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雙生(22) 鬼王(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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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她帶路?
    眾鬼看著謝瀾對老太婆信任的樣子撇了撇嘴,  一時間不知該嫉妒,還是該幸災樂禍。
    老太婆比它們存在的時間還要久,生平經曆不可考,  慣愛擺出一副慈眉善目的麵孔欺騙外來人,手段卻極其殘忍。
    人老了大多牙口不好,  她也不例外。
    大概生前是被餓死的,  對一口整齊的牙有執念,  變成厲鬼後最喜歡活生生拔下獵物的牙,安在自己深紅萎縮的牙床上,再挑最嫩的肉割,送進嘴裏咯吱咯吱地嚼。
    偏偏這樣俗套的手段,十回裏有八回成功,連帶老太婆的地位也水漲船高,深受鬼王器重。
    “總算到啦,越過大榕樹,  後麵的就是農家樂。”
    老太太裝模作樣捶著腿,抬手一指,一間農家小院出現在眾人麵前。
    很普通的院落,門口掛著燈籠,老板聽見聲響,熱情地迎了出來,  就連打折的事也爽快應下,  “成,  你們學生千裏迢迢跑過來也不容易,  能省則嘛。”
    老太太口中的千年榕樹,實際上是一顆遮天蔽日的槐樹。槐屬陰,乃木中之鬼,  最容易招不幹淨的東西,種在門口簡直是不祥中的不祥。
    而枝丫上飄動的無數紅絲帶,則是一排排張牙舞爪的鬼手,被外力撕扯下來,經年累月的掛在上麵,和槐樹融為一體。
    聞到人味紛紛躁動起來,怨氣衝天。
    謝瀾雖被幻象蒙蔽,卻能感知四周駁雜的氣流——一個小小的農家樂,大陣套小陣,約有五個陣法,難怪道協的人有去無回,跟外界斷了聯係。
    古今陣法本質上都是以媒介溝通天地,汲取力量達成自己的目的,正道修行者聚靈,邪物聚陰,不外如是。
    沒有這些‘村民’帶領,外麵的人被困鬼打牆,長時間繞著外圍打轉。可跟著它們,就會被騙進布置好的農家樂,成為砧板上的肉。
    謝瀾和紀重鸞交換一個眼神,後者拉著他避開,有驚無險地走進院落。
    “三位打算開幾間房?”
    謝瀾露出一點猶豫,最後還是說,“兩間吧,在哪掃碼?”
    “掃碼?”老板笑容一滯,還是抱著孩子的老板娘反應快,笑著道歉,“我們這兒不興那個,隻收現金。”
    謝瀾蹙眉,裝作苦惱的樣子,“可我們身上沒帶……要不大哥你加我微信,直接轉賬好了。”
    老板擺擺手,很大度的樣子,“我不懂現代科技,這樣吧,你們先住著,等退房的時候再說。”
    錢可以不要,拿命償罷。
    謝瀾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竊喜,“大哥你可真是個好人!”
    “對了”,紀重鸞‘信賴’地看著他,“大哥生意應該很好吧,不知還有幾間空房,過幾天,我們再叫幾個朋友來照顧你生意。”
    一家三口做鬼這麽久,就沒見過上趕著找死的,老板娘哎呦一聲,掩唇笑了出來,“好呀,人多好,人多了熱鬧。”
    謝瀾接過鑰匙,入手的瞬間,刺骨的涼意爭先恐後往皮膚裏鑽,又被金光阻隔在外,變作一截枯樹枝。
    謝瀾恍若未覺,指尖一抹,鑰匙又恢複了原本的樣子。
    農家樂是二層複式建築,頂層自帶露天平台,在農村很常見,房間靠近窗戶的位置有一張大床,配置和旅店相似。
    男女有別,按理說小素應該去隔壁,但她慫,厚著臉皮跟了進來。
    這地方這麽詭異,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大不了變掛件往包上一掛,誰都奈何不了她。她是這麽想的。
    一進門,紀重鸞立刻說出最新發現:“我看到大堂後有一牌位,不過已經荒廢很久了。”
    謝瀾眉眼一動,“牌位?看沒看清上麵寫了什麽?”
    紀重鸞:“我不確定……好像是‘柳門柳四太爺之位’。”
    “哦?”
    有他這個活生生的例子在先,紀重鸞對供奉之類的事十分敏感,“黃家村的祖先應該姓黃吧?為什麽牌位刻著‘柳’字?”
