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尚先生送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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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柳歲安在一張結實的木床上醒來,比起林月剛遇見他時,其眼睛明亮了許多。
    散發著溫暖氣息的被子被他輕輕掀開,寸步不離的長劍也在床上,他順手提起,看起來容易了很多。每日起床,他總是先要把長劍立在床沿,才不緊不慢地穿上臨月書院的衣袍。
    這間房比石頭小屋大了一半,窗戶也大了不少,為照顧他的體質,窗戶特地蒙上了一層不易破損的白布。
    打開房門以後,不算大的院子中央是一堆篝火灰燼,靠近院牆是一棵長葉小樹。
    對麵的房門也被打開了,走出來的是一身白袍的如雪,其披肩長發似乎都不用打理,看起來就柔順異常。
    柳歲安左手半抱著長劍,對她揮手,“師姐!”
    “歲安。”如雪笑著回道:“廚房有小白做的烤肉,先吃了去。”
    他使勁兒點了點頭,朝左側廚房跑去,不一會兒嘴裏咬著一根肉骨頭,又跑了出來,在大門口等著如雪。
    “吃完再走。”如雪提醒到。
    他便把長劍立在門後,雙手拿著骨頭開始認真啃起來,啃完後,跑回廚房洗手。以前都是隨意抹在衣服上的,現在白色的衣袍,他舍不得了,上麵還有書院的名字呢。
    小白近幾日起得很早,為柳歲安做好食物,就開始去扶月山周圍尋找野物,如今越走越遠,早出晚歸。偶爾不出山門,則是在店裏待著。
    教導柳歲安本應是顧清姈在負責,可扶月山開始建造以來,她就從早忙到晚,深夜時,也都在考慮書院製度等問題,時間不夠用。
    於是如雪便把這件事情,接了過來。但所花費的時間也不多,她其實也忙。除去每日督促柳歲安煉體,隻在傳授他煉氣之法那日,整日陪同外,每天也就早晨去往山前做些談話。讀書寫字,還是小白晚上回來後做輔導。
    ……
    扶月山建造的居住之所,分為兩個區域,一是書院弟子們的,集中在林月第一次來扶月山時,那頭凶獸曬太陽的那處寬闊平台,靠著山建有十數間院子。
    留給客卿、訪客留宿的院子,則分置在兩側,錯落於山崖之間。數量不少,已經完工的就有三四十間。
    通往前山的蜿蜒山路,鋪著平整山石板,兩側都是新枝嫩葉。臨月書院的兩位弟子,一起走在其中,身後是寧靜的北淵大海。
    如雪走路的姿勢很隨意,並不是九洲對尋常女子那般要求的“款款玉步”,不過其身形越加自然,就越符合自然。
    她照常詢問師弟的煉氣進展,“歲安,昨日可有感受到靈氣?”
    柳歲安隻是搖頭,臉上沒有挫敗之色。自家師姐告訴過他,不用急,等水到渠成。
    “其實你的身體裏,就有靈氣的,你默念《正氣訣》的時候,可以先感受自己的身體,不去管外麵。”
    如雪對靈氣頗為敏感,天地萬物所含的靈氣,她能一眼看到,可謂細致入微,與虛境的感受差不多。
    “嗯,今日就試。”柳歲安點頭回到。
    “那本《登高淺談》的字,都能認全了嗎?”
    他點頭說:“認得全了,就是有許多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如雪微微一笑,“不一定就不知道,不知道也不怕,長大些了就知道了。”
    “嗯。”
    挑選尚先生的《登高淺談》給柳歲安讀,是陸子敬的意思,他認為其遣詞造句,不輸讀書人典籍,其中道理也適合習武之人,至於柳歲安現在能不能讀懂,則關係不大,其中思路可作潛移默化,培養大胸懷。
    如雪垂眉思量一陣後,問道:“歲安,師姐考考你,你對於那句‘日行不怕千萬裏,常做不怕千萬事’,是怎麽想的。”
    柳歲安嗯了幾聲,斷斷續續地回道:“想的是……就是每天都走路,就可以走很遠……每天都做一件事,就……可以做很多事。”
    “以前師弟不知道,現在不就知道了,師弟先不用去管是什麽意思,就這樣慢慢地就知道了。”
    “嗯,聽師姐的。”
    “不過……”如雪又說道:“以後知道了也不要完全相信,就像剛才那句,有時候一些事情,做不成就是做不成,每天做也是一樣的……但是現在呢,交給你的事情要每天都做一做。”
    柳歲安先是看了自家師姐一眼,然後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先生給的長劍,劍鞘看上去十分光滑,他夾在腋下用雙手抱著,低頭看路,忽然抬頭問了句:“師姐,先生什麽時候回來啊?”
