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人鬼殊途(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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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瀾指了指不斷飄出鋼琴聲的方向,  容越溪心領神會,貓一般悄無聲息地走在前麵探路,而後尋了處視線死角,  朝他招了招手。
    萬籟俱寂,  這個時間有心情彈琴的肯定不是人,為了避免響動引來她的注意,  謝瀾萬分謹慎,一時間連呼吸都放緩了。
    便於躲避的地方有限,  輪椅又十分占地方,兩人隻得盡可能近的擠在一起。
    容越溪垂眸看了眼謝瀾耳邊烏黑的碎發,仗著身高優勢從身後將他連人帶椅摟進了懷裏,  一隻手圈在了脖頸上。
    那截露出來的皮膚白淨細膩,  他甚至能感受到頸側一下下跳動的脈搏,血管內流淌的血液帶著甘甜的氣息。
    布料的細微摩擦聲在夜晚格外清晰,謝瀾輕輕掙了一下便停下動作,以眼神詢問。
    容越溪唇瓣幾乎貼到了他的耳廓上,  說話時蹭得癢癢的,  “這樣方便保護你。”
    謝瀾不置可否,  把注意力放到了坐在鋼琴前的女人身上。
    琴房許久沒被使用過,  各個角落都積了層厚厚的灰,此刻卻煥然一新,聚光燈從屋頂投射而下,  一個留著棕色長發的女人背對著他們坐在琴凳上忘情的彈著。
    潔白寬鬆的睡裙遮掩不住她曼妙的身姿,  眼前一幕仿佛美好而靜謐。
    多虧了那圈明亮的光,  謝瀾清楚的看到女人搭在琴鍵上的手黑黢黢的,冗長的裙擺無風自動,內裏好像有些過於空蕩了。
    他幾乎瞬間想到了不久前拖動重物的聲音,  如果沒有腳,一切便說得通了。
    容越溪看得更清楚些,包括她如火柴棍般黑瘦的十指和瓷磚上凝聚的血液,隻是這些細節遠不如謝瀾眨動的睫毛讓他更感興趣。
    他向後退了一步,不知踩到了哪裏,發出吱嘎一聲脆響。
    琴聲驟停,女人身體未動,慢慢扭過頭朝他們二人咧嘴一笑。
    她的脖子幾乎轉了一百八十度,被棕發遮擋下麵龐幹癟焦黑,眼眶凹陷,因為誇張的笑容麵皮部分剝落,露出內裏深紅的血肉。
    容越溪鬆開手低喝一聲,“跑!”
    再一看,旁邊哪還有謝瀾的身影,那人早已滑動到三米開外,比他還快了許多。
    女人沒有雙腳,無法直立行走,腿骨彎曲變形,整個人像一隻巨大的蜘蛛飛速爬了過來,距離越近,那股焦臭味和她喉嚨裏的嘶嘶聲便愈發清晰,
    “好疼啊……”
    “好疼啊……有沒有人來救救我。”
    女人手指枯瘦,拍過來的瞬間卻帶著勁風,砸過地麵留下一個又一個小坑,毫無疑問被她抓到不死也要掉下塊肉來。
    容越溪此刻終於斂起笑意,麵上卻沒有一絲害怕,看似沒用力的一腳竟將那東西踹出數米。
    女人察覺到威脅的氣息有一瞬間迷茫,幾乎以為遇上了同類,但很快又在獨屬於鬼怪的天性下追了上去,被愚弄後的憤怒使她發出一聲粗啞的嚎叫。
    整場追逐就像發生在真空區,古堡安靜的過分,這樣大的動靜竟連一個偷偷敞開門縫查看的人都沒有。
    謝瀾房間的位置比容越溪的遠,後者輕而易舉的超過了他,閃身躥了進去。
    身下的輪椅是電動的,剛剛為了逃命速度太快,眼看就要撞上門框,屬於容越溪的房間內忽然伸出一雙手,安安穩穩的把他拽進去反手帶上門。
    下一秒外麵響起激烈的敲門聲,伴隨著女人無比怨毒的質問,“為什麽不救我——!”
