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娃盯著眼前的彩色小糖塊1眼不眨，圓溜溜的眼睛生生盯成了鬥雞眼。
    微塌的小鼻子使勁吸氣，配合上那鬥雞眼和剃得透出青色頭皮的小腦袋瓜子，怎麽看怎麽喜人。
    “別隻看，拿著啊！”
    周浩然將手中的糖果往吉娃身上又遞了遞，不想他卻搗騰著小短腿開始後退。
    直到退到他所認為的安全距離時，才警惕著瞪著周浩然，指著糖果，問道：“那是什麽東西？”
    周浩然聞言覺得又好笑又心酸。
    “是糖，好吃的。”
    “糖？”
    吉娃看看周浩然，又看看他手中的糖果，突然指著他說道：“你哄我！我阿媽做的糖不是這樣的！”
    “那是什麽樣的？”周浩然問道。
    吉娃仰著小腦袋想了想，“是黑的！這麽大！”
    他說著，把自己的兩隻小手攤開，並在1起，比劃給周浩然看。
    “冷天的時候，我阿媽和嬢嬢用糖梗做糖，給我泡水喝！”
    說到這裏，他突然垂下了小腦袋，失落地小聲說道：
    “嬢嬢病了以後，阿媽就沒做過糖了。”
    周浩然知道，大良公社這邊，喜歡管姑姑叫嬢嬢，當然，也可以這樣稱呼與母親同輩的女性長輩。
    比如王家的小輩們稱呼親姑姑王冬雪為嬢嬢，王心昱稱呼沒有親緣關係的張春暖為嬢嬢。
    那麽可以推測出，吉娃那個生病了的嬢嬢，很大可能是他的親姑姑，也就是那桑的親妹妹。
    就在周浩然陷入短暫的思考時，手上突然傳來1股不弱的力道。
    “啪——”的1聲。
    低頭看去，手上的糖果已經掉到了地上，周浩然抬頭看向剛才拍自己手的孩子。
    是的，那還是個孩子。
    約莫十歲的樣子，介乎於孩子和少年之間的年紀。
    很瘦，很黑，厚嘴唇，塌鼻梁，顴骨高高隆起，眉眼卻生得尤為出色。
    隻看長相，就不是百官縣這邊的人。
    周浩然想到之前調查到的牛尾村村民的組成，推測他應該是被從外地遷過來的。
    是天災，還是人禍，不得而知。
    周浩然看著這個孩子，目光總是不由自主被他陰冷狠戾似孤狼1般的眼神吸引。
    “你要對吉娃做什麽？！”
    不同於孩子毫不起眼的相貌，他有1把極佳的嗓子。
    “沒沒什麽，我隻是想給他吃糖。”周浩然解釋道。
    吉娃也幫著他說話，拉著少年的手，小聲說道：“夭兒阿哥，他真的沒對我做什麽。”
    夭兒看看吉娃，又看看周浩然，剛要說話，就聽1旁的茅草頂泥巴屋裏傳來1道虛弱卻透著嬌媚的女聲：“夭兒，夭兒你在哪裏？夭兒！”
    “阿姐，我馬上回來！”
    夭兒1邊應著女聲，1邊瞪著周浩然，清亮的聲音說著威脅的話：“不許傷害吉娃，不然，我弄死你！”
    他轉身小聲囑咐了吉娃幾句話，隨後小跑著進了那間屋子。
    周浩然等到他瘦小的身影沒入黢黑的門洞後，才問道：“吉娃，你跟夭兒關係很好嗎？”
    “嗯！”吉娃用力點頭，“夭兒阿哥對吉娃最好了！隻是夭兒阿哥的阿媽生病了，他不能出來陪我玩。”
    “阿媽？”周浩然愣了1下。
    .
    轉頭再次看向那間茅草頂泥屋子。
    褚自明3人住的那間泥巴屋子，他也去過，看起來比眼前這間大得多。
    可那邊3個人住，都有些擁擠。
    夭兒他們1家3口，是怎麽在那麽小的屋子裏生活的？
    吉娃兩隻小手背在身後，接話道：“剛才說話的就是夭兒阿哥的阿媽啊，我阿婆說，他阿媽活不長了。”
    周浩然有些糊塗了。
    他沒記錯的話，剛才明明聽見夭兒應屋裏女聲時，叫得是“阿姐”啊，怎麽到吉娃這裏，又變成阿媽了？
    周浩然想問吉娃，就聽到前方傳來的催促聲。
    “你在後邊磨蹭什麽，趕緊跟上來！”
    周浩然抬眼看去，對上那桑的目光，心中1凜。
    那桑他…殺過人！
    周浩然佯裝不在意地挪開目光，看向殷光赫，心中暗暗思量。
    不知道殷光赫看出來了沒有？
    帶著這個疑問，周浩然應了1聲，撿起地上的糖果，追了上去。
    吉娃見狀也邁開小短腿，跑了起來。
    走走看看大半個鍾頭，吉娃突然歡呼1聲，指著不遠處幾幢連在1起的吊腳樓，對周浩然說道：
    “我家到了！”
    也許是因為牛尾村的村民構成太過複雜，這1路上，周浩然已經見到了不下5種房屋。
    有與村頭那間1樣，與山腳村村民家類似的小院，也有夭兒家那種茅草頂泥巴屋，還有3層樓高的石頭房子……
    現在看到竹林掩映間的那片吊腳樓，他已經能夠平靜看待了。
    興許是快到家了，吉娃歡快地繞著周浩然轉圈。
    “早上我去找太爺時，阿媽說今天會做我最愛吃的糍粑，我阿媽做的糍粑最好吃了！”
    周浩然看著他可愛的模樣，想到家中的孩子們，沒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剛摸到，就被吉娃嫌棄地避開了。
    “不許摸我的腦袋，我阿爸說了，男子漢的頭，不能給別人隨便摸！”
    周浩然噗的1下笑出聲來，“行行行，我不摸，你還是男子漢。”
    吉娃瞪著他，氣鼓鼓地往前跑。
    周浩然擔心他跑太快摔跤，連忙追了上去，“你別跑太快，摔了就不好了！”
    好在吉娃也沒跑出去多遠，因為那桑與殷光赫正站在路邊，看著腳下的梯田。
    周浩然這才意識到，此時此刻，他們已經置身與鐵牛山中了。
    他回頭看去，猛地發現吉娃家所在的位置，距離上1次路過的人家，居然有1裏多遠。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周浩然正思索其中緣由，突然聽到前方傳來兩道焦急的女聲。
    “阿茶你別跑，回來！”
    “阿媽的茶花，你別跑那麽快，阿媽追不上你了！”
    周浩然循聲望去，率先撞入眼簾的，是那桑高大地背影。
    他與殷光赫遙遙對視1眼，2人默契地放開手腳，追了上去。
    拐過1塊路邊的山石，周、殷2人看到，那桑正懷抱著1個披頭散發，身著少數民族服飾的少女，麵色溫柔地小聲哄著。
    吉娃追到不遠處，尖叫道：“嬢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