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裏灘這地方好啊，是整個山腳村附近最平坦的一大片田地了。
    以前是地主莫家圈來放牛養羊的地方，解放後就被開出來做了田地。
    可以說，就這一片地方，就占據了山腳村二分之一的田地麵積。
    但要說楊桃花她們為啥這麽忌諱這個地方呢？
    往近了說，前些日子閔凱旋和褚玉琴鑽稻草垛子的地方，就是弄裏灘。
    往遠了說，莫家的祖墳也立在這塊兒，而且當初莫家最後的獨苗莫小姐死得慘，村裏人都不敢讓小娃兒往這邊跑，說是背陰，地方邪性。
    當然這些都不算什麽，最主要的問題還是，當初分田地的時候，弄裏灘被一分為二了。
    一半屬於山腳村，而另一半，則屬於牛頭村。
    山腳村與牛頭村結怨，也多是為了這邊的田地。
    鄉下人，田地比天還大。
    牛頭村做人不地道，不是多占了幾分，就是拔了秧苗往自己地裏插，還有每一年灌溉時慣愛偷水……
    以上這些損人利己的事情，牛頭村人都幹習慣了。
    去年到今年發生了這麽多事，山腳村和牛頭村也算是結了死仇。
    現在她們要去弄裏灘起稻根，說不準就會碰上牛頭村的人，給他們下絆子。
    小隊裏的人聽說要去弄裏灘，心裏都有些不樂意。
    可是再不樂意任務分下來了還是得要完成的。
    好在除了張春暖她們小隊外，還有其他分了撬地任務的小隊。
    撬地不比起稻根，那可是要用力氣的活，多是男人家去幹的。
    張春暖跟著小隊往弄裏灘走，剛走到半路上，就被另一個小隊追上了。
    她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扭頭往後一瞧，正巧看到隊伍中海拔最高，最顯眼的周浩然。
    周浩然正巧也在看著她，二人相視一笑。
    吳秀娟走在張春暖旁邊，跟著她回頭去看，看到二人眉目傳情，便伸手戳了戳她，問道：
    “我聽大嫂說，你們倆快成親了，打算什麽時候擺酒？”
    張春暖轉回頭，有些不好意思，“桃花嫂子又亂說，哪裏有那麽快……”
    說要結婚，其實她心裏一點兒底都沒有。
    現在聽吳秀娟提起，張春暖甚至有些心慌，畢竟她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
    一開始她的確想著就這樣跟著沈老爹，把四個孩子拉扯長大，等局勢放鬆了，解放經濟的時候再乘上東風，去南邊幹出一番事業。
    但偏偏就遇到了周浩然。
    老實說，她心裏也覺得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發展得有些太快了。
    但天雷勾地火，人生有很多決定，都是昏頭的時候做下的。
    真的冷靜下來，用理智去思考的時候，別說結婚了，就是戀愛可能都沒興趣談。
    “快啥快！”楊桃花聽到妯娌和張春暖的交談，也湊過來說道：
    “當初我和你建軍哥，就見了兩麵，第一麵是相看的時候，他扛著鋤頭從我家門前經過，借著討碗水喝，我端水過去瞟了他一眼，第二次就是成親當晚。
    現在不也一起過了二十多年，現在講究什麽自由戀愛，你和周知青可比我們當年好多了！”
    她話音剛落，組裏其他大嫂嬸子就嚷嚷開了。
    “可不是，想當初我和我當家的，洞房前都沒見過！”
    “你還算運氣好的，我娘家表妹，也是媒婆在中間傳話，結果呢，嫁了個瘸腿的，一輩子都毀了！”
    “說起來還是如今好，都能耍耍朋友，自己找男人，要是我年輕個二十歲，就不要我當家那樣的，也去找個俊俏後生！”
    “哈哈哈，你再大聲些，我看你男人就在後邊，小心回去他叫你下不了床！”
    “……”
    張春暖聽著這些大嫂嬸子混不吝的話，腦袋有些熱，婦女開始冒汗。
    這車速，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就這樣說說笑笑間，一行人終於來到了弄裏灘。
    弄裏灘上已經有一夥人在勞作著了。
    楊桃花看了一眼，指著其中一個圓胖臉的婦人對張春暖說道：
    “那就是李大白的婆娘，她娘家是下河村黃家的，做姑娘時就厲害著，嫁去了牛頭村李家，更是把婆婆壓得死死的。”
    張春暖聞言認真打量了一番，點了點頭說道：“她和李大白長得還挺像的。”
    “要不怎麽說是夫妻相！”
    似乎是還沒緩過來，吳秀娟開腔就是跑車速度：“要是你吃周知青幾十年口水，你倆也會越來越像的。”
    “噗——”張春暖一時沒忍住，“秀娟嫂子你說什麽呢！真害臊！”
    “害臊啥？”吳秀娟湊過來還想說什麽，就聽到那邊剛才楊桃花指著的圓胖臉婦人呸了一聲，惡聲惡氣罵道：
    “真晦氣！下地還能看到遭瘟的狐媚子！”
    張春暖循聲望去，卻見那婦人竟滿眼惡意瞪著她。
    所以，“遭瘟的狐媚子”指的是自己？
    她還沒說話，楊桃花已經擼起袖子衝上前了：“黃秀芹你說誰？”
    “誰答應我就說誰！”黃秀芹也不怵楊桃花，也叉腰走了過來：“見過找錢找吃，沒見過找罵的！”
    吳秀娟見大嫂被罵，登時站不住了，扛著鋤頭走到楊桃花身邊站定，斜睨著黃秀芹張口嘲諷：
    “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李大白那生娃兒沒**的黑心婆娘！”
    不得不說，吳秀娟那小眼神，誰看了都覺得嘲諷滿滿，特別拉仇恨。
    張春暖見狀，也拖著鋤頭跑了過去，站在楊桃花另一側。
    不就是打架嘛，她張春暖怕過誰？！
    牛頭村那邊見山腳村這邊擺出挑釁架勢，也不甘示弱，紛紛放下手頭的勞動，拿著武器聚了過來。
    “春暖。”張春暖突然聽到楊桃花的聲音，偏頭看了過去，卻見身旁的楊桃花嘴唇微動，繼續說道：
    “你跑得快，等下打起來了你記得跑回村叫人，對麵人多，我怕咱們村會吃虧。”
    張春暖這才注意到，牛頭村人確實比己方多了將近一倍人。
    這要是打起來，她倒不要緊，就怕其他人扛不住。
    於是她往後退了退，小聲道：“桃花嫂子，你再跟她打一下嘴仗，我現在就跑回去……”
    她話才說到一半，就被緊盯著的黃秀芹看到，指著她罵道：“你就是那個叫張春暖的狐媚子！就是你打死了我家八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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