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林月在霧中醒來，見自己身前多了一堆篝火，還有火紅顏色，扭頭看見一道白色身影，是自家大弟子如雪。
    他垂眼稍微一想，就知道如雪在半夜已經返回。
    “吃了麽？”他笑著問了一句。
    盤坐閉眼的如雪，緩緩睜開眼睛，微微一笑，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張矮桌，又陸續拿出幾盤飯菜，左手挽袖，一一擺放規整，一邊輕聲說道：“涼了，將就吃一頓，我帶了建築材料，廚房用具，等先生選定地方，我便建造一棟小屋。”
    林月盯著桌上飯菜，挪動身子靠近盤腿坐下，瞥了眼自家弟子，伸手拿起筷子，邊吃邊說，“你會建造？不會特意去學了吧？沒有必要的，能遮風蔽雨就可以的。”
    見她盛著米飯，又說了句：“換個大碗。”
    如雪笑著瞄了他一眼，又從乾坤袋拿出以往喝酒的大碗，在小木桶中一瓢接著一瓢舀飯，直到在碗裏堆成小山，才遞給了他。
    “是去學了三兩個時辰。”
    林月笑嗬嗬地伸出雙手接過，狼吞虎咽。如雪也給自己盛一碗，陪著先生小口吃著。
    “扶月山有什麽情況沒？”他嘴裏包著飯菜，囫圇問道。
    如雪端著碗筷，動作不停，緩緩開口，“顧師伯領著他們梳理武學路徑，小白和柳歲安想來跟先生一起，鎮山書院的幾位師伯在扶月山住下了，客卿走了幾位，說是師門有急事，深淵斷橋那邊形成了僵持局麵，修為高的走不了，因為還有虛境大妖，但輕鬆了許多。”
    林月的碗中已經去了一半，此時被噎住了，右手捏著筷子也不放下，直接握拳拍了拍胸口，皺眉問道：“可有帶水？”
    他在做這個動作時，如雪就拿出了一個水袋。
    “呼……”喝一口水之後，終於順暢，“先生呢？醒了沒？”
    如雪搖頭，“氣息平穩，但還是未醒。”
    兩人像世俗人家一樣，吃飯閑聊。吃完飯後，林月靠在石頭上休息了一會兒，重新綁一遍四肢布帶，才和自家弟子一起，繼續朝西走去。
    霧氣漸薄，東方已有霞光，先生與學生並肩走出山穀。
    年輕的先生走路時眼睛不曾停歇在一處，東看看西看看，路不平的時候，則是盯向腳下。
    “肩膀的傷竟然好了，昨日精疲力盡，睡一覺也恢複了，還是不錯。”
    一身白袍的如雪也跟隨著先生的目光，“我探察過先生身體，骨頭血肉跟嬰兒一般。”
    林月難得定睛看著一處，“那是個人？”
    霧色中有一道影綽身影，如雪早就注意到了，“想來是今日應戰的人，年紀很小，沒有靈氣流轉的痕跡，應該是還在煉體，也就是先生所謂的始境。”
    林月點了點頭，停下腳步，左右仔細打量周圍環境，“就在這兒等著他，地勢稍微平些。”
    剛出山穀，四周平緩。
    不多時，前方人影在距離十丈處站定。是一位青衣小童，最多十來歲的年紀，頭發束在頭頂，身後背著把長劍，長劍比他矮不了多少。
    “你們哪位出戰？”他操著稚嫩嗓音大聲問道。他不曾煉氣，看不出兩人境界。
    林月笑著抱拳，“扶月山，林月。”瞧了眼其身後的劍，又問了一句：“你的劍也喜歡被人背著？”
    小童不明所以，撇了撇嘴當做沒聽見，隨即老氣橫秋地背起雙手，頷首說道：“未來劍修，何青童。”
    口氣不小，林月微微一笑，“直接開打，還是先聊聊？”
    青衣小童伸出右手擺了擺，“無所謂，反正輸贏都不重要，不過，我覺得我不會輸。”
    林月來了興致，這位的性子與昨日的宋謙完全不同，小小年紀，自信得很，要麽是真功夫，要麽是師門背景好。
    他上前兩步，將左手提著的長劍插在身前，雙手壓住劍首，笑著開口：“小兄弟，可否說說劍修的事？我這天賦雖然稀鬆平常，但也想有個目標，平常又接觸不到，能否說說？也好讓我心向往之。”
    青衣小童勾起嘴角，輕輕點頭，“你很不錯，別人都喜歡叫我小孩，像這樣年紀的，叫我小兄弟的不多。”說到這裏，他反手將自己的長劍解下，單手反握劍柄，拄在身旁，繼續講道：“劍修，一劍開山，一劍殺敵，瀟瀟灑灑，神仙風采。”
    “如何才能成為劍修呢？”林月問道。
    “簡單，有本命飛劍即可。”
    林月點頭，又問：“如何擁有本命飛劍？”
    “不知道，師父還沒說。”青衣小童回答得理所當然。
    林月笑出了聲，“你也不錯，比之前遇見的那幾人，實誠多了，可否告知師門？或許有機會再見。”
    青衣小童也笑出了聲，“你不會是覺得，你還能去上六洲？哦……告訴你也可以，反正之後會在下三洲開設下宗，你還是有機會去的，聽好了，我來自落葉洲和家，常平山一脈。”
    果然能知道點東西，上六洲還是有和家，分上宗下宗，以山頭劃分，也出劍修。聽他的語氣，上六洲對下三洲勢在必得啊。
    青衣小童並沒有詢問林月師門的意思，他握劍的手往下一壓，然後緩緩抽出長劍，自信笑道：“好了，你也打探出一些消息，其他的就不多說了，開始吧。”
    林月愣了一下，青衣小童看來隻是年紀小，並不蠢。
