抹去所有記憶和數據,  所以必須用另外一個人來激活,  能夠做到的就是嫁接在人工智能上的普羅米修斯。
    普羅米修斯引導祝寧的每一個任務都在留下線索。
    吃人的火鍋店指向劉年年和永生藥業。
    追殺人的房子讓她跟楚清有了一次交鋒。
    黑色牙醫館讓她找到永生藥業研究員的筆記本。
    恒生機械公司是一個線索,  那個廢棄實驗品的腦子，被稱為阿爾法係列實驗品，裏麵鑽出來的紅色觸手可以讓王秦茜重啟。
    它一直在讓王秦茜反複跳樓。
    這才是恒生機械公司的謎底。
    普羅米修斯是怎麽知道每個汙染區域會有什麽的？他怎麽知道自己會得到什麽獎勵？
    是不是因為祝寧已經“進去”過一次,  就像是她正在玩一個遊戲,  已經通關了所有關卡。
    她通過危險預知提前知道每個副本怪物的特征,  也知道每個遊戲副本留下的彩蛋。
    她通過了某種手段可以重啟再來，計劃出最有利的一種方案，因為這些信息本身就是她收集的。她進入了一百個汙染區域,  選擇了最精華的幾個。
    她為了確保重啟後的自己還在既定的軌道上,  所以聯絡了普羅米修斯。
    沒有比大數據更適合做輔助工作的了。
    大數據可以預測你的未來,  祝寧擁有危險預知的死亡預告,  在祝寧給的信息足夠充足的情況下,  他們能真的演繹出一個人的行為軌跡。
    祝寧一直以來都覺得普羅米修斯是那個幕後黑手，如同一個全知全能的神,  他冷漠地推動著自己前進，根本不管自己死活。
    祝寧隻是一個被玩弄在鼓掌之間的工具人。
    現在那個幕後大boss竟然是自己？
    祝寧回想起幾次跟“原主”的回望,  審訊的時候嶽開源攤開了祝寧的過往資料，祝寧感覺好像有另外一個自己在看著她。
    垃寶找到的視頻資料，“原主”故意回頭看了一眼攝像頭。
    “原主”在跟她對視。
    祝寧接受了自己是實驗品後，再接受自己可以重啟就沒那麽困難，都接受自己是個計算機了,  計算機能格式化也很正常。
    如果事情真的是這樣，那她還有幾個問題：
    1、重啟後的自己和之前的自己是一個人嗎？
    2、怎麽重啟？祝寧如果死了就會重來？怎麽觸發的？有沒有限製？萬一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呢？
    3、重啟已經進行過幾次？
    4、重啟的原因是什麽？她們又是怎麽失敗的？
    5、到底是重啟時間還是重啟祝寧自己？如果是重啟時間，魏媽媽看到的是兩個祝寧？
    祝寧直接問出這些問題。
    普羅米修斯無法直接跟祝寧對答，所以回答的人是宋知章，“他說不知道。”
    如果祝寧能夠重啟，像一台電腦把自己格式化之後重新跑程序，其他人確實不知道全貌，知道的隻有原主。
    普羅米修斯說了，他隻是祝寧的代理人。
    他所知道的信息都是祝寧交代他的。
    宋知章太陽穴的藍色圓環閃了閃，然後又說，“你們做了一個交易。”
    祝寧追問：“交易內容是什麽？”
    宋知章像是個翻譯官，等了一會兒才回答，“他說這不符合你們約定的激活流程。”
    祝寧曾經和普羅米修斯簽訂了某種“合同”，祝寧問：“接下來還要幹什麽？”
    宋知章：“同樣不合流程。”
    祝寧：“……”
    她想罵人，她竟然什麽都問不出來？
    祝寧曾經問過普羅米修斯為什麽不直接告訴自己答案，他的回答是：我無法代替人類思考。
    同樣，激活必須要讓祝寧自己來思考，如果一瞬間把所有信息都灌進去，那她蘇醒之後普羅米修斯直接讓宋知章告訴她就行。
    清空所有記憶就是要讓她走出一條不一樣的路。
    祝寧看著宋知章的太陽穴，藍色圓環還在閃爍，那就是普羅米修斯，至今為止祝寧都不知道他是什麽。
    祝寧並不完全信任普羅米修斯，因為她不確定原主跟他到底做了什麽交易，她沒記憶，萬一普羅米修斯最後坑她一把她去哪兒哭都不知道。
    這玩意兒可是可以直接操控人的神經的。
    真是，她現在是被自己和一個人工智能聯合起來給坑了，他們也不怕自己脫離軌道，直接撂擔子不幹了？
    但是不會的，祝寧已經在這條路上，她早就無路可走了。
