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山雨欲來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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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呂布麾下目前僅有的軍師,賈詡趕鴨子上架,被迫承擔起阻攔主公作死的本職工作,他苦口婆心地勸道“還請您務必三思啊!”
    角落裏的荀攸和蔡琰,一個端坐如蒼鬆翠柏,認真研究軍報,一個嫻靜似嬌花照水,提筆在紙上畫起了路線圖。
    倆人都看著一本正經,實則隻有荀攸是正經人,蔡琰已開啟了觀戲模式,眼裏閃爍著狡黠的光,要是手中再抓把瓜子就更應景了。
    賈詡的餘光無意間掃過,毫不客氣地將二人一同寫入記仇的小本本裏。
    荀攸“?”
    你倆等著,賈詡冷漠地想,有本事一輩子別來當我的同僚。
    下一秒他瞄到呂昭竟然也在快樂地圍觀,她比蔡琰更囂張,正抄著匕首將一顆果肉飽滿的甜桃切成一小塊一小塊,一副打算邊吃邊看的愜意模樣。
    賈詡當場就繃不住了。
    那倆事不關己,看熱鬧不嫌事大就算了,你怎麽也跟著起哄啊!
    還看!還笑!別否認!我兩隻眼睛都看到了!
    賈詡瘋狂給呂昭使眼色,雖然他沒發出聲音,但卻用眼神傳達出了瀕臨抓狂的怒吼快來管管你爹!
    他忍不住懷疑自己上輩子或許挖了呂家的祖墳,這輩子才會被發配來他們家辛辛苦苦帶熊孩子。
    呂昭放下匕首,仔細用帕子擦淨指尖沾染的桃汁。她對賈詡微微一笑,比口型這你得找我娘啊。
    賈詡“……”
    玩笑歸玩笑,該攔還得攔,賈詡隻是個無辜的軍師,不應當遭受這些苦難。再逗下去他怕不是會無師自通地領悟罷工技能,那樣虧的就是呂昭了。
    呂昭比了個手勢,示意被呂布喊來、戳在帳篷門口手足無措的張遼先撤。
    張遼得了命令,長舒一口氣,轉身溜之大吉,躥得比兔子還快。
    “那小子最近越來越不聽我的話了!”呂布眯起眼睛,威脅的目光遙遙鎖定張遼的背影。
    “我再把他叫回來?”呂昭故意問。
    她從袖子裏摸出把團扇,慢條斯理地扇著。這還是學賈詡,通過觀察那老狐狸,她發現扇子果然是裝逼利器,將其裝備上,講話時再放慢語速,瞬間就能營造出高深莫測的氣質。
    “……算了。”呂布悶聲道,悻悻地坐了回去。
    身材魁梧的男人垂頭窩在桌案後,活像隻不高興的哈士奇。
    呂昭看得心疼,又覺得好笑,無奈地歎了口氣,問“您幹嘛老是跟破虜將軍過不去啊?”
    婚又沒定成,董卓也早死了,放過孫堅和他兒子吧!
    呂布攥拳敲了敲桌子,斜眼看呂昭,“我是為了誰?”
    “為了我為了我。”呂昭眼珠一轉,放緩聲音,“可您換個角度想,這時候撈破虜將軍一把,他不就欠了您一份天大的人情嗎?”
    好像是這麽回事?呂布聞言,心中一動。
    “機會千載難逢,您一定要考慮清楚啊。”呂昭微微一笑,點到為止。
    呂布皺眉思索片刻,一拍大腿,“算他走運!好吧,就依你所言。”
    賈詡趕緊揣著官印點兵去了。
    等他走後,呂昭放下扇子,雙手規規矩矩往膝蓋上一放,之前因怠懶而悄悄放鬆的後背也挺直了。她眨眨眼睛,看似隨意地說“我不在的時候,若遇到問題,您一定要多向文和先生和荀太守請教啊。”
    聽到自己的名字,裝雕像的荀攸暫時活了過來,謙虛地拱拱手,“承蒙君侯厚愛,攸自當盡力而為。”
    “知道了,”呂布揉了揉腦袋,條件反射地應下,“這話我都聽過好幾遍——”
    呂布的動作忽然停住了,他看看呂昭,又看看荀攸,意識到不對勁兒,“等等,什麽叫‘我不在的時候’,你要去哪兒?”