    隻有涉及自家先生的事情,他才會主動開口。
    “我也不知道呢。”
    “哦……”
    “我帶你飛過去,師伯等著我呢。”
    ……
    扶月山山門前,一位穿著灰色衣袍的老書生,正打量著山門對聯,隨後便把目光放在山門前的小店上。
    夜無歸瞅見有人來訪,笑嘻嘻地走出了小屋,用讀書人的禮節行了一禮,“老人家,可是要進山門?”
    老書生灰白的胡須被風吹彎,他伸手順了順,同樣回禮。
    見其行禮的樣子,夜無歸說:“喲,一家人啊。”
    老書生嗬嗬一笑,“是是,一家人,一家人。”他伸頭看向夜無歸身後的屋子,問道:“那可是間鋪子?有賣酒水麽?”
    找上門的客人啊,夜無歸越加喜笑顏開,回答說:“正是,酒水還有些時日,前輩可等一等,下酒菜可是扶月山特色。”
    老書生露出可惜之色,“看看情況……對了,你家院長可在書院?”
    夜無歸笑意不減,“沒在,現在是副院長做主。”
    “副院長?”老書生狐疑問道:“是哪位?”
    夜無歸稍微放低了聲音,回答說:“顧清姈,可要上山?不知所謂何事?”
    “嗯……上,就是送些東西。”老書生以為他要上山通報,不料卻是直接示意自己進去。
    “不去通報?”
    夜無歸訕笑道:“不用不用,上下一趟多費勁,前輩自己上去吧,體諒體諒我一普通人。”
    “我倒是體諒,你家書院體諒不?”老書生一臉訝異,這臨月書院找了個什麽樣的人看門啊。
    “體諒的體諒的,前輩盡管去吧。”
    老書生擺了擺手,大步朝山腰走去,期間碰見一名拿著長劍的孩童,站著還沒劍高的孩子,主動朝他行了一禮,便繼續朝山下跑去。老書生心裏直犯嘀咕,這臨月書院雖是新建,不至於都是收普通人當弟子吧……當然,他知道林月有位女弟子,是禦境。
    ……
    集賢殿一樓右側,顧清姈和如雪正在一張寬闊的長桌前,皆是注視著桌上一幅圖紙,其上畫有扶月山全貌。
    此間房甚是寬闊亮堂,但隻擺放了一張長桌,一套茶桌椅,以及幾個書櫃,看起來空蕩蕩的。
    “近日就將全部完工,如雪你看是否還有需要建造的。”顧清雙手撐在桌上,瞥了一眼如雪,她把握著整體建造的進度,此刻詢問臨月書院的這位大弟子,也是在讓自己思考。
    如雪搖了搖頭。
    顧清姈又說道:“我想建個一兩處能代表個人的地方,你覺得如何?”
    “師伯所謂何意?”
    她微微一笑,“扶月山所有的建築都是代表著林月書院,不能讓別人,或者內門外門弟子,聯想到具體的人……有時候一個具體的人或一件物品,更能讓人生起敬畏與崇拜,比如說鎮山書院的傳道殿,其實代表著鄭掌教,六合觀觀頂代表著張至誠前輩……
    “我的意思是,往長遠來想,臨月書院也需要這麽些地方,對外印象不去考慮,主要是內門外門的弟子。就像摘星前輩在藏書樓下的那片菜園子,其實也是類似的作用。以後哪位弟子,要是能吃到菜園子的菜,也夠吹噓幾日。”
    如雪聽到一半就知曉了她的用意,不過她並不讚同,“我覺得此番是本末倒置,應是先有人,再有代表著那個人的東西。”
    顧清姈略作思考,舒了一口氣,笑道:“在理,是我疏忽了……”
    如雪安慰道:“思路沒錯的……師伯日夜操勞,該歇歇了。”
    這番話放在其他宗門,弟子是不能這麽說出口的,反駁長輩的想法,需要委婉一些。不過顧清姈知道如雪的性子,並不惱,相反需要有人及時指正。
    “顧院長在嗎?”
