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見龍在田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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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到你兄長了嗎?”呂昭詢問道。
    孫策眉頭緊皺,&bsp&bsp緩緩搖頭,“敵軍主將是橋蕤。”
    “之前確實是孫伯陽,至少三天前還是。”徐庶摸摸下巴,&bsp&bsp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我說怎麽袁軍一反常態,&bsp&bsp忽然從深挖戰壕、高築營壘的保守風格轉為日日叫陣的急迫風格,原來是換將了。”
    並非徐庶沒想到這種可能性,他隻是不太敢相信,袁術竟然真的能幹出臨陣換將的事。
    “看來袁公路對橋蕤很有信心啊。”呂昭嘖嘖稱奇。
    更可能是袁公路就沒把我們放在眼裏,&bsp&bsp跟他對戰的要是袁本初,他還敢如此隨心所欲嗎?王粲在心裏偷偷吐槽。
    呂昭花了點精力在浩如煙海的記憶中搜索了一遍,&bsp&bsp確認自己沒聽過橋蕤的名字,也不知道袁術這是換了個什麽大聰明上位。
    其實袁術手底下就沒有多少能叫得上名號的人,&bsp&bsp比較著名的就是孫堅、孫策,&bsp&bsp以及周瑜。
    孫氏父子目前一個因為玉璽被軟禁了,一個在呂昭這兒。周瑜則還沒到舉孝廉的年紀,走正常途徑入仕還得再等幾年。
    但出於謹慎,&bsp&bsp呂昭還是認真向孫策谘詢一番,想知道橋蕤是個怎樣的人。
    孫策沒有半分猶豫,&bsp&bsp脫口而出“剛愎自用,目中無人,獨斷專橫。”
    呂昭、徐庶和王粲三個人六道視線,齊刷刷地射向孫策。
    “怨念深重啊。”王粲感慨道。
    “他欺負過你嗎?”呂昭的眼神變得憐愛起來。
    “那倒沒有,”孫策撇撇嘴,“我才入不了他的眼睛。”
    不隻是橋蕤,&bsp&bsp袁術麾下的所有人,&bsp&bsp包括袁術自己在內,&bsp&bsp多多少少都不太看得起孫氏一族。
    還是那個老生常談的問題,孫氏祖上沒有出過顯赫的人物帶飛整個家族,也沒人拜過有名望的大儒為師,全族都處於身份鄙視鏈的底層。
    出身不好,哪怕再有文化,再能打,也很難被袁家這樣眼高於頂的閥閱士族接受。
    劉備好歹還姓劉,又拜了名士盧植為師,仍然被袁氏兩兄弟帶頭鄙視。
    孫堅既沒撈到像樣的出身,也沒拜上厲害的老師,就更別提了。
    曾經的孫策沒覺得多難受,他所處的環境一直是那樣,他已經習慣得趨於麻木了。那時孫策的想法很簡單,別人看不起他,沒關係,總有一天他會做出一番大事業,讓他們即使內心再不甘願,也不得不恭恭敬敬地低下曾經高昂的頭顱。
    跟呂昭混了一段時間後,孫策見到了比較正常的士族跟旁人交往是什麽樣子。
    比如荀彧,名聲好得連他都聽說過——袁術以前沒少怨念憑什麽人才都跟著袁紹那個小妾之子走了,其中就有荀彧的名字——待人接物一貫溫和,禮貌不分士庶;
    比如王粲,大儒蔡邕盛讚的奇才,雖然為人古怪了一些,總是捧著竹簡偷偷寫東西,邊寫還邊傻笑,但從沒拒絕過其他人的請教,將一切問題解答得條理清晰通俗易懂。
    有對比才有高下,回想起以前在袁術處受到的嫌棄,孫策現在不僅僅想要曾經看不起他的人低頭了,他還想報複回去,讓他們深深地畏懼和後悔。
    “別在意,”呂昭安慰道,“他們也看不起我呢。”
    王粲劇烈地咳嗽起來,徐庶欲言又止。
    呂昭溫柔地笑了笑,說出來的話卻一點兒也不溫柔“如果能力不夠,人終究會為自己輕慢的態度付出相應的代價。”
    為了夜晚的行動更加順利,呂昭吩咐下去,讓所有參與的人員提前去睡覺,養足精神,免得到時候犯困。
    她也是成員之一,但她並不打算睡,而是想借著聯絡張遼和孫堅的機會,熟悉一下入夢術
    。
    之前她隻試過在現實中將張遼夢境的主基調往溫馨、快樂的方向調和,沒有親自進入夢境內,並不知道實際效果如何。第二天她旁敲側擊地詢問當事人,但當事人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很不對勁兒,支支吾吾半天什麽都沒說,轉頭竄得比兔子還快,搞得呂昭滿頭霧水,懷疑是不是失敗了。