    重新梳理信息，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從“原主”留下的有限信息來看。
    第二次末日要到來，祝寧是為了阻止末日才選擇了重啟。
    她遇到了一個自己難以解決的對手。
    好消息是她早一點知道就能早做打算，相當於她玩一款遊戲，怎麽都打不通結局，於是刪檔重來。
    這次她是不是有了先機？
    壞消息是，她沒有任何相關的記憶，完全弄不明白所謂的第二次末日是什麽。
    她連大boss在哪兒都不知道，到底要怎麽打？
    她現在不光是不知道喪屍世界是不是存在，現在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幾代產品。
    之前祝寧一直用自己和原主來區分，現在沒必要了。
    她跟普羅米修斯做了個交易，宋知章就是交易的附贈品。祝寧得知的唯一確切的信息是，自己一直在引導自己。
    祝寧沒有再詢問問題，宋知章太陽穴的藍色光環熄滅，宋知章：“他下線了。”
    普羅米修斯跟之前一樣冷漠，他還有很多事兒沒解釋清楚。
    祝寧沉默不語。
    除非祝寧得到人機聯合裝置，不然這樣的交流效率太低了。
    她需要跟普羅米修斯“見麵”。
    宋知章猜測過祝寧會不會通過自己強行和普羅米修斯對談，沒想到這天來的這麽早。
    在黑暗中宋知章無法看清祝寧的表情，他正在竭力感知祝寧的情緒。
    祝寧本來把他困在門後，這時候對他伸出了手。
    啪得一聲——
    祝寧打開了門旁邊的燈，燈光照亮了客廳，宋知章本能地眯了眯眼。
    “聊聊嗎？”祝寧問。
    宋知章知道祝寧想跟她聊什麽，如果他是祝寧一定會在這個時候排查自己是不是可信，林曉風還在樓下睡覺。
    宋知章遞來一杯冰水，冰水有時候能夠讓人清醒點，
    祝寧沒拒絕，宋知章遞給她什麽飲品她都照單全收的。
    宋知章的家裏有個吧台，祝寧現在就坐在吧台前，宋知章站在對麵，他們像是剛認識沒多久，那時候也是宋知章給祝寧遞了一杯飲品。
    現在天冷了，宋知章的居家服都加絨了，他穿黑色的時候看上去顯得有點無辜。
    宋知章想了想，解下了人機聯合裝置，現在普羅米修斯不在場了，像是和談時會解下槍械，他對祝寧展露了信任。
    藍色圓圈表麵上附著著的菌絲在收回，上麵竟然還有血跡。
    宋知章剛說祝寧強行拽出來，他可能會腦部受傷，看上去好像是真的。
    之前祝寧和宋知章也交談過，但都是祝寧問，宋知章很少主動坦白。
    在祝寧沒出口前，宋知章主動說：“我來說。”
    宋知章從來沒嚐試過跟人說起自己的過去，他停了停才開口：“我從第二區退役，來到了103區，這兒是垃圾處理中心，行事作風跟其他區域不同，大家不問出身，說白了就是更有江湖氣，雖然沒法跟第二區的繁華相比，但我挺喜歡這兒的。”
    宋知章在講述自己的故事，他來的那天103區在下雪，城中有個巨大的垃圾山，機械臂晝夜不停在工作。
    雪夜中，宋知章穿著黑色大衣漫無目的行走，他走進這條衰敗的街道，看到了尊貴女王店的招牌，霓虹燈光閃爍著，上麵掛著轉讓的海報。
    這裏曾經是個汙染區域，宋知章剛好路過，出於職業習慣把它推平淨化了，本來隻是順手，後來沒走。
    祝寧根本不會玩那個墳帖，墳帖論壇內部有很多職業選擇，除了清理者和獵魔人這種常規的，還有後勤部門。
    隻要資金足夠，你可以選擇開啟一家收容汙染孢子的店鋪，很多獵魔人退休了也會開民間的汙染孢子收容部。
    當時宋知章站在充滿汙染孢子的尊貴女王店裏，四周都是腐敗和鮮血的氣息。
    他找到了自己來103區的意義，開了一家收容部。
    沒想到從第二區來到103區，他還是在跟汙染物打交道，一旦沾上這行就很難脫身了。
    宋知章找清理者收容了現場，又找人重新裝修店麵。
    收容部最好和地下產業結合，他修好了尊貴女王店的招牌，然後開始做生意，獵魔人的收入足以讓他運作一家店，他也有了自己的員工。
    宋知章：“大概兩個月前，我收到一個快遞，沒有寄件人，隻有一個黑色的盒子，裏麵是一個人機聯合裝置。”