    外邊忽然傳來一位老人的聲音,兩人相視一眼,如雪主動走了出去,見到其人後,有些意外。
    “賣畫的老人家?”
    老書生正是在問到書院賣畫給她的那人,他扭頭看向如雪,嗬嗬笑道:“小女娃記性不錯,你家先生呢?什麽時候回來?”
    如雪搖頭,“顧院長在呢,我領您去。”
    “好好。”
    顧清姈已在一旁的茶桌等候,見兩人進來,起身行禮,叫了聲前輩。她看不穿他的境界。
    老書生同樣回禮,以讀書人的禮節。
    “不知該如何稱呼?”顧清姈見其姿勢,又問道:“前輩來自哪家書院?怎麽沒見過?”
    她曾造訪過大多數的書院,並不曾見過這位。
    老書生臉上笑意不減,回答道:“顏曹,尚先生門下。”
    她露出驚訝臉色,尚先生的弟子……怎麽沒有聽說過?
    “老夫學問不高,境界稀鬆平常,名聲不顯……”顏曹搖頭笑到。
    “師叔請坐。”她想了想,還是稱一聲師叔,不虧。
    待到顏曹入座,她為其斟茶,“尋常茶葉,師叔不要見怪。”
    “沒有沒有,都是差不多的味道。”
    如雪也是坐了下來,她想看看這位到底為了什麽事情,不管是自家先生,衝撞過尚先生,還是自己買的那幅畫,都想了解。
    顧清姈也是差不多的想法,於是開門見山問道:“不知師叔所謂何事?”
    喝一口茶的顏曹,放下茶盞回道:“我家先生想送書,差我先來問問林院長願不願意要。”
    “送書?”兩女相視一眼,皆是疑惑。顧清姈也不避諱,直接說道:“林院長與尚先生之間的關係,尚先生怎會送書呢?”
    “唉。”顏曹擺了擺手,“先生他就是有些歉意,送書彌補彌補。”
    說得過去,顧清姈點了點頭,又問:“準備送多少?”
    “全部。”顏曹說得很隨意。
    但臨月書院的兩人卻是十分驚訝,這是要送出傳承的意思啊……
    “這不僅僅是歉意吧?”顧清姈一會兒就恢複了過來。
    他搖了搖頭,“具體什麽原因,老夫也不知道,先生隻說了句‘願意賭一賭’……”
    再次對視的兩女陷入沉默,顏曹品起了茶香。
    待到他一杯茶喝完,顧清姈才開口說道:“這件事,我們做不了主,得林院長回來之後,親自答複。”
    他料想到了結果,笑著點頭。
    吳雪趁機問了關於那副畫的事情,“老人家,那幅畫可是出自尚先生之手?”
    他依舊是點頭。
    “可有什麽玄機在裏麵?晚輩看的時候,總覺得畫裏有著別樣的意味,像是在問詢天地……”
    聽到此話,顏曹有些吃驚,難道要落在這女娃身上?他思索片刻,回答說:“不知林院長,能不能看出你說的意味?”
    如雪搖頭。
    “嗯……那幅畫算是先生自己一生的寫照與追求,其實並無特殊含義。”他沒有說實話,此事他要回稟自家先生。
    “原來如此……”見其不願多說,如雪也不再作糾結。
    ……
    尚先生開山弟子,也是關門弟子的顏曹,下山的路走得憂慮重重,出山門的時候,都沒興致與夜無歸閑扯了。
    顧清姈則是去到藏書樓,找摘星與陸子敬商議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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