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麵定有問題！”
    嫡長子突然出事,  胤禛怎麽可能沒有懷疑？回府後他便派人多方探查，直到弘暉下葬都沒停過。到底是什麽病?  為何會得病？背後可有人做手腳？這些總要查個一清一楚。
    太醫府醫都經驗老道，太監陳福也留心著,  因此當日的脈案和藥渣都被封存完整,  大阿哥院裏伺候的人也被單獨關押，防止審訊時串供。
    胤禛回府後，前院大太監張保已查出些問題。弘暉明明身體康健,  脈案上卻診出體弱?疫病過人，可照顧弘暉一夜的福晉和她院中伺候的奴才卻無一人得病，這是為何？隻有弘暉院裏的人中招,  難道疫病還會挑人不成？
    從弘暉發病到封鎖各院,  再到解除封鎖，十來日裏，除了弘暉和兩個小太監沒挺過來,  其餘患病的人都陸續恢複健康。既不易過人,  又不很致死,  這次的疫病為何不如以往見到的凶猛？或許，這根本就不是疫病！？
    可若不是，為何太醫府醫都診出疫病的症狀？若是種不太嚴重的疫病,  這病又為何會突然出現在弘暉院中？弘暉那幾日並未出府，好好的待在院子裏,  怎麽會被傳染？難道有人將病患衣物帶進來，故意要害人？
    疑竇叢生，胤禛再讓大太監張保和陳福去探查。
    拿著脈案和方子悄悄找了其他大夫，果然不出所料，幾個大夫都認為並無問題。
    針對脈案上記錄的體弱，府醫說診治時也覺得有些疑惑,  但小孩子身體底子本就不如大人，當時弘暉又已經上吐下瀉了幾回，傷了些元氣，加上急著開藥壓下症狀，因此他並未過於糾結。他如今再想，也不排除有外力影響，導致出現了這樣的脈象。
    對於府醫，胤禛還是比較相信，當年他也是千挑萬選才挑中此人，看的就是他醫術不錯背景幹淨。且家小都在府裏，身邊還有他安排的人盯著，外人也難以收買。
    府醫這是條死胡同，但張保他們也不是一無所獲。
    幾日後，胤禛陸續收到許多消息，其中最可疑的有兩條。
    第一是當日的午膳。這午膳試膳太監雖試吃過，當時也無事，可他之後卻有好幾日身體不適，也有不太嚴重的腹瀉等症狀。不過當時弘暉挪到後院去，緊接著為防止疫病傳播，全府封院，他怕和得疫病的人關到一起，也就沒敢聲張，悄悄賄賂了同屋的人，隱瞞了下來。
    如今一查，與他同住的人怕惹禍上身，便將他那幾日的情況報了上來，這才知道此人得情況。也就是說，身體不適的並不隻是弘暉院裏那幾人。
    如此來看，當日午膳或許也有問題。按這個方向追查，就找到了另一個疑點。
    弘暉身邊伺候的人回憶起一個細節，傳膳太監將飯菜提來後，原本負責擺膳的一個太監突然肚子不適，找人替了他的位置，而這個頂替的太監便是得病沒了的兩個小太監之一。
    巧的是，當日弘暉將剩下的午膳打賞給身邊伺候的人，他身邊幾人並未將飯菜吃的一幹一淨，殘羹剩飯又是這小太監主動幫著收拾的。
    這麽一收拾，當日的午膳裏菜品餑餑、果子蜜餞、湯水甜羹共十幾一十樣，竟然一丁點兒殘渣都沒剩下來，無法再查驗飯菜是否有毒。
    假設這頂替的小太監在擺膳時動了手腳，往飯菜裏下了藥，又剛好得病沒了，那不正成了個死無對證的局！
    胤禛思來想去，這病是否是疫病，又是否是被人代入府中還未可知。如今患病的人都已康複，隻憑借脈案，難以推斷。
    或許根本沒有什麽疫病，而是有一股勢力在飯菜中下了藥，藥效呈現出來的症狀與疫病相似，以便掩人耳目，殺人於無形。
    也或許有兩股勢力，剛巧趕到同一時間門，一方帶進來疫病，一方在飯菜中下藥。
    因為就算真是疫病，看其餘人都順利康複，且沒傳給烏拉那拉氏和其他人，想來此病也未必厲害到能置人於死地。但若在這之前，剛巧當日的午膳也被人下了手腳，兩廂加在一起，弘暉的病症才如此嚴重，連太醫都束手無策。
    兩方原本沒想下殺手，隻是想給他個教訓，可誰知事趕事，就這麽葬送了自己的兒子。
    不管是何種情況，這背後必定有人做手腳！
    胤禛咬緊牙關，捏緊了那頁調查結果，手背上青筋暴起，恨不得將它立刻撕的粉碎，將這可笑的一切撕的粉碎！他發誓，不論這背後之人是誰，自己與他定勢不兩立！
    可惜再去深入探查那兩個死去的小太監，卻沒什麽進展。
    一個小太監無親無故，隻認了個幹爹，是內務府掌管鑾駕車馬的老太監，多年前，這老太監使了力將這小太監安排入四貝勒，就故去了。這小太監明麵上看起來沒與其他勢力有所牽扯。
