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躺下了,  但葉林腦中紛亂如麻，又怎能睡得著？不過借著裝睡，去腦中圖書館靜思罷了。這一切發生的太快，自從那日起,  他就沉溺於悲痛不能自拔,  直到這段日子跟胤禛兩人相互作伴,  再加上今日胤禛對他敞開心扉，深談了許多皇子間深藏的明爭暗鬥,  才將他真正拉回現實，清醒過來。
    他坐在巨大如體育館般的空間中靜靜反思,  許是被以前的成功衝昏了頭腦，他自大的覺得隻要有他在側小心看護,  弘暉命中一劫必能順利度過,  可現實給了他狠狠一巴掌！
    他明明與弘暉已經離得足夠近，牽扯的足夠深,  可卻終究不能改變既定的命運。
    這到底是為什麽？明明他成功改變了幾千難民的命運！他甚至都沒有親自見過每一個難民，不過是給了一個機會、一口飯吃,  他們便都頑強的活了下來。
    若是沒他出手，回鄉途中這幾千人至少要折損一半，可如今他們個個活蹦亂跳的為未來的新生活而努力勞作。
    相比之下,  他在弘暉身上花的心血可就多得多，設計籃球加強鍛煉,  提醒胤禛和弘暉注意保養、不可太過勞累。自打弘暉開始鍛煉，身子骨眼見的壯實了許多。
    悉心教導弘暉,  為了當好這個老師，他一個理科碼農整夜整夜的鑽研曆史資料，盼望他能成為一代明君。
    還做了二手準備,  將有名的兒科大夫也請了來，可最終卻功虧一簣。做了這麽多，為何卻在弘暉身上失敗了呢？
    他的一切努力皆是白費！
    葉林垂下頭，將雙手插入頭發中，心中充滿了無力感：“我到底該怎麽做？”“是不是我做的不夠？”  “可我做的多了會不會產生不利影響，反而將本該歸四爺的皇位弄丟了？”
    腦中不斷回蕩著胤禛今夜的話，這些話讓他除了懊惱愧疚，還增加了惴惴不安。這些陰謀詭計讓人膽寒，但更可怕的，是突然有一個念頭閃電般擊中了他，開始在他腦海中生長。
    他以前從沒那麽想過，可如今那個可怕的念頭卻變得如此清晰，那便是：弘暉的死，一部分是他導致的！
    這簡直就如一道驚雷劈在他頭上，轟隆一聲，震得他魂不附體。
    雖然貝勒爺說李家動手的可能性很小，但也不能百分之百排除，不是嗎？倘若李家與此事有關，即便他們的目的是為了攪渾水，讓前麵的幾個年長阿哥相互爭鬥，可他們選擇四爺下手，他們與自己的前仇舊怨肯定會占到一定原因。
    即便不是李家，是太子，那他出手警告貝勒爺的原因，也是因為近段時間自己幫四爺出謀劃策，導致太子心生不滿，槍打出頭鳥。算來算去，這事很大可能上都與自己脫不了幹係！
    葉林踉蹌著癱坐在椅子上，完全無法接受那些人對弘暉下手，有自己的原因。
    他麵色猙獰的揮手將桌案上東西掃了下去，又一把掀翻桌子，站起身對著空曠的前方嘶吼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不會的！為什麽會是這樣？”
    他瘋狂怒吼著、咆哮著，仿佛要大聲證明這可笑的命運搞錯了！眼淚從他臉上滑下，他卻毫無所覺。心裏的無助快將他吞沒，他像個哭鬧的孩子一樣，將見到的所有東西都摔打在地上。
    喊的累了，他蹲下身，抱住膝蓋，將頭埋在手臂間，嘴裏絮絮念叨著：“不是我！跟我無關！我是在幫弘暉！真的不是我害了他！”可是再怎麽否認，他也無法將這個可怕的念頭從心中抹除。
    雖然沒有他，那些人依舊會對弘暉動手，結果也跟曆史、跟現在都並無不同，但他真的無法忍受自己沒能保護好弘暉，反而可能成了別人動手傷害弘暉的原因。
    小小的弘暉那麽懂事可愛，葉林早已把他視為這世上為數不多的親人之一，又如何能忍受自己竟然會給他帶來傷害？
    而更讓人心中難安的，是他能想到這些聯係，那麽貝勒爺是否也曾想到過？以他的才智，想必早早想通了其中關節，可他在麵對自己時，卻一字未提，是不想自己內疚嗎？
    胤禛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看待自己這個導火索呢？為何他還願意坐下與自己暢談，願意跟自己吐露心聲？難道他就沒有半分怨恨嗎？
    葉林心想，若是自己與他互換，或是換做其他任何人，恐怕也很難做到不遷怒吧？
    可胤禛不但沒遷怒於自己，反而信任有加，真心相待，這讓他更覺得自己無地自容……
    再回憶他說“你已經盡力了！”的安慰之語，查來查去，背後黑手卻極有可能是他的兄弟，葉林隻覺得心中更加愧疚心疼：“胤禛，你為何有如此大的心胸？忍字頭上一把刀，胤禛，你究竟是怎麽熬過來的？”
    他站起身，在這個空間裏嘶吼著，尖叫著：“該死的係統你出來！你給我出來！這一切都不對！0777，你快出來，你不是時空管理者嗎？你給我把時間倒回去！”
