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霸道王爺俏王妃(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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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潥城自然不止順亨一家米鋪, 它們大多有一個共同特點:米糧充足,但真正前來買米的顧客少得一隻手都能數過來,尋常百姓隻遠遠觀望, 並不上前。
每當看到有人抱著米出來,眼睛都綠了。
為調查行情, 謝瀾一行人接連逛過多家商鋪,可這些鋪子裏的掌櫃如同商量好一般,一問價錢定得比誰都高,一問緣由哭得比誰都慘。
東邊這家掌櫃看到身穿墨綠色官服的縣令,立刻猜出了後麵幾人的身份,弓著腰一把淚一把鼻涕地訴苦,“現在糧價漲得厲害, 庫存都是從別人手裏高價收來的, 不是小人不想盡一份力, 但總要養家糊口才是。”
把他的話簡單翻譯一下,就是別家都這麽貴,誰降價誰吃虧, 商人重利,每壓一鬥,損失的都是真金白銀, 他們能願意才怪。
謝瀾微微蹙眉,抓住其中幾個關鍵字, “敢問閣下在哪裏進的這批糧食?”
掌櫃如同演練過千萬次那般對答如流, “說來話長,庫存告急又逢連日暴雨,小人一直沒能進貨,眼看雨越下越大, 淹了不少良田,這才雇人跑到嘉洲進貨,那時候糧就已經漲價了,進時一兩六鬥,我賣一兩鬥,扣除打賞錢,真賺不了什麽。”
謝瀾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鄴京的米價才一兩一石四鬥,這話便是明知道朝廷拿連成利益共同體的糧商沒法子,為求暴利,連臉都不要了。
做生意嘛,向來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掌櫃搓了搓手,語氣誠懇,“這樣吧,小人也沒有別的東西,殿下心係江都百姓,不遠萬裏而來,幾石米還是送得起的。”
他說完給小二使了個眼色,後者拿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米鬥開始往裏倒米。
“不必”,伸手不打笑臉人,燕瑾年到底缺乏經驗,他們又拿不出證據,準備好責問的話卡在喉嚨裏,尋不到由頭發作。
恰在此時,堂外傳來一陣喧鬧,一名抱著孩子的女人被店夥計趕蒼蠅似的推了出去,“去去去,沒錢來買什麽東西,咱們這都是做買賣的,做不了慈善。”
握在手裏的銅板叮叮當當掉了一地,女人艱難地跪下連泥帶水一齊撈進懷裏,她懷裏的孩子看著不過一兩歲大,受到驚嚇扁嘴哭了起來,因為餓得沒了力氣,哭聲細弱如貓叫。
相似的一幕幾乎隔幾日就上演一遭,圍觀的百姓眼神麻木,儼然已經習慣了。
那夥計素來倨傲,大概嫌女人擋在門口礙事,也不管她撿完沒有,抬腳就要踹,“趕緊閃開,別礙著別人做生意。”
蕭明之麵色像覆了層薄薄的霜雪,這次不用他開口,影七便自發過去,把不遠處狗仗人勢的家夥兩隻手反剪在背後控製住了,甚至還貼心地把蓑衣罩在女人跟孩子身上。
謝瀾眯起眼尾,隔著重重雨幕看清了門麵上掛著的牌匾——順亨米鋪。
燕瑾年見狀也沒了套消息的心思,臨走前冷聲道,“你有這份心,倒不如把東西送給真正需要的人。”
見一行人離開,小二停下手裏的活,“掌櫃的,這米還送嗎?”
“當然要送”,東家掌櫃黑著臉站在簷下觀望,反問的話更像在暗示著什麽,“鄴京來人,說的話咱們照做就是,哪有膽子違抗。”
女人朝幾人屈膝行禮,麵容枯槁憔悴,“多謝幾位大人救命之恩。”
這個年代饑餓和高燒很容易奪走一條脆弱的生命,蕭明之見她懷裏抱著的孩子臉頰通紅,似乎正生著病,便偷偷塞給她一粒銀子,低聲道,“直走左拐有家藥鋪,拿著買點藥去吧。”
謝瀾在他旁邊將這點小動作瞧得清清楚楚,眼神溫柔一瞬,“城內設了幾處粥棚,人人都能免費領一碗,雖不足以果腹,至少能好過一些。”
女人顧及恩情,猶豫片刻還是把知道的事說了出來,“兩位大人有所不知,每日提供的糧食有限,有能力擠到前麵的都是青壯年,如妾身這般拖家帶口的,去了也是白去……遇見急性子的,說不定還會挨打。”
兩人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古怪。
救災,救的究竟是誰?
順亨米鋪的掌櫃是個身材微胖的中年人,長相十分麵善,聽見呼嚎聲出門查看情況,“幾位大人,不知我這夥計犯了什麽錯,為何要抓他?”
燕瑾年不跟他打太極,“當街傷人,按我朝律法,該杖責二十。”
掌櫃瞥了縮在幾人身後的那對母子一眼,表情慍怒,照著店小二後腦勺就是一巴掌,“欺淩弱小,品行不端,我怎麽會招進來你這種敗類!?”
