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龍在田84 因為自己淋過雨,所以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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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商議後,二人討論出一套暫行的方案。
    兩漢將教授文字學的初級學校稱為小學。由崔寔所撰寫的《四民月令》中提到“硯冰釋,命幼童入小學,學篇章”,意思是說當硯台中的水墨不再結冰時,就令小孩們進入小學識字。諸葛學堂就屬於小學的範疇,現階段的重點工作是掃盲,盡可能提高百姓們的識字率。
    荀爽詢問幾句就明白了呂昭要做什麽,他順著胡須思忖片刻,慢條斯理地提出了第一個建議,即掃盲班應當規定時限。
    官辦小學的學生年齡範圍被限製在八到十四歲之間,十五歲以上、二十歲以下的被稱為“成童”,該進入大學學習更高級別的《五經》。以此作為參考,同時考慮到呂昭所創辦的小學形式特殊,能直接覆蓋到治下所有符合條件的百姓,因此將總學年定為四年比較合適。
    “認真學了四年,即使天賦再普通,至少也能做到基本的閱讀了。”荀爽平靜道,“結業之後舉辦考試,通過的可以升入大學深造,不合格的到此為止。”
    作為十二歲時就通讀《論語》、《春秋》的天才,荀爽很難理解學渣們的痛苦,但他提出的時限要求還算合理,至少對這個時代的士人而言很合理。
    考試!聽到這個詞,呂昭的雙眼開始放出寒光,腦袋裏瞬間冒出了一大串點子。
    她上學時沒少被大大小小的考試折騰得死去活來,聽到考試就垂頭喪氣哀聲歎氣,隻恨日子過得太慢。但怎麽說呢,反正現在她解脫了,不用考了,看別人考她毫無壓力。這種心態就好像大二的學生們喜歡在大一軍訓的時候,舉著冰棍,端著西瓜,打著傘,甚至直接在操場旁邊支上一架躺椅,對大一新生們展開強勢的圍觀。
    看熱鬧不嫌事大。因為自己淋過雨,所以要把別人的傘一起撕爛。
    “隻在結業的時候考試,我覺得不夠。”呂昭義正詞嚴地說,“多考試,可以令講師和學生自己都能及時掌握知識的學習進度,方便調整後續的教學安排,是一項有利於全體師生的優秀活動……”
    聽到這裏,荀爽露出懷疑的表情,他覺得呂昭說得沒錯,但聽起來怪怪的。
    呂昭恍若未絕,繼續道:“所以應當定期舉辦考試。五個月一學期,每學期兩次大考,期中一次,期末一次,再加上三次常規月考,根據所有考試的成績綜合排名,將成績優異、學習速度較快的孩子們分到一起,學得比較慢的孩子們分到一起,因材施教,互不耽誤。”
    荀爽細細思忖,確認其中不存在隱形的坑,遂點頭曰可。
    “結業考試的等級分為甲乙丙丁四級,得到丙以上的學生直接進入大學,丙以下……”呂昭猶豫了一會兒,才說,“第二年可以繼續考,能考過就上。”
    考不過就接著考唄,現代高考也不限製年齡,隻要符合條件都能報名。
    至於教師的人選問題,荀爽建議呂昭可以先試著向治下發出征辟令,有一定才學但達不到做官標準的普通人其實挺多的,給他們發點俸祿,再畫點“做的好就有機會進入正式官僚係統”的大餅,多得是人願意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機會,擠破頭前來應聘。
    “先這樣吧。”荀爽拍板,“君侯日理萬機,無需為此等小事憂心勞神,交給老夫即可。”
    “老夫再去跟元方他們商議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補充的。”
    “麻煩您了。”呂昭笑眯眯地說,“那今晚我給你們建個會議室,您想要什麽風格的”
    原始社會,西周東周,秦漢三國兩晉南北朝隋唐……上下五千年!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我建不出來的!如果這都不能吸引到你,外國風格的也行!總之您看著選!
