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漫天金光淹來。
    卡特羅的身子飛起，還在空中，他就碎成了，兩片，或者三片。
    但他笑了。
    他知道，這一槍，中了。
    這麽近的距離，這麽穩的雙手，哪怕卡特羅隻摸過不到三個月的槍，這一槍也毫無疑問地中了。
    還超水平發揮。子彈從異獸微張的嘴裏，那兩顆斷了一半的門牙中穿過，旋轉著，刺向異獸的咽喉。
    卡特羅甚至能清楚地聽到，異獸頭骨被子彈刺穿時，發出的那聲悶響！
    當那團耀眼的火光就在眼前炸開時，昂基巴猛地睜大了眼。
    不！它從心裏發出聲淒厲的尖叫。
    它瘋狂地想躲開，它拚盡一切地想躲開。
    但，距離太近了，實在太近了。
    世界在這一刻，安靜了。昂基巴甚至能聽到重槍子彈，在自己的頭顱中翻滾時，那粉碎肌肉、刺穿骨頭、鑽進腦髓的聲音。
    要死了，無數次狩獵的經驗告訴昂基巴，這一次，死定了！
    大意了！昂基巴萬分後悔。它哪知道，一個小小的一階職業者，竟真的能殺死它，堂堂的三階神族。
    破界以來的一帆風順，讓它放鬆了警惕，不知不覺中它遺忘了獸神的教導：人類最強的，不是，是智慧，是他們借用各種工具的能力。隻要有合適的工具，人類就能爆發出驚人的戰鬥力！
    這句話，昂基巴終於懂了，可它也死了。
    在生命的最後一秒，昂基巴想到的，是自己那三百公裏的地盤，和兩百個的人類。
    也不知道最後會便宜了誰。
    所以，囤積食物這習慣真心要不得啊。下輩子有得知，就全吃，囤它個屁。
    這是昂基巴最後的一絲殘念。
    要死了！卡特羅清楚地知道，自己死定了。
    值！
    以一階的命，換三階的命，這一輪，賺了！
    可是，卡特羅不甘心。
    自己還很年輕啊，才剛剛開始談戀愛。爸媽在等著自己回去，哥哥妹妹在等著自己回去，那個可愛的她也在等著自己回去。
    可是，自己要死了！
    真的不甘心啊！
    黑暗無窮盡地襲來，意識漸漸沉淪。最後的時刻，卡特羅的腦海裏似乎出現了一道發光的身影。
    他喃喃地念道：“母親。”
    黎子夕渾身巨震。
    他現在身在指揮部。正閉著眼，用技能“全麵操控”，來感知戰場的實時動態。
    在精神的“視野”裏，黎子夕“看”到，從他的心髒那發出無數根無形的線，每根線都連接著一名異植職業者。他的精神意識分裂成無數份。每一份都通過那無形的線，與線另一端的異植職業者建立起了精神聯係。黎子夕能隱約感知到他們的狀況：那些恐懼、膽怯、瘋狂、狂熱，那些，力量的綻放，生命的凋零！
    前方已經交戰。每一分，甚至每一秒，都有人死去。
    死去的，都是他的孩子。
    黎子夕集中自己所有的精神，投注進某個孩子的靈魂。
    這個孩子正在死去。
    黎子夕感受著他的不甘、他的遺憾。他在想念家人、想念愛人，想念他的母親，黎子夕！
    最後的那聲“母親”，讓黎子夕如遭雷擊，他心弦巨震。
    黎子夕茫然地從那已消逝的靈魂裏“退出”，他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意識世界裏，那一根根斷裂的無形絲線。
    就這短短幾分鍾裏，有多少孩子死去？幾十個，還是上百個？
    黎子夕感受到了刻骨銘心地痛！
    他想到了孩子們出征時，自己拍著他們的肩，對他們說的那句話“勝利”
    嗬嗬，就算勝利了，又如何？已經死去的人，能活過來嗎？還在活著的人，能不悲傷嗎？
    他們死了，死在風華正茂的年紀。他們死了，因為身後的家園、因為身上的軍裝，也因為，自己的囑托！
    就這麽看著他們死去嗎？看著他們的生命化成一個個冰冷的數字而無動於衷嗎？
    不！
    絕不！
    黎子夕猛地睜開眼。
    他起身，大聲喊道：“我絕不！”
    指揮部裏，嘈雜的聲音猛地一靜。
    赫伯特怒道：“黎子夕，你發什麽神經？”
    黎子夕自顧自地說道：“我看到了，他們正在死去，在被異獸屠殺。”
    凱特中校連忙安慰道：“戰爭哪有不死人的？你冷靜些，坐下來。”
    黎子夕不聽，他繼續自顧自地說：“他們的死，沒有價值。這樣的死法，我不接受。”
    赫伯特怒道：“作戰計劃是所有人一致通過的，你必須接受、必須執行。”
    黎子夕抬頭看著赫伯特，他斬釘截鐵地說道：“我不，我要用自己的方法，我要救他們。”
    赫伯特猛地一拍桌子，站起：“黎子夕，你想幹嘛？我命令你，執行命令。“
    黎子夕低下頭，緊握拳頭：“我必須挽救他們的生命，必須！”
    赫伯特起身，逼上幾步：“我宣布，解除黎子夕的一切職務。現在，你給我滾出去，立刻、馬上！”
    黎子夕抬起頭，他看著赫伯特，一字一頓地說：“我拒絕！”
    赫伯特暴怒如狂，他吼道：“我，才是這支軍隊的指揮官。”
    “不！你不是。”黎子夕看著赫伯特，一字一頓地說：“其實大家都清楚，我，才是這支軍隊的指揮官！”
    指揮部裏，死一般的靜！
    我，才是這支軍隊的指揮官。
    這個事實，這個可笑，卻鐵一般的事實，在這一刻，被扯去了那層遮羞布，在這一刻，赤果果地呈現在所有人麵前！
    所有人都沉默！
    死一般的寂靜中，赫伯特忽然神經質地冷笑了幾聲。
    他拔出腰間的手炮，抵在黎子夕的額前。
    他咬牙切齒地說：“死人，當不了指揮官！”
    黎子夕看著額前，那黝黑粗大的槍管，他淡淡地說道：“你不會開槍！”
    扣動扳機，很簡單，但這一槍後，毫無疑問，神聖裁決軍團必然會全軍反叛！
    六千多人的靈能術士軍團，再加上，進攻中的近萬異獸！
    自治領一定會覆滅，沒有一點存活下來的可能。
    這個事實，很簡單，很清晰，也很明了。
    所以赫伯特縱是氣到失去理智，也隻能發出聲毫無意義的嘶吼，而不敢真的開槍。
    這一遲疑，眾軍官回過神來，一湧而上，將他倆隔開。
    赫伯特怒極反笑。
    這一生，他從沒如此憤怒過、如此衝動過，如此……
    窩囊過！
    他是希爾曼家族的第二號人物、是神聖裁決軍團的軍團長、是堂堂的四階巔峰職業者。
    不需要槍，隻用拳頭，他三招內，必能致黎子夕於死地。
    可是，可是……
    赫伯特手中的槍掉到地上。
    他長歎一聲，搖了搖頭，走出了指揮部。
    沒人敢攔他。
    軍官們隻是看著他離去，然後，神色複雜地看著黎子夕。
    黎子夕沒理他們。
    他閉上眼。
    召喚道：“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