麵對燕瑾年,他又變了副模樣,笑著拱了拱手,“外麵下著雨,殿下跟幾位大人若不嫌棄,不如來小店歇歇腳,喝杯熱茶,有事也好慢慢說。”
謝瀾跟著坐於下首,不著痕跡打量四周,從裝潢到掌櫃的穿著打扮,比其他幾家店還要普通低調,仿佛為掩蓋著什麽。
掌櫃泡的雖是陳茶,卻是一百六十兩紋銀才能得來一包的鐵觀音,要知道大燕九品官員一年的俸祿也隻有四十五兩銀子,外加二十石俸米。
沒看對麵捧著茶盞的縣令臉都綠了,不知是因為憋屈還是嫉妒。
燕瑾年自來到江都地界就壓了一肚子火,碰都沒碰桌上的茶杯,沉著臉問,“掌櫃可知,朝廷發放的十萬石賑災糧被人調換的事?”
掌櫃自稱姓孫,聞言驚詫道,“這……事關機密,小人何從得知啊。”
燕瑾年重重拍了下桌子,直視著他的眼睛,“我也想知道,你究竟是從哪得來的消息!”
孫掌櫃惶恐跪地,一個勁喊冤,“殿下明察,小人行得正坐得端,每一筆進賬都有記錄,絕不敢造假!”
呈上來的賬目厚度可觀,記錄最早可追溯到上一年月,每一次交易都能對得上號,就算是謝瀾也挑不出錯來。
一指厚的賬本連次塗改痕跡都沒有,比模板還要工整幾分,孫掌櫃表現得越完美,就越證明了這家店藏著貓膩。
他們都清楚這個道理,然而苦於查不到證據,連把人帶走審問的理由都沒有。
察覺到燕瑾年強行抓人的意圖,蕭明之朝他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不要輕舉妄動。
直到走出這條街,燕瑾年才問出心中疑惑,“為什麽不能把他抓回來,輔以重刑,定能撬開他的嘴巴。”
謝瀾替蕭明之解釋道,“的確是個辦法,但並非上策,無故抓人,殿下還想不想要名聲了?這些人沆瀣一氣,恐怕我們前腳把掌櫃的帶走,後腳以勢壓人的消息就能傳遍整片江都。”
燕瑾年皺眉,虛心求教,“那何為上策?”
謝瀾拉著蕭明之避開水窪,按記憶前往距離最近的施粥點,“回去再詳說,我們先去那對母子說的地方看看。”
粥棚外圍滿了衣衫襤褸的百姓,隊伍排得很長,因為今日有餘糧,人群在官兵的維護下還算有序。
打眼一看,排在前麵的的確有不少壯年男性,臉頰飽滿無凹陷,身強力壯,分明是混在真正的災民裏搗亂的。
蕭明之記性不差,認出排在一名老婦人前麵、袖口打著補丁的男人不久前才見過,對方當時正捧著一碗粥喝,沒想到現在又排上了,還擠在一個不錯的位置上。
有手有腳,明明可以自食其力,卻跑來和老人孩子搶朝廷救濟的食物。
“將軍不可”,謝瀾攔下怒氣衝衝的人,在他耳邊輕聲道,“我們隻管得了一時,卻不能永遠守在這裏,往好裏說,他們大可以換一個粥棚,或者趁我們不在的時候過來;往壞裏想,這樣惡劣的天氣,百姓情緒是最容易煽動的,處理不好,發展成暴動,豈不更難?”
燕瑾年總覺得他在故弄玄虛,“依你之見,這種情況該如何處理?”
眼看就要輪到那位打著補丁的男子了,謝瀾快步上前,隨意拔起一撮肆意生長的野草丟進米粥裏。
那男子目眥欲裂,指著他的手直哆嗦,“你往粥裏扔髒東西,我們還怎麽吃?!”
此話一出,有不少人跟著附和,人人罵他卑鄙無恥,叫喚最厲害的,正是他們先前注意到的幾個壯年男人。
燕瑾年早知他要禍害糧食,說什麽也不會問出那句話的,登時悔得腸子都青了,恨恨低斥一聲,“蠻人!”
蕭明之皺眉不語。即使這個時候,他也相信謝瀾定有他的理由。
施粥的士兵注意到他和縣令是一起的,一時間拿不準該不該捆人,正打算低頭裝作什麽都沒看見,餘光卻發現這突然冒出來的人,拿起備用碗給自己盛了一勺,當著眾人麵喝光了。
謝瀾讓出位置,唇邊勾起的弧度在補丁男眼裏十分欠揍,“我幼時也經常吃不上飯,餓得很了連草根泥巴都能吃,現在米湯裏落了幾根草,又有什麽關係呢?”
補丁男一噎,他身後是名瘦成麻杆的半大孩子,由於運氣不好,已經兩天沒搶到飯吃了。
他見狀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前麵的人擠了過去,將有豁口的碗遞到士兵跟前,眼神渴望,乍一看猶如草原餓了十天肚子的野狼,“給我,我吃!”
謝瀾依舊是笑著的,隻是這笑意卻未達眼底,“想吃的留下,嫌髒的可自行離開。”
像一滴水落入油鍋,短暫安靜後,人群轟然炸開,距離遠的看不清狀況,嘀嘀咕咕問個不停。
“這人誰啊?”
“和縣令一塊兒來的,應該也是當官的吧?”
“哎呀管他個球,快往前快往前,那大塊頭走了,這說不定是最後一鍋,晚了又要餓一天。”
千人千麵,厭惡痛罵者有之,餓到極致的人眼裏卻隻有來之不易的食物。
眨眼間隊伍縮水一半,嘩啦啦走了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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