    當然是率領五千兵馬,去南陽郡撿漏啦!呂昭完美地掩飾住內心的快樂,正欲回答,卻見呂布神色驟變,仿佛遭受了沉重的打擊。
    “你要拋棄我和你娘回天上去了嗎?不行!”他憤怒地一拍桌子,吼道,“老子才不管什麽仙什麽神,你現在是我女兒,就得給我老老實實留這兒!”
    呂昭“………”這是唱哪出啊?草,想起來了,之前我自己親口承認的。
    荀攸完美地維持著一貫的淡定神色,肉眼看不出絲毫破綻,誰也不知道他此時此刻的真正心情。
    蔡琰則拚盡全力才抑製住已經滑到嘴邊的笑聲,以袖掩唇,憋得臉頰漲紅。
    啊!奮武將軍真是個妙人!她在心裏感慨。
    “我不是……我沒有……”呂昭啼笑皆非,體會到了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她想說那隻是玩笑話,但跟呂布視線相對的刹那,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爹眼裏的緊張和焦慮……
    忽然就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這傻子,他好像真的信了。
    呂昭趕緊哄道“您放一百個心!我不回去,天上哪有咱家好啊!我的意思是我去南陽。”
    “你去南陽?”呂布狐疑地打量著呂昭,“不是說我去嗎?”
    呂昭正色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是主帥,理當鎮守中軍,總攬全局。去南陽這種小事,交給我來辦就行了。”
    呂布還是不相信,“你立字據!”
    “立立立,您說怎麽寫?”呂昭抽出一張紙,在案上鋪平。
    貂蟬捧來了磨好的墨汁。
    呂布盯著紙發了會兒呆,緩緩低下頭,語氣憂傷“算了,凡間的紙筆,怎麽能約束得了神仙。”
    呂昭“……”
    強烈的違和感使呂昭忽然警惕起來,她開始覺得呂布在演她。
    至少從這句開始就是演的了!
    “能約束,”呂昭心平氣和地說,“既然我是神仙,那我說有效就是有效。”
    呂布肯定沒讀過《韓非子》,不知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典故。他想了想,覺得有點道理,接過筆慢慢寫了起來。
    前幾條還比較正經,都是翻來覆去的車軲轆話,中心思想緊扣“我,呂昭呂曦月,承諾無論何時都絕不拋棄這個家”。
    但是寫著寫著,就悄悄出現了新內容。
    ——我承諾絕不把我爹藏匿私房錢的位置告訴我娘。
    果然開始夾帶私貨了!
    呂昭默默翻了個白眼,心想我可沒跟娘說過你的私房錢在哪兒,你自己回回都藏床板下,家裏就那麽幾間屋,即便來個傻子,都摸一遍也摸出來了!
    呂布夾帶私貨的行為還在繼續,但因為條款無傷大雅,呂昭也就沒計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爹要耍賴,女兒能咋辦?還不是由著他去。
    直到出現了“我承諾每個月給我爹提供三十壇杏花紅”這樣離譜的內容,呂昭才忍不住抽走了紙。
    “每個月三十壇。”呂昭嘴角一抽,微笑道,“您知道釀一壇酒要花費多少糧食嗎?咱們現在沒有固定地盤,無法耕種,糧食吃一天少一天。每一顆黍麥稻!都極其珍貴!絕不能浪費!”
    “在咱家儲備糧達成董卓那個‘積穀為三十年儲’的成就前,我是不會釀新酒的!”呂昭義正詞嚴地宣布。
    呂布傻眼了。
    賈詡回來的時候,感覺濃烈的悲傷氣息盈滿了整座帳篷。
    ……我才剛離開多久,這又是鬧了什麽幺蛾子?真是一刻也放心不下!
    賈詡摸了摸頭發,摸掉幾根,頓覺無比心痛,陷入了即將禿頭的恐懼中。他不輕不重地撂下官印,以超凶的眼神瞪了呂昭一眼。
    呂昭“?”我哪裏惹到這位爺了?!