    躺在床上的呂昭很快入睡,意識仍是清醒的,一路下沉,墜入了光怪陸離的星海。
    四周到處都是五顏六色、閃爍著光芒的漂亮星星,每一顆星星是一個夢境。呂昭第一次來,操作不太熟練,本想先循著熟悉的氣息找張遼,兜兜轉轉走了一會兒,不知道怎麽就摸進了一個夢境。
    那是一座恢弘雄偉、金碧輝煌的宮殿,高得看不到天花板,隻能看到朦朧的雲霧。殿中立著十二根五人合抱的大柱子,高聳直插入雲霄,每根柱子表麵用各色寶石鑲嵌出日、月、星辰的紋飾。地磚金光燦爛,正中央鋪著一張長長的紅毯,從門口直通向宮殿深處。
    紅毯上站著一個人,身材高大,年輕英俊,臉上是誌得意滿的笑容。他身穿華麗的冕服,手捧散發著淡淡瑩光的一方印鑒,正昂首挺胸地朝著前方移動。
    冕服是天子舉行重大儀式時才會穿的禮服,但這人看長相與劉協相去甚遠。呂昭好奇地跟上去,跟了一會兒,發現他越走越慢,最後完全走不動了,一手扶著柱子,微微彎腰,氣喘籲籲。
    “你為什麽不走了?”呂昭忍不住問。
    那人嚇了一跳,似乎才發現還有呂昭這麽個人,他雙手緊緊抱住印鑒,眼裏充滿警惕,但在看清楚呂昭的長相後,他的眼神瞬間被驚豔取代。
    “仙使是來引導朕登上皇位的嗎?”男人滿懷期待地問。
    呂昭“……”不,我隻是路過。
    她低頭瞄了一眼自己,發現在男人開口後,她的裝束跟著變了,從普通服裝變成了華麗衣裙,且自帶鼓風機效果,裙擺和手臂間挽的綢帶輕盈地飄在空中,仙氣十足。
    呂昭想了想,優雅地揮揮手,給自己身上加了一圈柔光,注意到男人的目光愈發虔誠,她微微一笑,高深莫測地說“吾非世俗中人,不理凡務。你想要皇位,為何不自己去取呢?”
    男人憂愁道“恐天命不在朕——”
    “你已自稱為朕,又何須在乎什麽天命?”呂昭反問。
    “仙使非世俗之人,自然也不解世俗煩惱。”男人歎了口氣,懷抱的印鑒忽然化為一朵柔軟的雲,不知道從哪兒吹來一陣風,將雲吹散了,他的手裏變得空空如也。
    “朕連傳國玉璽都得不到,又如何能得到天下呢?”
    或許是在夢境中,男人說話顛三倒四的,但“傳國玉璽”幾個字引起了呂昭的警覺。她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男人的臉,心想就連做夢都念著玉璽,念著稱帝,這人該不會是袁術吧?!
    袁術今年四十來歲,眼前這位頂多二十出頭。不過做夢嘛,一切皆有可能,他連天子的冕服都套在身上了,給自己減二十歲,重返青年時代又怎麽了?
    如果是袁術……我應該推他一把。呂昭眼珠一轉,開始算計壞主意。
    袁術想要玉璽都魔怔了,如果能打消他的執著,孫堅的事或許有另外的轉機。
    而且若能讓袁術認為自己從夢中得到啟示,行事愈發猖狂逾製,最終引得天下共同討伐,對她而言利大於弊。
    如今朝廷雖衰弱,各路人馬虎視眈眈,但西東兩漢綿延近四百年,餘威猶在,大家都在觀望,都不肯率先打破底線,成為眾矢之的。
    可總得有個人嚐試吃螃蟹,以實際行動告訴所有人時代變了,漢失其鹿,請君共逐。
    呂昭覺得此人選非袁術莫屬。曆史上的袁術就是最先稱帝的,平行世界的袁術自然也
    不能落後。
    “傳國玉璽與天下有何關係?”呂昭問,“始皇帝席卷山河,並吞八荒,一統天下,依靠的難道是一方小小的印鑒嗎?”
    男人微微一愣。
    “隻有當玉璽在皇帝手中時,它才具有非凡的意義,離了皇帝,它也就是塊再普通不過的玉罷了。”呂昭意味深長地說,“你還未曾看破啊。”
    呂昭藏在袖中的手掐了個指訣,混淆了男人對她長相的記憶後飄然而去,留下男人獨自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雨沒有停,一直下到了入夜。
    豆大的雨珠打在帳篷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聽得人心情煩躁。
    軍醫用幹淨的布蘸水,小心翼翼地擦拭橋蕤後背的傷口。但無論他的動作多麽輕柔,傷口被觸碰時,還是擴散出了一陣陣刀割般難以忍受的劇痛。
    打仗受傷是常有的事,橋蕤已經逐漸習慣了戰場的殘酷,放在平時,他才不會因為疼痛就動怒。
    但他現在被呂昭掐著脖子硬灌了滿肚子的火氣,找不到發泄的出口,正巧軍醫一頭撞上來了,隻能算他太倒黴。
    “你是打算要了我的命嗎?!”橋蕤黑著張臉,一腳將軍醫重重踹開。此舉牽扯到了傷口,他又被疼得倒抽一口冷氣,憤怒的情緒沒有得到絲毫緩解,反而更嚴重了。“滾!”