    那道聲音越來越尖銳,一隻隻剩血窟窿的眼窩緊緊貼在門縫上往裏麵瞧,枯瘦的尖銳的指甲滑過門板,刺耳的刮撓聲吵得人耳膜生疼。
    容越溪把梳妝台立起來推到門邊,那種濃烈的被窺視感這才消失。
    一場奔逃耗盡了謝瀾的精力,他身體的素質實在太差,盡管並不害怕,心髒激烈的跳動聲仿佛要震破胸腔,連帶著眼前也一陣發黑,隻能靠在椅背上一點點平複呼吸。
    手邊遞來一杯溫水,謝瀾抬眼,入目是容越溪帶著擔憂的眼眸,“還好嗎,喝杯水緩緩吧。”
    謝瀾接過來道了聲謝。
    容越溪把空了的杯子隨意放回桌上,哼笑道,“剛剛反應的挺快啊。”
    謝瀾恢複了一點力氣,嗓音微啞,“彼此彼此”,沒了威脅,走廊上的細節在腦海裏逐漸串連成線,他頓了頓,最終還是選擇了更坦率的做法,“你剛剛是故意弄出動靜的吧。”
    很肯定的語氣。
    容越溪挑了挑眉,早就知道他會發現,因此也沒想過隱瞞,大方承認了,“既然我們能出來,就說明見到她不是必死局,我不想放過這次難得試探的機會。”
    謝瀾點了點頭,正打算說出自己的猜測,緊閉的房門外忽然傳來砰一聲巨響,好像有什麽分量不輕的東西被砸到了門上。
    容越溪表情如常,絲毫不怕外麵的東西聽見,聳聳肩道,“沒事,送到嘴邊的鴨子飛了,大概正忍不住發脾氣呢。”
    謝瀾深深看了他一眼,行事乖張的人如果不是沒有腦子,就是自身有所依仗,而眼前人顯然不屬於前者。
    門外的怪物終歸有些神誌,他沒有選擇正麵討論對方死因,而是在容越溪的手心一筆一劃寫道:燒死的。
    但雙腳是如何消失的還有待查證。
    青年的側臉蒼白俊秀,帶著天然的脆弱感,是極易引起旁人施暴欲的長相。
    容越溪無意識蜷了蜷手指,用以緩解掌心的癢意,點頭認同,“明天找機會在古堡裏逛逛,現在先睡覺吧,後麵還有的忙。”
    他說完謝瀾當真生出幾分困意,眼裏跟著漾出點水光。
    容越溪重新鋪好了被褥,附在門邊靜靜聽了一會,悄聲道,“那東西一定還守在外麵,保險起見,今晚暫時在這裏將就一下吧。”
    謝瀾沒有意見,正想撐著床沿把自己挪過去時,卻被他打橫抱起來放到了床上,心裏一驚,“你……”
    容越溪一臉坦然,不著痕跡的掃過他自然垂落的雙腿,“怎麽說我們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吧,不如組隊一起過任務,你負責動腦,我負責動手跟照顧你的生活,怎麽樣?”
    困意如潮水般湧來,謝瀾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靠在床頭微微闔眼,“你就不怕我拖累你?”
    容越溪與他並排靠在一起,“別小看我,其實我能一打三。”
    謝瀾勾了勾唇,“再說吧,我考慮考慮。”
    容越溪替兩人蓋好被子,不經意摸了摸他的腿,“有知覺嗎?”
