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人鬼殊途(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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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留穀中多出一座奇怪的竹屋, 傍水而建,門前栽了小片梧桐樹,樹下有一石桌, 上鋪棋盤, 黑白雙方勢均力敵, 難分勝負,乃一殘局。
四角各由一黑色大鳥鎮守,普通妖獸還未靠近便受那股無形威壓震懾, 掉頭離開,其他漏網之魚均被居住其中的白衣仙人一劍斬殺,不出兩日, 那些凶猛妖獸靠近此處便自發繞路而行, 再無獸敢侵犯。
穀中無歲月, 謝瀾在副本中滯留的時間已遠遠超過小還丹的使用期限,雙腿卻始終與常人無異, 實在詭異反常。
但無論原因如何,總歸是件好事。謝瀾以竹屋為圓心, 一連幾日幾乎將大半山穀翻了個遍,甚至順手救過幾名被妖獸圍攻的弟子, 依舊沒有容越溪的半點消息。
當他問起那些臉嫩的小弟子時, 也多以搖頭結尾,令人忍不住懷疑曾經的相識是否隻是一場幻夢。
遊戲傳送時有條不成文的規矩, 即所有玩家可能無法第一時間會和, 但一定不會出現在多張地圖裏。
譬如黑水寨副本中, 謝瀾跟容越溪的傳送點一個在河邊,一個在村裏內,都未離開黑水寨的範圍, 同樣的規則也應適用於長留穀。
這也是他堅持找人的重要原因。
好在每次出門都有隻麻雀陪伴,倒也不算無聊。
起初謝瀾並不想帶它,然而每次出門它都跟在身後啾啾啾地喊,撲騰著翅膀落在肩頭,他擔心這隻不聽話的麻雀趁自己出門四處亂跑,便幹脆由著它去了。
他內心焦灼,容越溪比他還要坐不住,眼見謝瀾麵色一日比一日難看,自己還經常被塞進芥子空間,晚上也不能光明正大睡一張床,可謂憋屈至極。
謝瀾這具身體靈力充沛,幾乎不需要睡眠,經常在夜晚打坐。
容越溪站在窗欞上,望著床頭盤膝入定的人幽幽歎了口氣,窗外忽然傳來一陣粗啞的叫聲,仿佛有人單獨推拉腐朽木門時發出的噪音。
他打了個激靈,轉頭恰對上一張放大數倍的猛禽臉,長而彎的鳥喙上是生有黑色絨毛的頭顱和彎曲的脖子,悄無聲息探過來,嚇得容越溪咻一聲飛進謝瀾懷裏,然後才有心思打量它。
橫看豎看,都醜得辣眼睛。
來人正是數日不曾露麵的禿鷲首領,它見那活閻王不在,容越溪獨自立在窗邊,心思瞬間活絡起來,忍不住上前搭訕,沒想到把對方給嚇到了,“大人……”
鳳為百鳥之首,現身時引萬人來朝更是常有之事。隻是容越溪沒了魔氣,又發覺這隻鳥體內空虛,靈力耗盡,十分沒有安全感,乍一見到比自己龐大無數倍的生物,壓根控製不住逃跑的本能。幸好暫時沒人認出來他,否則臉都丟光了。
容越溪站在安全距離居高臨下地睨著他,叫聲清脆如玉石相擊,“啾啾啾啾——”
【何事?】
同為鳥類,禿鷲長老自然能聽懂它說了什麽,語氣恭敬討好,“大人近來可好,有事盡管吩咐小人去辦……”
這樣小心巴結的態度反倒坐實了容越溪鳳凰的身份,他抬了抬翅膀,使喚起鳥來絲毫不虛,“啾啾啾,啾啾。”
【幫我取本書回來。】
妖獸一生可能連大字都不識幾個,實打實的文盲,聞言呆滯一瞬,訥訥道,“大人想看什麽書?”
【隨便什麽都行】,容越溪想了想,【最好是一本詩集。】
有了書,他才能把自己名字一個個扒拉出來擺在謝瀾麵前,以證身份。
兩鳥在窗外投入地比比劃劃,沒察覺屋內的人已經醒了,隔著一段距離,一段對話清晰傳入耳中。
“大人,這詩集究竟是何物?”
“啾啾啾啾!”【蠢!自然是收錄各家文學典藏的書。】
禿鷲似懂非懂,順便恭維道,“大人高見……隻是這典藏又該往何處去找?”
“啾啾啾——”【我怎麽知道……大約在市井集市裏吧,你多找幾個人類打聽打聽。】
“是。”
【給你一夜時間,速去速回!】,容越溪從來不是多有耐心的人,已經忍到了極限。
“……是。”
謝瀾靜靜垂眸,遮住眸底深思的情緒。
容越溪交代完,心滿意足地飛了回來,徑直鑽入他懷裏,三兩下將平整柔軟的布料團成一個窩,隨後一頭紮進這亂中有序的臨時巢穴裏。
謝瀾蜷了下指尖,竟也沒管它,重新閉目打坐調息。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穿透葉與葉間的縫隙落入穀中,禿鷲首領頂著一腦袋的露水回來了,特意在泉邊將自己打理幹淨,才按約定壓低聲音粗啞地叫了三聲,把一個碩大的包裹擺在容越溪麵前,裏麵裝著滿滿當當的秘籍。
原來昨天傍晚恰巧有隊弟子進穀曆練,禿鷲首領見他們吃飯睡覺都捧著一本藍皮書看來看去,便幹脆全搶了過來,找準時機拿爪子勾起包袱就跑。
“啾啾!”
