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人鬼殊途(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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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水寨的夜晚沉寂無聲,  不見蟲鳴蛙噪,偶爾路過其他人家時也聽不到半點鼾聲,唯有天邊殘月如一張血紅的眼靜靜注視著深夜出行的玩家。
    李宇恒腳重,  路過其他玩家住處時驚得不少猰貐低聲吼叫,嬰兒啼哭此起彼伏,  格外瘮人。
    路程過半,林間起了薄霧,  容越溪行動鬼魅,牢牢跟在謝瀾身後,一路朝祠堂而去,  任由那條小尾巴跟在後麵。
    這下可苦了李宇恒,  他過副本以苟為主,  運氣好的話能拿到一點參與分,誰知跟倆大腿待了一天,連午夜十一點這種恐怖片裏必鬧鬼的時間段都敢出門了。
    一通胡思亂想,李宇恒反倒發現一處奇怪的地方,  為什麽容大佬路過時那群長著人臉的怪物沒叫……?
    他經曆過鬼扮人的副本,  曾親眼目睹一名玩家被信賴的同伴從中間砍成兩截。
    原來那人剛進副本就被鬼附身了,而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還跟那隻披著人皮的怪物說過話,  每次想起都後怕不已。
    李宇恒被自己的腦補嚇到,猛地打了個哆嗦,  精神恍惚中冷不丁踩到一塊石頭,踉蹌幾步險些跌倒,幸好扶住了牆。抬頭時恰好和容越溪四目相對,後者眯了眯眼,目露嫌棄。
    最初不少人家都願意住在宗祠附近,並以此為榮。但自從尤長老的父親在此舉辦冥婚後,  他們便日夜噩夢纏身,很快搬離了這裏。
    空蕩的房屋經歲月腐蝕,如今隻剩幾麵殘缺不全的承重牆,眼下他們一人就躲在這後麵,透過指頭大小的孔洞遙遙看向祠堂正門。
    謝瀾對此一無所知,握著信物扣響朱紅色大門,耳邊照例響起遊戲提示,【叮!已抵達約定地點,支線進度(2/?)】。
    一道身影憑空出現,離得近了,她身上濃鬱的血腥味撲麵而來,兩隻紅繡花鞋顏色暗沉,數不盡的血液一滴滴滲進腳下濕軟的泥土中。
    鮮紅嫁衣如同脫不掉的枷鎖緊緊束縛著她,女人控製不住向活人出手,又因信物強行忍耐下來,幽幽道,“你願意幫我一個忙嗎?”
    【叮!請玩家在十秒鍾內做出選擇,任務一旦開始不可更改或放棄,倒計時十、九、八……】
    謝瀾把充作信物的耳墜交還於她,沒多猶豫便答應下來,“願意。”
    個中原因有些複雜,除了沒有退路,也不乏同情因素。
    “好”,女人笑得詭異,抬手時空氣微微扭曲。
    她話音未落,兩道人影突然衝了過來。為首那人生了副不可多得的好相貌,此時卻麵色沉沉,眼底殺機迸現,乍一看竟分不清他與女人哪個更可怖。
    李宇恒配合地大喊一聲,“等等——!”
    謝瀾怔怔轉身,眸中閃過訝異。
    兩分鍾前,矮牆後。李宇恒在這個節骨眼上撞見容越溪,總有種沒來由的心虛,就好像背後說大佬壞話被聽到了一般。
    他動動唇瓣,本能想要解釋,卻見容越溪將食指壓在唇上,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拿出一瓶噴霧朝他噴了一下。
    李宇恒隱隱約約聽見對方小聲咕噥道,“便宜你了……”
    蜃草提取出的汁液,可暫時屏蔽自身氣息,一滴萬金。
    李宇恒發覺自身存在感極速降低,在心裏偷偷給了剛剛懷疑容越溪的自己一巴掌,莫名放下心來,副本裏的怪物應該沒有這麽生動的表情,也不會這麽好心吧……?
    距離太遠,普通人隻能看清兩道模糊的人影,他見謝瀾搭著女人的手說了聲願意,心裏咯噔一聲,立刻扭頭去看容大佬的表情,欲言又止:上嗎?
    容越溪倒是瞧得真切,隻是內心卻異常煩躁,說不清究竟擔憂更多,還是氣謝瀾不夠信任自己、冒著風險獨自做支線。
    他聞言重重哼了一聲,氣勢洶洶地從圍牆後走了出去。
    李宇恒被他的氣勢感染,大步跟了上去,胸中升起一股豪情,今夜他已不再是單純的闖關者,而是堅定守護兩位大佬感情的戰士!