    可惜任憑他如何嘶吼怒罵，空間裏仍舊安安靜靜，沒有任何回音，葉林癱坐在地上，痛苦的用手捂住雙眼。這空間極大，仿佛一個空蕩蕩的體育場，而他坐在正中間，安靜的隻能聽到自己激烈的心跳，被全世界拋棄的孤獨感不斷吞噬。
    第二日胤禛忙了半天，直到晚膳時才得了空，想著昨日與子玉說到一半，他幹脆收拾了手頭的事物，吩咐蘇培盛讓廚下準備飯菜送到聽竹軒，換了家常的衣裳，這才往聽竹軒走。
    一進院門，就見子玉正站在門口迎著，臉上已不複昨日的茫然震驚，恢複了沉穩自若，甚至還帶了些笑模樣，院中的人齊齊跪下行禮，胤禛擺了擺手，大步上前攜他進屋。
    兩人落座，墨溪墨泉上了茶，胤禛端起來輕抿一口，側頭就見葉林眼下兩團青黑，胤禛眉心微擰：“可是昨晚沒睡好？”
    葉林搖搖頭，神色倦怠：“還好。”
    “好什麽呀，先生昨晚睡得極不踏實，整夜囈語不斷，搖都搖不醒，清晨起來出了一身大汗，憔悴的跟一晚沒睡似的，還好響午歇了一個多時辰，這才好些。”墨泉擔憂的看著葉林的臉色，跟胤禛匯報道。
    墨溪歎了口氣：“都這樣了還不肯好好歇著，下午又在那寫寫畫畫的，貝勒爺可要好好管管先生。”
    胤禛看向葉林，點點他：“身子不舒服就該好好歇著才是！”
    又看向墨溪吩咐道：“若下次你們先生還這樣不知保養身體，你就過來告訴我。”
    墨溪忙笑嘻嘻的應承：“喳，奴才謹遵貝勒爺吩咐，一定看好我們家先生。”
    葉林哭笑不得，連忙衝幾人做舉手投降狀：“好的好的，別念了，別念了，我會注意的……”墨溪墨泉對視一眼，無奈的笑了笑，退出去幫忙收拾去了。
    見胤禛還盯著他，似在觀察他的麵色，葉林雙手合實“真好多了，您瞧我這會子多精神！”
    胤禛看他確實還好，這才作罷。
    蘇培盛指揮著小太監將菜擺好，兩人便落座，天氣炎熱，但好在菜色清淡爽口，吃起來叫人十分舒心。
    習慣一旦養成就難改了，兩人吃了些菜，葉林還沒說話，倒是胤禛先挑起話頭：“子玉可是因為昨日的話心生擔憂，這才沒睡好？”
    葉林將嘴裏的玉蘭片咽下，抬頭溫和一笑：“是，也不是。”
    他麵色有些惆悵：“原先不知貝勒爺這些年處境艱難，如今知曉了，才恍然發覺這段時日，自己給貝勒爺帶來多少麻煩，溫棚香皂、商會水泥，我雖是好意，卻將那些人的視線引到貝勒爺身上，若不是如此，阿哥又怎會……”
    他輕輕歎了口氣：“想到這，我心中盡是懊悔，隻覺的萬死難辭其咎，又豈能安然入眠？”
    胤禛放下筷子，揮了揮手，屋裏伺候的幾人便都退了出去。
    他抬頭細看，見葉林眉頭緊皺、臉色蒼白，眼神有些躲閃的看向一邊，手指緊緊捏住筷子，指關節都泛白了，那筷子卻仍舊在微微抖動著，胤禛歎了口氣，握住葉林顫抖冰涼的手：“子玉，子玉你看著我。”
    葉林緩緩轉過頭來，卻仍低垂著眼眸，不敢看他，怕看見他眼中的憎惡與仇恨。忽覺手被緊緊握住，又被另一隻手輕輕拍了兩下，他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去，隻在胤禛眼中看到些許無奈疲憊，卻並未找到其他。
    胤禛看著他的雙眼，鄭重的說道：“子玉，你所作之事皆是在幫我，各種謀略我也都讚同支持，弘暉的事又怎能怪到你頭上？況且就算沒有這半年因你相助我而帶來的變化，我與他們之間的境況和現在也沒什麽不同。冰凍尺非一日之寒！身為皇子，就必須麵對這些。”
    “子玉你記住，我心中從未怪過你，你也不要自責。你全力幫扶我，又愛重弘暉，認真教導於他，這些我都是看在眼裏，記在心中的。”
    葉林鼻子一酸，有些哽咽著回握住胤禛的手，待情緒平複下來，這才問道：“如今的局勢，貝勒爺打算怎麽辦？”
    胤禛眯了眯眼，端起酒杯晃了晃，盯著那晶瑩的酒液沉聲道：“弘暉之事的幕後推手，還需細細探查，待找到來日必加倍奉還！隻是如今我於夾縫中求存，直郡王與太子相爭，一日未出結果，便隻能靜觀其變，先保存自身。好在來日方長……”
    葉林點頭讚同：“我下午就在琢磨著，若以後再做出什麽拿出來，恐招別人嫉妒，又要下黑手，可若是就此收斂，隻看他們施為，卻也有些心中不甘……思來想去，古人的一句話正好能拿來一用：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貝勒爺覺得可對？”
    “高築牆，廣積糧……”胤禛默默念了兩遍，眸子漸漸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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