    謝瀾勉強打起精神,“有一點。”
    來到這座古堡後他也曾嚐試過站起來,可惜沒有一次成功過。
    容越溪說,“如果積分夠的話,可以兌換治療工具……不過按你這種身體素質,就算好了可能跑得還沒坐輪椅快。”
    謝瀾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鼻腔內發出一點不輕不重的哼聲。
    容越溪自顧自笑了笑,“我開玩笑的,就算是那樣,我也可以抱著你跑。”
    謝瀾沒有接話,似乎是睡著了,不一會兒身體便朝右側傾斜,恰好被容越溪接了個滿懷。
    他麵朝著房間內唯一的窗戶,一張幹癟的臉不知何時貼在上麵,焦黑的五官擠壓變形,空洞的眼眶冷冷望著床鋪的方向。
    辣眼睛,容越溪瞧了一眼便別開視線,重新看向懷裏的人。
    目光從細密的睫毛緩慢移動到暴露在空氣中的脆弱脖頸,離得近了便能聞見血液誘人的氣息,對他來說無疑是種極大的誘惑。
    好想咬一口。
    容越溪舔了舔唇瓣,眼底猩紅色微芒閃過,又被他強行克製住了。
    再養養,至少也要讓這人也嚐一嚐被拋棄的滋味再說。
    再次抬眼時,窗外的東西好似受不了他們黏黏糊糊的架勢,早就跑沒了蹤影。
    容越溪安靜下來,拉著謝瀾的手搭在腰側,腦袋抵在他的胸膛上,伴著規律的心跳聲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謝瀾睜開眼時因為懷裏溫熱柔軟的觸感有一瞬間的怔愣。兩具身體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他昨晚太困了,完全不記得什麽時候把人摟進了懷裏。
    謝瀾剛剛把手拿開,容越溪便親昵的蹭了蹭他的下巴,慢慢睜開眼睛。
    昨天沒細看,此刻迎著光,他才發現對方的眼珠竟然是淺淺的琥珀色,帶著初醒時朦朧的困倦看了過來,“早上好。”
    謝瀾慢了半拍,“……早,抱歉,我的睡相可能不太好。”
    容越溪逐漸清醒,瞄了眼他微紅的耳垂,笑得一臉純良,仿佛昨晚抱著人家不鬆手的人並不是他,“沒關係,我不介意。”
    明明他們都是男人,謝瀾卻有種沒來由的尷尬,清咳一聲轉移話題,“我先回去了,洗漱完早點去飯廳集合,既然是來幫忙的,主人家不可能放任我們睡懶覺。”
    雖然不知道管家特意分配給他的房間到底有何玄機,但第一天就被發現不在房裏也太過明目張膽,還是裝裝樣子的好。
    容越溪利落下床,把堵住門的梳妝台挪開,“我陪你一起。”
    謝瀾沒有拒絕。
    有著同樣想法的人明顯不止一個,他和容越溪抵達飯廳時已經到了不少人,見到好端端的謝瀾均一副很驚訝的樣子。
    畢竟他屢次遭受針對,沒人想到這名羸弱的青年能活過第一晚。
    一直等到老管家出現,房間內也始終隻有九個人的身影。
    瀾跟容越溪對視一眼,心裏有種不妙的預感。
    缺的人是骷髏衫隊裏的,存在感很低,一直沒怎麽開口說話。
    骷髏衫作為領隊一直皺著眉,早上組裏其他人敲了敲那名成員的門,裏麵靜悄悄的,便以為他先下樓了,現在看來很可能出了事。
    克拉倫斯嘴角掛著愉悅的笑容,開始給大家分配任務,好巧不巧,謝瀾分到了清潔鋼琴房的工作,npc對他的惡意不加掩飾,直接擺在了明麵上。
    此舉恰好中了他的下懷,按正常邏輯推論,那種東西應該隻會在晚上出現,白天用來搜證剛剛好。
    謝瀾沒有看出其他人有睡眠不足的表現,說明喝過酒的人大概率不會夢見那位慘死的小姐,危險是和信息並存的。
    同樣倒黴的還有雙馬尾,得知任務後再次忍不住哭了起來。
    容越溪分到的任務在四樓,距離謝瀾遠了點,他眼神裏透著擔憂,低聲囑咐道,“萬事小心,我做完就來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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