    荀爽:“……”
    “哎,做夢嘛,隨便想!”呂昭十分大方地揮了揮手。
    荀爽慢條斯理地說:“不必如此費心,老夫想參觀一下您建的學堂。”
    呂昭爽快道:“沒問題!”
    反正將來講課的時候總要去的,現在參觀,就當提前踩點工作環境了。
    兩人探討了一下午,等結束時,天已經黑了。呂昭留荀爽吃了晚飯,親自駕車送他回荀府,路上遇到全城的百姓出遊,大街小巷張燈結彩,火樹銀花,熱鬧非凡。
    馬車走得很慢,但荀爽一點兒都不著急,他掀起簾子,望著窗外璀璨的夜景,出了一會兒神。
    在等待前方人群緩慢移動的時間裏,呂昭回頭看了一眼,注意到荀爽的眼中盈滿落寞。那一刻他忽然不再是名聞海內、追隨者眾多的大儒,一切榮耀都離他遠去了,隻剩下一隻孤獨的靈魂坐在寂寥的荒野上。
    福至心靈的,呂昭明白了荀爽在想誰。
    兩個兒子早就先他一步去世,僅剩的女兒又因為喪夫之痛而數度嚐試自盡。本該是頤養天年的歲數,還得花心思為了後代的前程、家族的榮辱興衰殫精竭慮……真是太累了。
    找個合適的時間問問姐姐,荀采現在是什麽情況吧。呂昭無聲地歎了口氣。除夕那天她本想借著入夢的機會嚐試幫助這對父女化解矛盾,但荀采一夜未眠,無法捕捉到她的靈魂,隻得作罷。
    當天夜裏,被呂昭拖入夢境的四位老爺子見到美輪美奐的天宮時,集體在橋邊呆住了。
    “……這……這這這……”蔡邕有點結巴。
    黃琬按著胸口,不停地吸氣。
    陳紀的表情看著淡定,但他抓著荀爽的手腕,用了很大的勁兒,攥得荀爽倒抽一口冷氣,反倒衝淡了震驚之感。
    荀爽終於明白了為什麽他會覺得呂昭那句“您想要什麽風格”的話中透著一絲微妙的感覺了。
    “老師,”諸葛亮扶住荀爽的手臂,擔憂地問,“您怎麽樣”
    荀爽揉揉手腕,給了諸葛亮一個安撫的眼神,“無事。”
    呂昭特意把諸葛亮揪過來,作為被趕鴨子上架的新手導遊,帶領老爺子們四處參觀。
    “……最了解這兒的難道不是您嗎”諸葛亮小聲對呂昭說,“這兒可是您家啊!”
    他覺得聲音小,但其實大家都能聽到,紛紛側目。
    “我還有點別的事,”呂昭也學著諸葛亮的樣子,壓低聲音道,“所以這裏就交給你了!”
    呂昭說完,迅速向四位大佬告辭,然後光速遁走。
    裹著花香氣息的風吹過,河底的玄武醒了,四肢慢悠悠地拍打水麵上浮,先露出碩大的背殼,緊接著是圓滾滾的腦袋,一雙漆黑的眼睛滴溜溜轉了兩圈,好奇地打量著客人們。
    大佬和小孩麵麵相覷,隨後同時看向玄武,就這樣沉默地對視著……氣氛非常尷尬。
    救命啊!怎麽會這樣!我該怎麽辦!諸葛亮的內心有個小人在捧著臉哀嚎。
    “這便是玄武”荀爽眯起眼睛。
    “看形狀,應當是了。”陳紀點點頭。
    蔡邕和黃琬還沒來得及發表什麽見解,路邊的樹林忽然搖晃起來,一隻通體雪白的大老虎跳出來,落在諸葛亮麵前,粗|壯的尾巴|鐵|棒|似的哐哐砸地麵,它邊砸邊仰起大腦袋,發出一聲凶猛的咆哮:“嗷嗚——”
    狂風迎麵而來,諸葛亮不得不眯起眼睛,身體後仰躲避。大老虎見他表現得十分嫌棄,頓時不滿了,往前邁了一步貼得更緊,毛茸茸的虎頭直接擠進諸葛亮的懷裏。
    ……你不要過來啊!諸葛亮心裏的小人又在尖叫了,但叫著叫著,他忽然感到有一點點熟悉。
    這老虎腦袋上的花紋、它尾巴砸地板的動作、還有那威猛中帶了一點奶氣的叫聲……
    這不是君侯養的那隻貓嗎!