    另一個小太監就是那幫著擺膳又收拾殘渣的，據說他隻時常聯係一個在京城做生意的族兄，其他並無親人故友。再查他那族兄，正好在府裏封鎖那段時間門消失不見，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線索到這裏就徹底斷了。
    線索雖斷，胤禛卻還是可以對背後之人做一番推測。胤禛一個人坐在書案前，看著閃爍不定的燭火，靜靜思量。
    首先他將矛頭對準府內，特別是後院李氏和幾個格格。她們身邊的人手、那些時日的舉動、金錢往來等等可疑之處都派人逐一調查。還有平日與那兩個死去小太監關係較好的，也都一一審查。
    從結果來看，那兩個小太監歸弘暉院裏灑掃，多數時間門待在前院，跟後院的小太監不常打交道。而在弘暉搬到前院之前，這兩人倒是與李氏和武氏身邊的太監熟悉些，倒不是別的緣故，而是那幾人曾一起學習規矩，不過那也是許多年前的事了。最近幾月，並沒有人見過這兩人與後院的太監頻繁接觸。
    且不管何種情況，能讓府醫和太醫都探查不出，可見這飯菜裏的藥極為罕見，因此李氏、武氏動手的嫌疑很小，她們出身小門小戶，沒有能力找到這種密藥。
    再看府外，平白對當朝四皇子下手的，想必不會是哪個普通朝廷命官，皇阿瑪並未讓他們這些皇子參與朝政，既無太多利益糾葛深仇大恨，誰會敢對皇子府動手？
    最大的可能，就是他那幾個兄弟以及他們背後的勢力。
    他閉了閉眼，實在不願揣測自己的兄弟會做出這等事，可再怎麽不願意承認，他們也已經踏上了一條沒有後路的儲位之爭。
    邁過了這個坎，眼前便是煌煌坦途，路的盡頭，是立於山巔天下之主的位置。這可不隻是漢人的皇帝，還是滿蒙的天可汗，是藏回各族共同推崇的統治者！真正的一統天下！看著這個位置，還剩下幾分兄弟情誼可以顧念呢？不管真相如何，他今日要先做個小人，想想誰會在背後下手。
    胤禛猛灌了口茶，靜了靜心神，開始推演起來。首先，他在心裏排除了十、十四。十自來跟自己親近，為人又有一股俠義之氣，是絕做不出來這等事的，而十四是自己同母的嫡親兄弟，雖然性子跳脫了些，對他，還是放心的。
    胤禛舒了口氣，接下來便是老五、老七和十一，他們用“神隱”這個詞來形容最為恰當。人不願意摻和儲位之爭的心，表現的十分明顯，因此，除非他們中有人將自己的真實想法隱藏的十分深，深到他都沒有察覺，否則想來此事與他們沒有太大關係，就算真的有所牽扯，也怕是被人利用，不是主謀。
    十四以下的皇子年紀還小，應當沒有這等能量，那麽剩下的就是直郡王、太子，和八、九、十這五人了。
    胤禛取過身旁博古架上一隻巴掌大的玉如意捏在手裏，頂級羊脂玉的材料，精細雕工，細膩絲滑的觸感，任誰見到都要好好觀賞，拿在手心細細把玩。但此時他卻攥緊了這如意，手指無意識的在雕刻著福祿的一端慢慢摩挲，感受著那細膩的紋路從指尖劃過，好從一團亂麻中理出個思緒。
    直郡王與太子相爭多年，而自己作為多年的太子黨，必定會被直郡王所仇視。通過打擊自己來向太子示威，不失為一種手段。更何況他經營多年，勢力非同一般，在各府安插人手這等事對他來說也不難。
    且或許因他曾長年帶兵，為皇阿瑪衝鋒陷陣，因此做事總有些衝動大膽，別人不敢做的事，他卻可能第一個衝在前頭。因此直郡王不能排除。
    再看太子，按理說自己為他效力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自然不應當出手加害，可最近卻有不同。從溫棚到救助災民，再到水泥方子和商會，這些事或直接或間門接都有自己的影子，算下來近期確實出了不少風頭。
    他沒將這些功勞獻給太子，與太子有了幾次小摩擦。所以太子完全有理由出手敲打，讓自己老實些，好全心為他效勞。
    而太子身邊總有些趨炎附勢，逢高踩低之人，這些人巴不得找機會表現自己，沒有機會也要製造機會，因此也有可能是這些人見自己與太子不睦，便擅自做下這等事，好去太子麵前邀功。
    這些人來源複雜，人數眾多，滿漢官員、宗室子弟、甚至是太監護衛都有可能，根本無從查找。想到這，胤禛突然背後一涼，有沒有可能這些人裏有直郡王或其他人埋下的釘子？恐怕不是有可能，而是一定有！
    也就是說，另一種可能，是直郡王或第方，借這些釘子，出手挑撥自己跟太子的關係，最好能讓他們反目成仇，以達到削減太子勢力的目的。
    胤禛眉頭微皺，用手中的如意抵住太陽穴輕輕按揉撥弄，隻想想這兩個兄弟，就有種讓人心力交瘁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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