    軍醫倒在地上,倉皇失措地爬起來,一溜煙跑了。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橋蕤四處張望,尋思著再砸點別的東西解氣。
    在旁邊假裝壁花,安安靜靜坐了半晌的孫賁開口勸道“將軍息怒。”
    統領先頭部隊的將領本來是孫賁,不知道袁術抽的什麽瘋,忽然又改主意了,緊急派遣橋蕤去接替他。但袁術也沒召孫賁回來,而是命他留在前線,給橋蕤當副手。
    臨陣換將乃大忌,可袁術不在乎,仗也沒正式地打起來,他愛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吧。手下人都不傻,戰敗事小,多嘴觸了主公的黴頭才事大。
    被換掉的孫賁情緒穩定,平靜地接受了事實,交出指揮權,老老實實領著孫堅的舊部留在營地裏摸魚。
    橋蕤見孫賁終於肯吱聲了,冷笑一聲,陰陽怪氣地擠兌他“孫伯符不愧是孫破虜的兒子,今日一見,果如他父親一般,有萬夫不當之勇呐。”
    孫賁似乎沒聽懂橋蕤的諷刺,點點頭表示讚同“確實。”
    橋蕤“……”老子沒在誇他!
    “伯陽可有事?”橋蕤懶得裝了,語氣中透著不加掩飾的煩躁。孫賁如果識趣,就該立即滾蛋。
    “末將認為,將軍應當加強守衛,防備湖陽君今夜突襲。”孫賁顯然並不識趣,他開門見山道,“她兩次行動,一次趁夜,一次冒雨,皆兵行險招,出奇製勝,足見其——”
    “夠了!”橋蕤的臉色本就難看,此刻更是黑如鍋底,“你是在教我怎麽做事嗎?”
    “末將不敢,”孫賁垂下眼眸,“隻是……”
    “我是主將,到底如何做,我說了算!用不著旁人多嘴!”橋蕤冷冰冰地喝道,“退下吧!”
    “……是。”孫賁起身告辭。與恰好進門的副將擦肩而過。
    等孫賁的身影完全看不見了,橋蕤才徹底變了臉色,抓起案上的竹簡狠狠往地上砸。“你聽到他說什麽了嗎?豎子安敢如此?!”
    副將身手靈活地接住竹簡,將其整整齊齊地放回原位,又拿起傷藥靠近橋蕤,笑道“您何必與蠢材置氣呢?孫破虜以前常常把主公氣得夠嗆,現在是個什麽下場?依屬下看,孫伯陽遲早同他叔父一樣。”
    橋蕤勉強被安撫了,他任由副將幫忙包紮傷口,沉默地思索著該如何朝袁術交代。
    是的,袁術暫時還不知曉己方的軍隊失利
    了,他還在率領後續部隊趕來的路上。
    說是趕,跟慢悠悠走著旅遊也沒什麽區別了,急行軍又苦又累,袁術才不樂意身先士卒,為了提升舒適度,他不僅帶了一大堆在正經將領們看來毫無用處的生活用品,甚至還帶了四位慣用的美貌侍女,每天服侍他穿衣吃飯。
    黑山軍敗了,袁術頂多私下裏花式辱罵張燕出口惡氣,畢竟他再霸道,也管不到盟友的頭上。就算恨到想跟張燕開戰,也得先拿下曹操再說。
    橋蕤敗了可就慘了,袁術會把全部怒火毫無保留地朝他傾瀉。
    “屬下觀將軍麵有憂色,可是在煩惱該如何對付湖陽君?”副將察言觀色,故意問道。
    “不過是一小小婦人!我何懼之有?!”橋蕤提高了聲音,“我隻是擔心主公……”
    “將軍,您今日成功引得一直龜縮的湖陽君出城,重傷了她手下不少騎兵,最後還將她打得倉皇逃入城內,閉門不敢再戰,實乃大功一件呐。”副將笑著提醒道,“您有什麽可擔心的呢?”
    “……哦?”橋蕤眯起眼睛。
    “至於我軍傷亡的將士們……”副將攤開手,一臉無所謂地聳聳肩膀,“打仗嘛,哪有不受傷的?能為主公盡忠,是他們的福氣。”
    橋蕤細細品味片刻,咧開嘴笑了。他用力拍了拍副將的肩膀,讚許道“你說得很對啊!”
    豁然開竅的橋蕤吩咐副將看好孫賁營地的動靜,若發現有信使出沒,立即截下,嚴防孫賁去袁術那兒通風報信顛倒是非。
    然後他就專心去寫給袁術看的戰報了。他得好好想想措辭,既不能顯得過於誇張,又得讓袁術看出來他用心了,這其中的尺度須認真把握。
    至於孫賁警告的“呂昭會半夜劫營”,橋蕤則是一點兒都沒放在心上。
    有些人會虛心地將別人的錯誤引以為戒,有些人卻認為自己足夠聰明,不會犯同樣的過錯。
    橋蕤顯然並非前者,他堅定地認為是黑山軍太愚蠢了,才會被區區一百個騎兵嚇得倉皇逃竄,如果是他,定會叫那一百人有來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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