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小三子第一次回家晚了，沒有幫著張春暖做飯。
    想到他出門時特意背上的黃挎包，正在煎魚的張春暖笑了笑。
    當年她在孤兒院，跟小三子差不多大的時候，不也穿著院長媽媽給做的連衣裙出去跟人嘚瑟嘛！
    隻是那會兒她的嘚瑟，換來的結果並不好。
    有父母疼愛的孩子，吃穿都是進口的，不僅不會稀罕手工縫製的衣裙，甚至還會用天真無邪的語言取笑。
    長大後，張春暖聽過一句話，原話怎麽說的她忘了。
    隻記得大概的意思是：父母總是把自己沒有得到過的都給子女。
    以前張春暖不能理解，現在當媽了，還收養了一個孩子，她真的能體會到那種為人父母的感受。
    她的思緒飄得很遠很遠，遠到差點兒忘了鍋裏的魚。
    還是沈老爹在堂屋看孩子，沒聽到廚房的動靜，走過來看了一眼提醒了，才避免張春暖把魚煎糊的事情發生。
    待小三子掛著一臉笑意回到家時，已是暮色四合的時候了。
    張春暖板著個臉，與沈老爹一起坐在飯桌前，一言不發。
    小三子剛跑進堂屋，看到兩位長輩的神情時，臉上的笑頓時僵住了。
    “嬸、嬸娘…爺爺，我回來了……”
    張春暖沒說話，臉上的表情也沒變，完全一副沒看到他樣子。
    沈老爹人老心軟，看到小三子戰戰兢兢的模樣，忍不住開口道：“你先去把東西放下，洗了手過來吃飯。”
    “爺爺……”小三子依言往房間走去，時不時回頭偷偷摸摸地瞄張春暖一眼。
    “暖兒啊，你別生氣。”沈老爹拿起筷子，夾了魚肚子那塊最肥美的肉給張春暖，繼續說道：
    “小男娃兒哪有不調皮的，咱們小三子比村裏其他男娃乖得多！你訓訓也行，別氣壞了身子。”
    進了房間的小三子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放下黃挎包後快步走出房間，三步並兩步來到張春暖麵前，撲通跪下。
    “嬸娘我錯了，我不該貪玩，不該不聽嬸娘的話……嬸娘之前就說了，讓我在外邊不要告訴別人家裏吃啥有啥，我還出去嘚瑟……嬸娘你打我吧！”
    他這一跪，嚇得張春暖差點兒驚叫出聲來。
    好在此時她反應及時，這才穩住作為長輩的威嚴。
    “咱們沈家不是打罵孩子的家庭，你既然知道錯了，就先起來吃飯吧！”
    “不行！嬸娘我錯了就是錯了，就罰我…罰我不吃飯好了！”
    小三子話音剛落，一道“咕咕——”聲從他腹中傳來。
    張春暖這下是真的生氣了，一把將小三子拎了起來，推向空著的凳子。
    “你給我坐好了！我沒說不罰你，要罰也得吃飽了才能有力氣受罰！”
    她見小三子張嘴還要再說什麽，又補了一句：“你要是不聽我的，以後就別叫我嬸娘了！”
    小三子這才拿著碗筷吃了起來，往日讓人大快朵頤，恨不得把舌頭都吞下的飯菜，吃在嘴裏完全沒了滋味。
    飯桌上，彌漫著尷尬的氛圍。
    看著桌上還剩不少的食物，張春暖無聲歎氣，看來今晚得吃個宵夜了。
    她放下筷子的下一秒，小三子也把碗筷放下了。
    看來這一頓飯，他壓根兒就沒吃進去什麽東西，光顧著觀察自己的臉色了。
    張春暖心裏知道剛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對於小三子的殺傷力有多大。
    但是有些事情，不往嚴重了辦，人是記不住的。
    張春暖輕咳兩聲，看著小三子道：“明天你就要去上學了，我今晚也不罰你別的，去把屋外的拆劈了就行。”
    “嬸娘……”小三子又想哭了，自己惹嬸娘生那麽大的氣，她心裏還惦記著自己上學的事兒……
    他真是太沒良心了！
    “還有，以後不許再說不吃飯的事兒！要是再有下次，你就給我滾回你們龍家！”
    張春暖肅著臉，話說得又短又厲，顯然是氣急了。
    “我和你爺爺把你領回家，辛辛苦苦做工賺錢讓你吃上飯，好不容易養出了那麽點兒肉絲，你倒好，做錯了事兒，就嚷嚷著不吃飯！
    你要不想吃我沈家的飯，那就回你龍家去！就當我這段日子喂了一條白眼狼！”
    聽著張春暖話，小三子眼眶裏滿是眼淚，剛想哭出聲，就被張春暖喝止住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你要哭就出去哭！別在我家哭！”
    “我、我沒哭…”小三子手忙腳亂地抹眼淚，想跪下，又怕被張春暖說，坐在凳子上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嗝——我不回去，我也是沈家人……嗝——我不回去！嗝——嬸娘，我錯了，你別趕我走……”
    張春暖看他嘴裏說著不哭，眼淚卻仍簌簌落下，一邊哭還一邊打嗝，那是又好氣又好笑。
    “行了！你別說話，聽我說。”張春暖給小三子盛了一碗湯，繼續說道：
    “我最後再說一遍，以後你再犯，就別怪我心狠把你趕回去！”
    “嬸娘你說，我一定牢牢記住，再也不犯！”
    “第一，以後出門要記得跟家裏說一聲，要是不能及時回家，也要提前說明，不能讓家裏擔心。
    第二，家裏吃的喝的，包括我讓你收拾得東西，都不能出去跟別人說，今天黃挎包這事兒就算了，沒有下一次！
    第三，以後不許再說不吃飯這種話！不許動不動就哭，更不許下跪！
    暫時就這三條，你聽到沒有！”
    小三子連連點頭，“聽到了，聽到了！”
    “那你重複一遍！”
    “第一……，第二……，第三……”
    張春暖見他確實記住了，麵色一鬆，接著說道：
    “既然記住了，那就把碗筷收拾好，然後去院裏把柴劈了，等下我給弟弟妹妹洗完澡了要檢查。”
    說著，她就起身走回房了。
    回到房裏後，張春暖鬆了一口氣。
    讓她一個沒接受過父母教育的人，去對孩子進行家庭教育……
    老實說，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
    應該不會把孩子教歪了吧？要不讓沈老爹教？
    張春暖搖搖頭，沈老爹的心軟得跟麵團似的，別再教出個娶了媳婦忘了爹的沈虎2.0。
    看來還是得自己多上上心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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