    “來，讓我看看未來劍修的劍術如何。”他拔劍而出，微微低頭盯住對方。
    能來應戰的都不是簡單角色，不敢輕視。
    青衣小童一改之前的臉色，沉下臉不再多話，直接跨步而來。
    林月也動了，剛跨出一步，口中便默念道：“匯溪，集劍。”
    拖劍斜砍，然後直刺。
    青衣小童將手中長劍，挽了個劍花，勉強擋住前半招，隻是麵對直刺時，未能完全躲過身去，被擦傷了左胸。
    林月不作停留，又是橫掃。
    青衣小童臉色越發陰沉，豎起長劍格擋。
    兩劍相碰，發出清脆聲響。
    青衣小童手都震麻了，自知力量相差太大，主動後退幾步，隨即在原地貼身揮劍，招式花得很。
    不過他立馬停了下來，已經直刺而來的林月，瞪大了眼睛，趕忙泄去力道，收劍回來。
    “不要命了？”林月疑惑問道。
    青衣小童低頭皺眉，看了眼傷口，抬起頭時又恢複自信臉色，瞥了眼他之後，目光掠過，停在不遠處。
    “他輸了。”
    林月身後傳來一道聲音，他回頭一看，是位年輕人，沒等林月看清樣貌，那人隨手一揮，又消失了。
    轉頭回來一看，青衣小童也不在了。
    “奇了怪……”林月提劍四顧，沒再看見任何身影。
    “他們離開了。”如雪在不遠處朝自家先生說道。
    林月吐出一口濁氣，走到插在地上的劍鞘旁，將長劍歸鞘，一邊說道：“這就贏了？”
    如雪說出自己的猜測，“或許是師門叫出來磨煉心性的。”
    “繼續走吧。”林月轉身朝西邊慢慢走去，等自家弟子跟上來之後，又說：“這何青童小小年紀，的確是自負了些，不過膽量還是不錯的，也有著忍勁兒，想來他所說的常平山不是什麽小宗門。”
    如雪卻是微微皺眉，看向落葉洲方向，緩緩說道：“已經很明顯了，落葉洲不在意輸贏，目標在石峰巨劍上。”
    “是啊。”林月感慨一聲，“不知道他們會花費多長時間……”
    “張掌教昨晚現身說了，落葉洲的南嶽正神，還有那年輕道人的修為，都沒他高。”
    林月詫異地看了如雪一眼，他可是知道那兩位境界的，一個在八九境之間，一個更是十境，這張至誠莫非有那上六洲所謂的十一境？
    “不得了！”他感歎一聲之後，又笑了出來，“看來這五百場比試，還有得打……但五百場，每天一場的話，也才一年多的時間……”
    對方若是知道一時半會兒拿石峰巨劍沒有辦法，絕對會派出戰力更高的人。就算是始境，難道要自己一直守著，一直用始境的修為應戰？這能很大程度上保證五百場不敗，但這之後呢？不去到落葉洲，便沒有走到高處的可能，張至誠被天地同化之後，沒了震懾，上六洲輕易就可去到下三洲……
    現在有兩條路，要麽自己打完五百場，再去到落葉洲，但關炎可能會等不及，到時候有很大可能，不會讓自己去到落葉洲。他說了落玄暫時管不到這裏，那落玄的人情在這一點上也不一定管用。
    還有一條路就是自己先去落葉洲，這裏讓其他人守著，而且盡量拖延時間，花個二十年才把五百場給打完。自己也在二十年內，達到能震懾上六洲的高度。
    “你說我在這裏，有沒有可能長些修為？”他忽然偏頭問道。
    如雪依舊是微皺眉頭，“除非有人願意領進門，上六洲武學的門。”
    “也是。”林月點頭，“倒是可以讓落山神還這個人情，但又怕他有其他心思，半路挖個坑，我也沒辦法看到。糾結啊……”
    “我覺得先生可以去上六洲，至少可以多一個可能性。”
    林月嗯了一聲，說是糾結，隻是在考慮留在哪兒的問題。其實他對張至誠現在的戰力，依舊能堅持二十年很有信心，因為他知道一方天地的道意，有了自我意識會是多麽恐怖的一件事。
    他平靜說道：“等我能煉氣了再說……依照我之前所說，能掌控靈氣，便到了第三境，以三境出劍，不知道能不能砍死十境。”
    說完還偏頭看了一眼背上的驚朝，不過她並沒有什麽反應。
    “對了，張掌教昨晚還說，已經著手把所知道的武學路徑，傳給修為最高的那些人，以及天賦極好的二十來人。其中年輕一輩有臨兒、有名、展心、他的弟子周定、問道書院的王起、鎮山書院的幾位、還有幾家沒聽說過名字的十來位。他還說了扶月山的弟子，會由先生來教導。”
    兩人之所以沒有直接說修為高的是虛境，沒有提及九境，是因為對方肯定時刻監視著他們，怕對方知道了這個情報。
    “可以的……”林月點點頭，其實有點心虛，張至誠知道自己的小天地是完整的，武學路徑自然就更完整，但是他現在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慢慢梳理。
    他忽然眼睛一亮，似乎有了什麽主意，立馬頓住腳步，轉頭對如雪說了句：“走，直接送我到石碑那兒去！”
    如雪稍微一愣，隨即釋放靈氣將他包裹，一起踏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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