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宏村的路上，李歲歲坐在顧夷安的臂彎上，再度享受居高臨下的優勢。
    瞧著對方偷笑的模樣，李歲歲鼓著臉。
    “我很快就能長高了！”
    過了年，她的身體就要抽條啦！
    以前的小傻子，就算李家人喂的再好，小傻子吃的也不多。
    養了這幾個月的，李歲歲的身體才恢複。
    營養跟上，可不就得長身體了。
    “是是是，你說的都是！”
    這話不難聽出是在敷衍。
    巡視著小丫頭臉上的粉色，顧夷安心中愉悅，也就在這種時候，能看她和尋常姑娘家一樣的喜怒哀樂。
    隻是當幾人見到宏村的那人間地獄時，笑意終究是淡了。
    宏村人口比小坪村還要多些。
    此刻他們站在高處，放眼望去，所見的都是倒塌的房子。
    經過一夜大雪，那些廢墟都被白色覆蓋。
    而頭頂的天，依舊不見清明。
    這厚雪，如同棺材蓋，就這麽一蓋，將人壓在了那廢墟中，不知生死。
    兩村的人都在忙著找人救援。
    張翠翠家的小花狗最積極，正在一處喊叫著。
    動物的嗅覺比人類靈敏很多哪怕是在這雪層中，也能聞到人的氣味。
    “這裏，這裏有人！”
    張翠翠撲過去喊著，很快有人來幫忙，挖開雪，搬開木頭，便見到了那躺在小小的繈褓中的嬰兒。
    在他的身邊，一女子奄奄一息，卻還在用自己床臂彎給孩子撐著一片天地。
    當光亮灑下，希望來臨，那女子麵上浮現了笑意。
    最後那一絲絲呼吸，就此……沉寂。
    “救人！”
    現場一片手忙腳亂。
    一堆人來來去去。
    年歲大的阮老爺子，今日態度極好，在宏村邊上搭了一個小帳篷，給傷患看病。
    也虧阮老爺子在，那些被挖出來的人，基本上都保住了性命。
    可那哀嚎聲，從未停止過。
    “疼，好疼啊……”
    傷患的呻吟聲，聲聲入耳，刺的顧夷安臉沉如墨。
    “胳膊，我的胳膊呢！”
    “我感受不到我的左胳膊了！”
    路過一處，顧夷安的袖子被人抓住。
    染血的手在那袖子上落下難看的汙漬，那人整張臉都被紗布包裹著，滲著血。
    一雙眼睛突出，顯得猙獰。
    他死死瞪著顧夷安，仿佛對方是自己什麽敵人。
    可顧夷安清楚，對方這會神誌不清罷了。
    他掃了眼邊上的李歲歲，見到小姑娘點頭後，他彎腰握住了對方完好的右手。
    “你的左手沒事，放心吧，好好養傷，很快就能好起來。”
    劇烈的疼痛下，那人失去了對左臂的感應，雖說左臂傷的慘烈，但是能治好。
    “那就好，那就好……”
    男人囔囔著，放開了手，很快在藥物的作用下就沉睡去。
    傷患的胡言亂語，在各處發生。
    可不是所有人都這麽幸運。
    有些人被壓得太久了，血液流通不便，哪怕被救出來，胳膊腿的，也都廢了。
    那些人在哭天喊地，可也原本跪在再也無法睜眼的屍體麵前，默然長泣。
    那種哀戚，籠罩著整個宏村。
    人間的生離死別在此地不斷上演。
    哪怕是顧夷安，也不曾見過如此一幕。
    他的心髒跳動很快，眼見一個個家在自己麵前分崩離析，顧夷安握緊了拳頭。
    “我能做什麽？”
    李歲歲帶自己來，一定是有原因的。
    李歲歲還沒來得及說，不遠處傳來了極大的動靜。
    “混蛋，你個混蛋，你說，你從裏麵到底得到多少黑心錢，才敢做出這種黑心事來！”
    發火的是宏村的村長呂文，也就比萬鼎年長十來歲而已，一夜過去，頭發花白，背脊都挺不直了。
    渾濁的眼裏帶著淚花，手裏的棍子，一下下砸在一個青年的身上。
    不見手軟。
    “你個黑心種，你個蠢貨啊！”
    “你看看啊，看看啊！”
    村長年輕時候是個讀書人，最不喜歡動手這一套，現在老了，恨不得使用自己最後的力氣將眼前人給打死。
    而被揍的那人，抱著頭在地上蜷縮身體，卻不敢反抗。
    偶爾露出來的半張臉上，全是淚痕。
    “不是我，不是我的錯，我沒有，我沒有……”
    微弱的辯解，如風中殘燭不可聞。
    麵對這一幕，無人插手。
    如果不是村長動手，其餘人早就將那個畜生給活活撕碎了。
    就是這個人，遊說村子裏的人找外麵的商人買木材。
    也是他承諾，東西質量沒問題，價格還低。
    作為同村人，他做了保證。
    可這保證的後果就是這場雪災。
    可偏偏這人還足夠幸運，昨夜出事的時候，他剛好起夜。
    屋子倒塌之前，他就將一家老小全部喊起來。
    其餘人家多少有點傷亡，衣衫不整就不說了，可這陳天一大家子呢，穿著整齊，甚至那婆娘還有時間去屋子裏拿出來一袋銀子。
    這又讓其餘人如何放過啊！
    “不是你那是誰？”
    “還有誰做這種挨千刀的畜生，你說啊！”
    有人沒忍住，嘶吼著，然後撲上去，對著陳天就是一巴掌。
    堂堂男人被當麵打臉，陳天也隻能不斷躲避著，不敢還手。
    “是他騙了我！”
    “我是真的沒想過會這樣的!”
    他大喊著：“是他和我承諾，給我返利，還告訴我，東西絕對沒問題。”
    “我才，我才……”
    一句話沒說完，那婦人再度一巴掌，很對稱，兩側臉頰高高鼓起。
    村長這才示意將人拉開。
    嘴角流淌著血色，跪在地上的陳天抬著頭，看著村子裏的慘狀，淚流滿麵。
    “我有錯，你們要殺要剮隨便你們。”
    “可我一定要找到那個混蛋，問問他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啊！”
    這破音的一聲中，李歲歲垂下眼簾。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宏村乃至陳天也好，那商人也罷，都是為了這句話而已。
    不貪那小便宜，這次自然沒事。
    世界上有捷徑可以走，可你永遠不知道這走捷徑的代價，以及捷徑最後等待著你的是什麽。
    “夷安哥哥，我需要你找人，從鎮子上采購一些物資，他們這些人……得活下去。”
    清台鎮上，顧夷安的話，最是好用。
    “不用你說，我也會做的。”
    顧夷安的臉依舊冷沉，一雙眼裏冒著火，他走到那陳天麵前，一把揪住了對方的衣領。
    “那個賣給你木材的人，叫什麽名字?”
    不隻是幫忙，他還會找到那個罪魁禍首。
    他顧夷安會讓那人知道，這黑心錢，他賺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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