    “先生,您覺得以南陽作為韜光養晦之地如何?”呂布語出驚人,“蔡公說南陽自古富庶豐饒,糧食畝產一萬八……”
    賈詡“……”蔡公肯定沒說過這話。
    “蔡公可能發明了金坷垃。”呂昭淡定地評價。“別管他。命令傳下去了?”
    賈詡“缺個主將,我沒點,你看你帶誰?”
    呂布高舉手臂,毛遂自薦。
    “都說了您是統帥,坐鎮中軍,別想著往外跑了。”呂昭無情地打回了呂布的申請。她苦惱地皺起眉,長籲短歎“唉,帶誰我都不太放心。”
    家裏目前可用的人才還是太少了!
    武將就呂布、張遼和高順。雖說呂布一個頂十個,但呂昭又不能真的把他劈成十瓣用,因此一旦分兵,就顯得捉襟見肘。
    謀士更可憐,僅賈詡這一支獨苗苗,還得用拉到最高的福利待遇護養著,生怕稍有不慎把人給氣得徹底枯萎了。
    這種情況下,荀攸宛如塊長著腿的肥美燉肉,天天在呂昭嘴邊晃悠。她盯著這肉,饞得直冒綠光的眼神能把肉從頭|舔|到|尾,卻不能幹脆利索地將其一口吞下,因為嚴格來說肉並不是她的,隻是暫時居住在她的菜籃子裏……
    呂昭委屈地擦了擦並不存在的口水,心想必須得盡快拿下荀攸了!我等不及了!
    “要不我自己……?”呂昭遲疑道。
    “不可!”賈詡和呂布異口同聲。
    “主公就你一個孩子,放你出去已是冒險了。”賈詡認真道。
    “那就隻能帶文遠了。”呂昭歎氣,“伯平善守,留下更合適。”
    “若君侯不嫌棄,攸願一同前往。”大部分時間都在沉默的荀攸忽然開口。
    呂昭差點兒驚掉下巴。蒼天啊大地啊,是哪位路過的天使大姐開眼,把這肉給我捶開竅啦?!
    “先生說哪裏話。”呂昭抑製住差點兒飛上眉梢的喜悅,恭敬一拜,“能得您相助,是我三生有幸。”
    哈哈哈拿來吧我的全新r!
    荀攸趕緊表示君侯言重了,倆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謙虛起來。
    賈詡在旁邊涼涼地看著,隻想冷笑。
    蔡琰看看荀攸,又看看賈詡,用扇子擋著臉,笑得樂不可支。
    呂布則是聽了一會兒呂昭和荀攸的對話,就開始腦瓜仁疼,完全不理解為何他們能推辭出那麽多花樣來。
    幾天之後。
    營地門口,呂布目送呂昭率軍遠去,眼中飽含不舍之情。
    “您倒是很放心君侯獨自領兵。”賈詡笑道。
    他還以為呂布會反對呂昭單獨帶兵呢。
    “她在這方麵經驗豐富。”呂布做回憶狀,“我想想……最早是她八歲那年,村裏來了個十人的鮮卑騎兵小隊。她指揮全村青壯年挖坑道設陷阱,靠著破土屋當掩護,不斷穿|插|騷擾,將他們分而擊破,硬是撐到了我帶人回來,還沒讓一個人重傷。”
    賈詡“!!!”
    如果是真的,這也太厲害了吧?!他難得露出震驚的表情,甚至有些懷疑呂布是不是在記憶中自動美化了親閨女的行為。
    “我是她爹,自然清楚她的能耐,再過兩年,想必連我也不會是她的對手了。可是……”呂布歎了口氣,眼裏既有驕傲,也有關切,他輕聲道,“不管孩子有多厲害,做父母的,始終會惦念牽掛。”
    這一刻的呂布不再是平日不靠譜的二愣子,他的氣質中灌注了如山父愛,形象變得無比高大。
    “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呂布想了想,一拍腦袋,“對!兒行千裏母擔憂!”
    賈詡“………”
    高大的形象瞬間裂開了,“嘩啦啦”碎成滿地殘渣。
    果然哈士奇永遠都是哈士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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