    於是便有了方才那幕。
    女人眼神忌憚,與容越溪對視片刻忽然無聲笑了起來,露出空蕩蕩的牙床。四麵陰風驟起,厚重雲層將殘月遮蔽,三人耳邊同時傳來一聲冰冷的提示,然後便失去了意識:【叮!任務已開啟。】
    —
    清水寨山明水秀、民風淳樸,越來越多飽受戰火侵擾的百姓在此安家落戶,是建狩末年不可多得的世外桃源。
    直到一場突如其來的疫病打破了它固有的寧靜。
    疫病是從外麵傳進來的,清水寨長老們幾經討論,最終決定封鎖村寨,孰料情況反倒愈發嚴重。
    感染者先寒而後熱,胸痞嘔惡,發病後期精神錯亂,亢奮異常,直至身體衰竭而亡。謝瀾的弟弟容越溪某次外出歸來不幸染上此病,自此臥床不起。
    他是謝母生前收養的乞兒,兩人雖不同姓,關係卻比親生兄弟還要親密。
    今日立夏,謝瀾特意按流傳下來的習俗做了碗立夏羹,以求驅除濕氣、換得身體康健的好兆頭,“喝粥。”
    容越溪掀開被子一角,乖乖捧起碗。
    幻境對他產生的作用微乎其微,不出幾分鍾便回過神來,但身體酸軟無力卻是實打實的,甚至無法使用能力跟道具。
    容越溪嚐試提醒過謝瀾,但隻要他提起和遊戲有關的話題,對方就睜著那雙茫然又好看的眼睛看向他,表情疑惑,“容容,你在說什麽?”
    容越溪因為這聲“容容”愣了足足兩分鍾,瞬間決定躺平享受,畢竟謝瀾清醒的時候可不會這麽叫。
    他小口喝粥的時候,謝瀾便把五色絲線編成的彩繩係在他腕上,最後打成漂亮的結,指尖在那塊淺粉色胎記上點了點,再次叮囑,“不許摘。”
    編織成的彩繩在當地又被稱為長命縷,寓意消災祈福。
    容越溪舔舔唇瓣,戲癮上來,勾住他的袖口撒嬌,“哥,我又不是三歲孩子,用不著戴這個。”
    謝瀾不為所動,抽回衣袖端來一碗黑黢黢的草藥,嘴裏依舊說不出什麽軟話,“你說了不算。”
    容越溪哼了一聲,捏著鼻子一口氣喝淨,苦得直皺眉。
    謝瀾剛往他嘴裏塞了顆蜜餞,屋外響起李宇恒熟悉的大嗓門,不一會兒人就自來熟地走進來站在外間。他臉上蒙著大紅大綠的印花布巾,說起話來甕聲甕氣,“謝瀾哥,再不插田就晚了,來年沒有好收成。”
    用沸水煮過的布巾遮擋口鼻來防止疫病傳播,以及一日三餐後熬製的湯藥都是謝瀾腦海中自然浮現的,類似的知識數量龐雜,不知源頭。
    和容越溪同時得病的人早就死了,而他和李宇恒兩個與病患接觸密切的人至今仍未得病,便是這一方法有用的最好證明。
    謝瀾隨手從牆上取下草帽扣在頭上,看著躺在床上的人溫聲道,“我們中午就回來。”
    容越溪揮了揮手,心中暗歎為什麽同樣的裝扮在他身上偏生顯得好看。
    一路遇見不少村民,皆對兩人怪異的打扮見怪不怪。一位大叔見狀搖頭歎氣,“年輕人就是不願聽我們這些過來人的話,祖輩們已經給尤長老托夢了,隻要娶到媳婦,所有人都能好起來。”
    謝瀾默不作聲,一心插秧。
    勸也早就勸過了,他的話在清水寨沒有分量,大多數人聽完也隻覺得他讀書讀傻了。
    “啊啊啊——!!”
    “救命——!放開我,我真的會治病!”
    “誰來救救我,我沒有害人!!”
    謝瀾直起身,遠遠看見兩人連拖帶打地將一名穿著深紫色衣裙的女人朝祠堂方向拖去,淒厲的哭嚎響徹整片田野,不多時便被捂住了嘴。
    他腦海中飛速閃過什麽,來不及捕捉便消失不見,內心不安逐漸擴大。
    旁邊大叔顧不得秧苗,目不轉睛的看著遠處那場鬧劇,身體因極度興奮而戰栗,興致勃勃地向謝瀾一人科普,“你們不常出門,沒見過也有情可原。那女人自稱能治病,但有人發現她家裏爬滿了蠱蟲……巫術你聽說過吧,這誰敢讓她治,都擔心被動手腳呢。”
    男人聲音忽然帶了怨恨,“外來人果然不可信,我們給了她容身之所,她卻想著害人。不如死了幹淨,還能為後輩積福。”
    兩人都不接話,男人興趣驟減,神神叨叨的離開瞧熱鬧去了。
    李宇恒聽得不舒服,等那道黝黑的背影消失才壓低聲音詢問,“謝瀾哥,我們要不要跟過去看看?”
    他一向聽謝瀾的話,哪怕對方提出立刻救人,他也是肯的。
    奇怪……按尤長老的話說,這是平息祖宗怒氣的大喜事,退一萬步講,試一試又不虧,他為什麽要用救?
    就像早已在心裏把女人當成了受害者。
    謝瀾看著越來越多趕去圍觀的人搖了搖頭,“等晚上。”
    【叮!支線進度(3/?)】,冰冷的提示音響起,兩人卻毫無所覺。
    日上中天,謝瀾準時趕了回去。
    李宇恒家就在旁邊,臨走還不忘調侃,“謝瀾哥,你這照顧弟弟的架勢都快趕上照顧媳婦兒了。”
    容越溪在屋裏聽了個正著,他下意識支起耳朵想聽另一人怎麽說,半天也沒等到答複,一時間有些氣悶。
    好不容易才把人撩到手,入了幻境一朝回到解/放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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