    大老虎捕捉到諸葛亮眼中的遲疑之色,愈發不滿,把嗷嗚嗷嗚的叫聲換成了“喵喵喵”。
    這下荀爽也意識到不對勁兒了,去年他帶著諸葛亮去汝南拜訪陳紀的時候,順便把小老虎帶去給呂昭,路上沒少揉搓老虎,對它也算熟悉。
    荀爽:“這是君侯養的那隻……小白”
    兩個字的名,隻有“白”沾了半邊,“小”是一點兒都沒看出來。
    “好像是。”諸葛亮想了想,取下腰間懸掛的荷包,握在手裏掂了掂,然後掄圓胳膊使勁兒一扔。
    荷包在空中劃出一道圓潤的弧線,飛過天河上空。
    諸葛亮看著荷包遠去的影子,又看看自己的手,震驚了:我怎能扔這麽遠!
    大老虎眼睛一亮,倏然起身,“唰”一下旋風似的朝著荷包撲過去,中途它落在玄武的龜殼上,借力一躍,再度飛起,直接把玄武踩回水裏。
    玄武:“……”
    大老虎叼住荷包,落在天河對岸,它回過頭,一副威風凜凜的模樣。
    沒少跟小老虎玩接拋物品遊戲的諸葛亮瞬間給出肯定的答案:“是小白。”
    大老虎正誌得意滿時,河裏忽然竄出一道黑影。別看玄武背著殼圓乎乎的,實際上身姿靈活得很,它眼露殺氣,脖子伸得老長,張開滿是細牙的嘴,狠狠一口咬住白虎的腿,把它拖下水了。
    諸葛亮竟然從一張毛茸茸的虎臉上看出了驚慌失措的表情。
    所有人:“……”
    一虎一龜在水下打了起來,聲勢浩大,水花四濺。
    “諸公,請隨晚輩來。”諸葛亮當機立斷,帶老爺子們趕緊走,就不留在這兒圍觀神獸打架了。
    希望朱雀和青龍能相處得和諧一點,千萬不要再打起來了!他感到十分心累,誠懇地暗暗祈禱。
    另一座夢境中。
    深藍的天幕上掛著一輪滿月,月光落入潺潺溪流中,泛起粼粼波光。溪水兩岸種滿了青翠的竹子,一盞盞造型各異的燈籠懸浮在半空,照亮腳下的路。
    呂昭蹲在河邊,點燃了一盞荷花形狀的燈。她默默許了個願望,正打算把燈放入河中推走時,動作忽然微微一滯。
    同樣蹲在一旁,還在笨拙地嚐試紮荷花燈的張遼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絲異常,“女郎”
    “無、事。”呂昭微微一笑,張嘴做了個“嗷嗚”的動作,牙齒用力叩在一起,然後她鼓著臉頰,不斷地發出輕微的咀嚼聲。
    張遼:“……”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總感覺有誰正在倒黴。
    一場透雨之後,春暖花開,萬物生發,屬官們開始深入各地基層,檢查百姓們留存的糧種是否夠用,農具有沒有損壞需要修補,是否需要租借耕牛,家裏有沒有特殊情況需要官方救濟等,勸說並督導百姓耕地鬆土,為春種做好準備。
    在荀爽等大儒的牽頭下,南陽、潁川和汝南三郡的教育事業也開啟了全新篇章,新式小學和太學都步入了正軌,學習的氛圍愈發濃厚。
    “我最近正在研究讓普通人自主進入學宮的方法。”呂昭對荀爽道,“如果能成功,即使很久以後我不在了,學宮能也被傳承下去,繼續造福後人。”
