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在村裏巷子慢慢前行，車上沒人說話，隻能聽到牛蹄踏過石板發出的清脆響聲。
    經過龍家，再路過沈家老屋，最後停在村尾山腳下的一座泥屋子前才停下。
    談正平拖著半扛柴火，拐過來時正巧看到跳下車的張春暖，“嫂子你咋來這兒了老周還說要去找你。”
    “他往哪裏去了”張春暖站在牛車邊上問。
    談正平大喇喇地把手上的柴火扔下，先把沒見過的三個人都看了一遍，才慢吞吞地回答她的問題，“今天下午我們是去的弄裏灘幹活，下工他說去找你，我就直接上山間柴火了。”
    說著，他話頭一轉，笑眯眯地看向周立學，問道：“立學哥，好久不見，你這是從哪兒來”
    周立學臉一黑，瞪著他，“久月初你們三個知青來院裏借糧食才見過，怎麽的糧食吃到肚子裏就裝不認得我了！”
    訓完談正平，他轉頭看著互相攙扶著下牛車的幾人，麵色微霽，幹巴巴地指著泥屋子，說道：“從今天開始，你們就住這屋子，村裏人心不壞，對你們沒別的要求，好好改造，別惹事！”
    說著，周立學看到一旁仍站在原地不動的張春暖和談正平，隨口介紹道：“他們三個是下放到咱們村裏的。”
    談正平笑臉一僵，就這然後呢這三位都姓什麽叫啥之前是幹什麽的
    最重要的是，這三個人裏究竟有沒有能給人看病的大夫啊！
    沒等談正平問出聲，周立學再次開口，指著張春暖對那三人說道：“這是張春暖，她家就住山上。”
    說到這裏，他回身指著不遠處向上的石板路，繼續道：“喏，順著這條道往上就是她家，你們要是有啥要買要帶的，可以托她家男人幫忙。”
    此言一出，那三個人與張春暖都有些詫異。
    在三人看來，他們早就做好心理準備，被下放勞改能有片瓦遮頭就行，新屋子那是想都不敢想。
    本來看著眼前的泥屋子，三人尚處於震驚之中，又聽到周立學說可以叫村民幫忙，更是驚得說不出話來。
    而張春暖隻驚訝了一會兒便恢複原狀。
    周立學的話正好為她與這三人打交道做掩護了。
    張春暖沒想像前世看的那些年代小說裏的主角一樣，跟下放的這些個文化人學什麽本事，隻是想找個有能耐的大夫給王冬雪看看而已。
    就像她放著隨身農莊裏堆成山的物資卻不去黑市一樣，沒有那個金剛鑽不攬瓷器活。
    說起物資，她莫名想起崔姓父子來。
    幾個月沒去那條路，也不知道那父子倆怎麽樣了
    張春暖搖搖頭，將思緒收攏，看向三人，眉眼彎了彎，語氣客氣道：
    “我叫張春暖，你們要是有什麽事，可以上山去找我，不過最好下工時間去，上工是家裏隻有老人和小娃兒，不方便。”
    一旁的談正平跟著插話：“有事兒也可以來找我，我就住那院兒裏。”
    “哪都有你！”周立學斜了他一眼，伸手要打，“下工了有力氣就去折騰自留地去，下半年村裏不會再借糧給你們了！”
    談正平嬉皮笑臉躲過去，拖著柴火跑得飛快，臨走前還對那三人說：“記得可以來找我幫忙喲！”
    “趕緊走！”周立學再次揚起手。
    “走了走了！”談正平趕緊溜，一邊跑一邊調笑道：“立學大哥你也趕緊回家，我梨花嫂子天天都跟村口等著，都要等成塊兒望夫石了！”
    “臭小子！”
    周立學大聲罵道，佯裝要追過去，走了兩步，看著談正平進了知青大院，才折返回來，催促周明達將牛車趕回去好好照顧著，才背著手又跟三人說了兩句。
    臨走前，他瞥了張春暖一眼，指著三人中那個中年男子，小聲說道：“那個，好像是市裏什麽醫院的院長。”
    張春暖了然點頭，沒有多說什麽，看了那人一眼，跟著周立學往回走，隨後回了家。
    等周浩然回到家時，兩人才在廚房裏一邊做飯一邊說起來的那三個人。
    “立學哥說，其中有一個是市裏醫院的院長，怎麽這麽巧”張春暖說道。
    前次周浩然和談正平去市裏打探情況，才得知市人民醫院的院長下台的消息，現在人就來了他們山腳村。
    她缺個醫生，來的就是個醫術高明的院長
    說是巧合，張春暖還真的不信。
    周浩然明白她的意思，一邊往灶眼裏塞柴火一邊說道：“先不急，再看看。”
    “嗯。”
    而事情並沒有按照他們所想的發展。
    第二天上工時，周立學就來地裏找張春暖。
    他的臉色看起來真的不好看，“春暖，有人找你。”
    張春暖起身，一邊往地邊走一邊解係在下巴下的草帽繩子，“立學哥是誰來找我啊”
    周立學幹巴巴地說：“你的朋友，就是那個殷公安，他去你家了。”
    殷光赫
    張春暖往外走的腳步微頓，他怎麽來了
    “別愣著了，回去看看，那個公安又來找你幹嘛。”周立學催促著，小聲嘟囔道：“事趕事，怎麽那麽多事！”
    張春暖隻得繼續走，進了村時才發現周立學並沒有要跟著去的意思，她剛要問，周立學揮揮手，不耐煩道：“快去快回，不然今天工分給你扣一半！”
    “額”張春暖實在沒話說，隻能獨自一人往家裏走。
    回到家時，才發現周浩然已經在家招呼殷光赫夫妻倆了。
    是的，夫妻倆。
    來的除了殷光赫外，還有褚玉琴。
    此時的褚玉琴完全不似之前在縣裏看到時那樣，也沒有嫁給心愛之人新嫁娘的欣喜羞澀。
    整個人看起來，好似被曬蔫了的苦瓜一樣。
    看到張春暖，褚玉琴倏地站了起來，快走幾步，來到張春暖麵前，伸手握住她的手，焦急道：“我有事求你幫忙！”
    語氣不像請求，倒更像命令。
    張春暖掙脫開她的手，偏頭看向周浩然，眼神詢問：“什麽情況”
    周浩然輕咳兩聲，低頭附耳過去，小聲說道：“泥屋子裏那個被下放來的市醫院院長，是她的父親，也是殷公安的嶽父。”
    最後半句話，他沒有控製音量，在場所有人都聽清了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