    提到‘柳’,謝瀾第一反應便是‘柳仙’,原形是蛇,通靈性,可降妖伏魔,保家宅平安。
    於是他這樣解釋道:“狐黃白柳灰是東北的五位地仙,屋主人祖先或許是從那裏過來的,保留了從前的習慣,也可能是南方多蛇,為保家宅平安,才供奉了類似於‘柳仙’一類的靈物。”
    紀重鸞一點就通,默默看向小素。
    “?”小素後退一步,尚未明白話題怎麽就轉移到了自己身上。
    謝瀾:“幫個忙,待會兒我說什麽,你就跟著我說什麽。”
    他尋了個角落,端端正正擺上一枚小型祭壇,下陳瑩白玉石,最後點燃三炷香交給小素。青煙嫋嫋,房間縈繞著朦朧的霧氣。
    白霧不不嗆人,卻很是怪異,室內平和舒適的假象產生一瞬怪異,下一秒又消失了。
    小素心中惴惴,化作原形跪下恭敬磕了三個頭,“柳仙在上,今日晚輩欲除魑魅魍魎,重振我族榮光,請指點迷津。”
    一連重複三次,異象頓生。
    小素張大眼睛,一動不動保持著最初的姿勢,作傾聽狀,身後隱隱閃過一條碩大的尾巴。
    鬼王現世,搶占了地仙和其它親人動物的地盤,它們逃了出去,有家不敢回,故而隻傳來一段記憶。
    黃家村最初還不叫這個名字,臨山傍水,避世而居,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地方。恰逢亂世,一日清晨,河邊躺著一位渾身帶傷的男子,被早起采藥的大夫救回家中。
    大夫的發妻擅長做繡活,每月初三都從賣貨郎那裏取一些針線,熟悉後免不了聊上幾句,提供一頓便飯。
    賣貨郎四處遊走,消息最是靈通,坐在大夫家中喝碗水的功夫,認出院中打赤膊砍柴的男人,正是告示上所畫的通緝犯——
    一夥流匪的領頭人物。
    賣貨郎心中大駭,唯恐大夫一家被騙,臨走時偷偷告訴了他們這件事。
    他心思活泛,朝廷開出五百兩的高額懸賞,若舉報成功,以後再不必四處奔波,晚年生活都有保障了。
    能躲過朝廷追殺的是何等人物,一眼瞧出貨郎臉色不對,悄悄趴在窗外,聽得真真切切。
    可憐貨郎一片好心,最終為自己和大夫一家招來殺身之禍。
    村裏山好水好,糧食充足,饞了可上山打野味,作為據點再合適不過,土匪頭子下手狠辣,連大夫家的稚童都沒放過,悉數斬於刀下。
    反正已經回不了頭了,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流竄在外的兄弟召來,屠了整個村子,隻留下年輕漂亮的女人供他們取樂。
    一場惡事整整持續了兩年有餘,肥沃的土地下埋著累累白骨,怨氣衝天而起,遮蔽天機,將這幫土匪也變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然而生前是惡人,死後亦是惡鬼,土匪首領仍舊騎在一眾小鬼頭上為非作歹,指使它們引活人祭祀,最後被鎮壓於地底。
    大約一年前,安山區深夜突發小型地震,雖無人員傷亡,卻破壞了那道封印,千年前的鬼王破土而出,暗中凝聚力量,召八方惡鬼,卷土重來。
    回憶戛然而止,祭壇下的玉石瞬間失去光澤,變成齏粉。
    謝瀾沒著急休息,從包裏拿出許多灰撲撲的‘鵝卵石’,分別嵌在地麵、牆角等地點,不多時,一個小型防禦陣法便構成了。
    室內空氣為之一清。
    直到這時,被陣法蒙蔽的兩人才看清房間真正的麵貌。
    窗戶是紙糊的,上麵不知被什麽生物密密麻麻戳出許多小孔,令人頭皮發麻。
    四麵牆壁、天花板上全是噴濺狀的血跡和抓痕,越靠近門的地方痕跡越重。隻看著,便能想象曾經關在屋裏的人有多絕望,拚命想逃出去,最終卻命喪當場。
    配套家具殘缺不全,蒙了層浮灰,而占地麵積最大的雙人床,則是一口漆黑的棺材,內壁同樣遍布抓痕、詛咒。
    恐懼順著腳底板躥了上來,小素逃命般遠離門邊,挨著謝瀾站好,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才稍稍減退。
    紀重鸞自是不害怕的,隻是有點擔心謝瀾,“現在怎麽辦?”
    謝瀾勉強找到一把幹淨的椅子,擦去浮灰後把包放在上麵,“休息一下,待會兒出去。”
    “出去!?”
    話一出,兩人同時轉頭看她。小素訕笑兩聲,“這、是不是太冒險了點?”
    謝瀾:“你留下。”
    小素一喜,差點以為狗道士終於做人了,結果下一秒就被打回現實。
    謝瀾補充:“當誘餌。”
    小素:???
    小素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泣音,“不要!”
    謝瀾提醒她:“身份證,將功折罪。”
    大概覺得語氣生硬,難得解釋道,“這棟樓裏至少藏了五處陣法,我打算把它們破壞掉,房間比外麵安全,陣不破,鬼王來了也傷不了你。”
    紀重鸞:“一個個找太慢了,我們最好兵分兩路。”
    謝瀾“唔”了一聲,“可以,我給你說一下可能性最高的幾個地方。”
    紀重鸞想說他也能感知到,頓了頓卻沒開口,順勢坐下,兩手放於膝蓋,小學生一樣認真看他畫平麵圖,逐一記下地點。
    中途口幹,隨手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口。
    謝瀾一頓,那好像是他喝過的……
    不過為了防止意外被困,資源還是省著點用吧。
    紀重鸞無辜眨眼,“怎麽了?”
    謝瀾搖頭,“沒什麽。”然後不要錢似的塞給他一把符咒,耐心介紹,“通訊符,遇到危險引燃它,我馬上趕過來。引雷符,見鬼就丟。還有平安符,貼身帶著,避免陰氣入體。”
    再見熟悉的符籙,紀重鸞心中五味雜陳。
    指腹一下下撚過平安符,小聲道,“之前它每次都要燙我一下。”
    謝瀾捉住他的手握了一握,目光柔軟,“抱歉,以後不會了。”
    紀重鸞煞有介事地點頭,“嗯……我原諒你了。”
    順便把符籙還回去一部分,隻留下通訊符,“不用這麽麻煩,我隻要一把劍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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