這下不通鳥語的人也能聽出他說的是笨蛋二字。
容越溪揮翅隔空拍了下黑毛大鳥的腦袋,卷起的小片颶風吹動羽毛,是靈力恢複的象征,隻是和林間晨風混在一起,叫人辨不真切。
容越溪指揮禿鷲把包裹拖進竹屋,謝瀾破天荒沒有出門,正好方便他實施計劃。
容越溪熟練落在他肩頭,用毛茸茸的身體蹭了蹭對方下巴,隨後用爪子勾住那修長的指尖,拚命朝桌邊拉去。
謝瀾順從起身,跟著他來到矮桌邊落座,看著上麵堆滿的武學秘籍挑了挑眉,“嗯?是給我的嗎?”
容越溪啾啾叫了兩聲,翻開一頁,從前恰到好處的方塊字在他眼裏大了無數倍,一次看到的內容十分有限。
他擔心謝瀾等不及要走,便拿羽翅抱住了他的手,示意往書上看。
謝瀾心中模模糊糊有了猜測,暗歎自己亂了方寸、竟連這麽簡單事都沒猜到的同時,又忍不住想逗逗他,“天下武功以練氣為正,浩然正氣,原為天授……怎麽了?”
【不是這頁】,容越溪輕輕拍了下他的手,唰唰朝後翻了幾頁,看到“容”字時眼前一亮,飛過去用爪子在上麵啪嗒啪嗒點了兩下。
【謝瀾,快看這是什麽字!】
“容容……”,謝瀾微微勾唇,那點弧度不多時又消失了,一本正經道,“這是你的名字嗎,我道侶的名字和你一樣。”
【笨蛋!】,容越溪抖了抖毛,一邊得意他喊自己道侶,一邊又氣他不明白自己意思對牛彈琴,平時機敏的一個人到了這件事上怎麽這麽愚笨。
因為內傷,容越溪每日需要大量睡眠時間,謝瀾用芥子空間裏找到的鮫綃給他搭了個窩,趁對方睡著時找禿鷲首領問明情況,黑毛大鳥起初還不願承認,聽聞兩人關係後滿臉呆滯地點了點頭,把知道的事一股腦倒了出來。
於是容越溪一覺醒來,屋外栽上了梧桐,白衣青年坐於樹下拈棋自奕,聽到聲響抬眸勾了勾手,他便暈頭轉向地飛了過去,恍惚間生出一種不久前也曾這樣朝愛慕之人飛去的錯覺,每一根羽毛都盈滿了喜悅的味道。
禿鷲首領化作人形後是個皮膚黝黑的中年壯漢,捧著一種綠色果實走了過來,“大人,長留穀實在貧瘠,我們全族出動也不過才得到這十數枚竹果,您……還有其他想吃的嗎?”
傳聞鳳凰非竹實不食,非醴泉不飲,它為請鳳凰大人妥協的行為而感到羞愧,把未問出口的疑惑藏進了心裏。
容越溪掀了掀羽翅,那壯漢便自覺將東西放在桌上,識趣離開。
它身後的幾隻年齡尚小、不能化形的禿鷲推推搡搡擠作一團,拔高脖子試圖一睹鳳凰真容,皆被各家長輩訓斥回去,一步三回頭地走了。直到身影消失在叢林間,謝瀾仍能聽到它們嘀嘀咕咕的抱怨。
“我也是見過鳳凰的人了,說出去夠吹十年的了!”
“你胡說,鳳凰被那人類藏在懷裏,根本就看不清!”
“長老,你知道鳳凰為什麽會到我們這座小山頭上來嗎,為什麽還跟人類做朋友?”
容越溪對它們的疑惑一無所知,張口吃下謝瀾喂來的靈果,清涼甘甜的味道在口中化開,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如果最後一個副本隻用留下來吃吃喝喝,他願在這住十年。
謝瀾瞥了眼原封未動的竹果,不著痕跡的問,“不喜歡吃?”
“啾啾啾”,容越溪拍拍他的手,吃糖豆一般將包含靈氣的果子倒進嘴裏,【我又不是真的鳳凰,對那東西沒什麽執念。】
由此可見傳聞不能盡信,至少在他身上是這樣。
謝瀾看著那雙黑潤的眼睛,終於在裏麵找到一絲熟悉的、獨屬於容越溪的狡黠,摸了摸他脊背蓬鬆的羽毛,忽然發現上麵閃過一道斑斕的流光,顏色也跟著鮮亮起來,由土褐色向赤紅轉化。
又過幾日,這具軀殼長出了華麗的尾羽,金色紋路如同世上最出色的畫師用工筆描摹而成,令人愛不釋手。
隻是容越溪依舊無法說話,僅剩的問題當有了傳聲筒後則變得簡單許多。
鳳凰喜潔,容越溪用了人家的身體,有些習慣也隻能照單全收。他臨水自照,看著水麵映出的漂亮倒影,記起那幻境中白衣仙君為鳳凰梳毛的畫麵,心癢得厲害,低鳴一聲喚來禿鷲首領,讓他代為傳達。
其他與副本任務有關的話題卻暫時無法交流,畢竟誰也不知道被識破外來者的身份後會發生什麽事。
容越溪養傷期間,謝瀾也沒閑著,可當他暗中跟隨那些曆練弟子找到長留穀的出口時,耳邊傳來一聲冰冷提示,【是否確認出穀,請在十秒鍾內做出選擇。】
謝瀾皺了皺眉,從毫無起伏的機械音中聽出一絲警告意味,果斷退了回來。
三日後,一行人踏入長留穀,為首的青年一身玄色勁裝,劍眉星目,手持羅盤,身後跟著五六個青衫弟子,似乎在尋找什麽人。
與此同時,謝瀾和容越溪耳邊分別響起一聲提示,內容大不相同,【請玩家自由選擇是否隨師兄陸玉回到門派。】
【請玩家自由選擇是否隨謝瀾前往摘星崖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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