    正如呂昭解釋過的那樣,夢一直存在於某個維度,由千千萬萬個微小的世界組成,隻要有人做夢,它們就能誕生。普通人不借助外力隻能在自己的夢裏活動,且夢醒後大多會忘記夢中發生的事,隻有在入夢術的幫助下,他們才能從一個夢境去往另一個夢境,並且清楚地記住夢的內容。
    施展入夢術需要消耗法力、靈力甚至魔力之類的,總之就是不科學的力量……或許可以找一些能容納法力的媒介,向其中注入法力,製成小型法器
    那我得做多少法器呂昭大概算了下成本,瞬間眼前發黑。
    “如此甚好。”荀爽雖然這樣說,但看呂昭糾結的表情,他感覺這事有點懸。
    現階段學宮的興衰與呂昭死死綁定,沒有她就不可能有這種離譜的學習方式,依照自然之理推斷,此道必不能長久。
    但荀爽本來也沒指望學宮能一直辦下去,隻要能帶出一代人才,提高普通百姓的文化水平,給他們撕開一道新的上升豁口,解除底層小吏短缺的燃眉之急,再由這一代去教育下一代,就已經是賺到了。因為學宮明麵上是沒有成本的,除了教師人選外,其他設施都被呂昭一個人負擔了,基本等於空手套白狼。
    他們點燃了火種,付出了自己所能付出的一切,完成了使命,日後它是呈燎原之勢,還是很快被疾風驟雨撲滅在荒原上,都交給後代去經營吧。
    “我給這種學習方法起了個名字,”呂昭興致勃勃地對荀爽說,“叫心網,又稱‘互聯網’。”
    荀爽覺得挺順嘴,寓意也好,讚同以後就用這個名字推廣宣傳。
    除了農業和教育,益州的戰事也相當順利。
    甘寧在巴郡的活動起到了絕佳的效果,他糾集了一支兵馬四處搞破壞,吸引住了負責鎮守巴郡的龐羲的注意力,使其無法抽身前往葭萌關支援。
    除此之外,甘寧還鼓動了以前的同事沈彌和婁發,這倆人一直與劉焉手下的將領趙韙不睦,後來劉焉身死,趙韙支持劉瑁上位,沒過多久劉瑁病倒,很快被架空,權力基本由豢養大量私人部曲的將領們瓜分了,沈婁二人的日子愈發不好過。接到甘寧的信後,他們思索再三,決定直接決定反了,打開城門,迎接呂布。
    沈彌和婁發反叛,留守綿竹保護劉瑁的趙韙不得不出兵迎擊,雙方交戰數日,勝負未分。
    收到後方傳來的叛亂消息,吳懿一個頭兩個大,他不能也不敢回去支援,隻要他離開這兒,剩餘的守軍別說守關,有很大概率會直接投降。
    因為呂布是朝廷認證的、有官印有任命文書的正牌益州牧!人家入蜀名正言順天經地義,反倒是他們這些抵抗勢力在理法上天然矮一頭。雖說世道亂了,朝廷的招牌不好使了,但百姓們可不管這些,再加上益州亂了快一整年,士兵們打仗都打累了,軍隊中反戰的情緒日益高漲。
    從通訊中感受到吳懿的動搖,荀攸和賈詡看到了勝利的曙光,再次寄出的信件寫得更加言辭懇切,不僅承諾會許給吳懿高官厚祿,還要向朝廷陳明他擁護漢統的義舉,請求表彰。
    又糾結幾天,吳懿終於下定決心,向呂布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