    宋知章曾經是獵魔人，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麽東西，普羅米修斯給自己做過臨終關懷。
    當時宋知章快死了，但臨終關懷沒有起效，整個獵魔人隊伍，隻有宋知章活下來了，也隻有他出走到了103區。
    宋知章：“普羅米修斯聯係我，他說讓我幫他一個忙。”
    宋知章一邊說一邊看祝寧的表情，對方長長的眼睫垂下來，讓宋知章看不到她的眼神。
    祝寧可能對他的過去根本不感興趣。
    宋知章繼續：“我很意外他怎麽會有一個多餘的人機聯合裝置，他對我說103區即將覆滅。”
    宋知章參與了這個計劃，但並不知道全貌，“他說過段時間會有個女人過來，讓我能幫的地方幫一把。”
    所以祝寧收容火鍋店的那天，宋知章等在店外，果然看到了一輛黑色摩托車停下，上麵跳下來一個穿清理者黑色防護服的女人。
    “我找一家火鍋店。”祝寧說。
    “火鍋店？”宋知章能想起那天自己的台詞，“好再來？”
    宋知章衣服特地穿得很誇張，表演得也很誇張，他給祝寧指了一條去汙染區域的路，後來果然又遇到祝寧過來兌換汙染孢子。
    祝寧第二次來換汙染孢子，她因為精神值使用過度在宋知章的辦公室睡著了，宋知章看了她很久，最後伸出手給她蓋上了一條毛毯。
    在普羅米修斯描繪的美好藍圖裏，祝寧是那個關鍵。
    宋知章以為隻是幫忙而已，他之前當獵魔人，現在當老板，幫過很多人忙。
    但他第一次幫這麽怪異的忙，祝寧加了他通訊，精神值下跌的時候會來找他，被楚清觀察的時候會來找他，想安頓林曉風的時候也會來找他。
    她在這兒租下一間房間，真的住下了。
    最後祝寧把林曉風交給自己，他不可避免跟祝寧越來越熟。
    這後麵開始慢慢脫離了普羅米修斯的控製，前半段相處是他跟普羅米修斯的交情，後麵是他跟祝寧的交情。
    普羅米修斯在激活祝寧，宋知章的存在就是一條輔助線，他會在祝寧需要的時候給她提供幫助。
    關於祝寧的真實身份，還有普羅米修斯今天說的話，宋知章一直沒有確切的證據，他隻是通過隻言片語推斷出一個大概。
    宋知章：“我真的對你沒有害心。”
    宋知章再次說出這句話，說完後又不知道說什麽，感覺該解釋的都解釋完了。
    祝寧如果生氣也很合理，她要是今天搬出去宋知章也很能理解，就是他可能以後會見不到林曉風。
    祝寧抬起眼皮，她沒有說話，隻是沉默地看著他。
    她目光落在宋知章的高領上，黑色居家服遮擋得嚴嚴實實的，宋知章的故事裏還是隱藏了一部分。
    比如來103區的原因，祝寧住的那間房間以前是用來幹什麽的。
    祝寧覺得隱藏的那部分應該跟自己沒關係，“你身上好多秘密。”
    宋知章挺了解祝寧的，聽到這句話就知道她是開玩笑，笑著說：“有秘密才有魅力。”
    他這句話有點不要臉，祝寧竟然出奇沒反駁。
    祝寧點了下頭，“有點道理。”
    祝寧這話反而讓宋知章感覺很別扭，“你不生氣？”
    祝寧：“你一直幫我忙，我有什麽好生氣的。”
    祝寧聽完宋知章的故事放心了很多，起碼知道自己的房東是什麽人，這證明祝寧沒有信錯人。
    祝寧在自己脖子的地方比劃了一下，“你疼嗎？我不是跟你發火，是跟普羅米修斯。”
    宋知章知道，搖頭，“不疼。”
    祝寧哦了一聲，宋知章真的很容易讓人想欺負他，她怕自己跟宋知章在一塊兒老喜歡欺負人，“那我去睡了，你早點休息。”
    徐萌讓她休息，頻繁進入汙染區域會發瘋，她需要自己待會兒梳理下信息。
    祝寧站起身，“對了，房租我打給你了。”
    祝寧租了宋知章的房子，她要付第二個月的房租。
    宋知章張了張嘴，本來想說話，發現沒什麽理由可以挽留她，祝寧關上門，隻留宋知章一個人在吧台，他的副腦閃了閃，顯示房租到賬。
    宋知章沒去看副腦，盯著緊閉的門，祝寧已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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