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第 2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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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驚訝於病患的突然反抗,那位男子略顯驚訝地抬眼往蒼木的方向看去。
    散兵皺著眉,拍打掉他握住少女腳踝的手,冷聲道:“你弄疼她了。”
    沒了力道壓製,針孔處緩緩滲出一滴殷紅的血珠來,飽滿地墜在雪白肌膚上,直至不堪重負地沿著肌膚弧度滾落進男人掌心。
    他帶著純黑色的皮質手套,於是那滴血珠落在其中,顯現出一種幾近詭豔的顏色對比,晃眼間讓人以為那是托在掌心滾動著的飽滿珊瑚珠。
    名為多托雷的男子盯著掌心的血珠,不知在想些什麽,片刻之後,他朝蒼木露出了一個略帶歉意的微笑:“當然,還請原諒我的粗魯與急切,畢竟,女皇陛下是如此期盼與您的會麵。”
    但由於鳥嘴麵具的存在與高燒帶來的視野模糊,蒼木並不能察覺這份歉意,反倒覺得其中的譏諷意味更重。
    她嘴唇翕動,想要說些什麽來警告對方,話頂在舌尖,就被一連串無法壓製的咳嗽打斷。
    現在這種情況顯然不是她意料中見麵的場景——太過虛弱地躺在床上,與曾經的實驗過程極度相似。以至於恐懼再一次縈繞於心。
    蒼木狼狽地咳嗽著,一句狠話也說不出來。
    多托雷,不,現在應該稱呼他為【博士】,靜靜地看著蒼木,麵具的遮擋使得他極少流露出任何可被他人觀察到的情緒。
    博士就這麽默默注視著,蒼木能感受到他投射過來的視線中毫無尊敬意味,有的隻是冰冷地打量,更像是屠夫在挑剔一隻即將被送上餐桌的動物,它的哪個部分更加鮮美,適合烹飪。
    在蒼木撕心裂肺的咳嗽聲中,他輕輕搖了搖頭,仔細收好了剛剛抽出的一試管血液,遺憾地表示:“看來蒼木小姐目前的身體狀況還不適合麵見陛下……真是可惜。我會盡快為您研製對應的藥劑,在此之前,還望您多加珍重。”
    蒼木病得實在嚴重,連他說的這番話都聽不真切,隻是在咳嗽聲中捕捉到皮鞋敲擊地麵的聲音逐漸遠去,才迷迷糊糊意識到是博士遠去的信號。
    身邊的床鋪微陷,她虛弱地望去才發現是散兵坐在身側,還貼心地端來一杯溫水:“喝點水,博士剛剛留下了藥……”
    蒼木聞聲厭惡道:“我不吃!”
    沒想到自生病以來就對她過分緊張和體貼的散兵,此刻卻顯露出一種強硬:“生了病就要吃藥,你連小孩子都不如嗎”
    “他的藥……”蒼木又咳嗽幾聲,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擺明了對博士送來的藥物抱有極大不信任。
    不是抗拒吃藥,對人不對事就行。
    散兵的臉色緩和了一些,但手上還是把藥片往蒼木的方向遞了遞:“博士雖然是個人品惡劣的瘋子,但能力的確足夠出眾。既然是女皇要他來治療你,想必他至少不會在這種地方違背陛下的旨意。”
    見蒼木還是隱隱麵露抗拒之色,他索性把人抱到懷裏,一手鉗住下巴,另一隻手將藥片塞進舌根,以一種極度強硬的方式喂完了藥。
    代價就是挨了對方勢大力沉的一記肘擊。
    可惜這點力道對身為神造物而言不會比寵物的哈氣警告更重。
    被喂藥的蒼木自然不滿意他的所作所為,甚至對眼下過分親昵的肢體接觸也極為不滿,掙紮著想要掙脫他的懷抱。
    但生病所帶來的虛弱狀態實在夠嗆,人偶永遠恒定的微涼體溫又過分舒適,於是不知不覺間蒼木掙紮的力道越來越小,最後隻得將燒得滾燙的臉頰貼在少年的頸窩,嘟嘟囔囔放狠話記仇。
    散兵嗤笑一聲,倒也沒說什麽,隻是依舊保持著這個環抱的姿勢,直至懷中少女沉沉睡去。
    博士的藥物的確有些成效,當第二天再次醒來的時候,蒼木已經退燒了。
    盡管四肢還因後遺症而顯得些虛弱無力,精神狀態卻比之前永遠昏沉的模樣好上太多。
    招來醫生複診,得到的也是“正在逐漸康複”的結論。
    散兵看起來心情好了點,蒼木卻沒他這般放鬆警惕,自己的身體什麽情況她心裏清楚。
    趁著精神頭稍微好一點,蒼木趕忙派人把青木報社的至冬分主編叫來,交代下一時期的工作,把最近積攢的手稿都交由對方。
    分社主編早已聽聞領頭上司前來至冬的消息,但怎麽也沒想到會在執行官的公館裏見到這位。
    要問誰最能明白青木報社與愚人眾之間這種雲裏霧裏的暗地裏針鋒相對的趨勢,莫過於身處敵方大本營的他。
    能平平安安活到現在,還能活蹦亂跳地前來和蒼木見麵,這位分主編最大的本事就是堅決打聽自己不熟悉的事物,極其富有自知之明地做好自己該做的,管住自己的好奇心。
    因此,不管來的一路上腦子裏浮想聯翩地閃過了多少種事態發展的可能性。
    接到這一箱過分厚實的手稿時,他也隻恭恭敬敬地應下了工作命令,狀若無意般問上一句:“總主編,這稿子分量不少,工期應該要挺長,咱們要加急嗎”
    蒼木咳嗽幾聲,搖搖頭:“至冬的氣候寒冷,工人上工不便,按正常檔期來就好。”
    分主編眼中精光一閃,微笑道:“好的。”
    蒼木很清楚,此刻身在愚人眾的至冬大本營,多的是身不由己的各種無奈,但凡蒼木交出去的是一份機密文件,那麽她必然不會有事,而分主編從出了蒼木視線範圍的那一刻起,生命危險將與這份文件的機密性成正比。
    所幸這真的隻是一份書稿。
    即便如此,泄密的程序依舊會被執行,想必今天晚上,這籃書稿就會原封不動地擺上某位執行官的書桌,不過由於它那厚重的頁數……也不知道對方真的能在短時間內就全部看完嗎
    這些就不屬於蒼木所擔心的範疇了,現在,她該想一想,下一步的計劃如何實施。
    “談完了”突然出現的散兵倚靠在門邊,綺麗的眉眼間極力壓抑著不耐煩。
    盡管如此,他還是在掃到那一箱沉甸甸的書稿後,極為不爽的“嘖”了一聲。
    蒼木清晰地看見,原本坐在她對麵的分主編,隨著這聲“嘖”響起,整個龐大身軀都肉眼可見地顫了一下。
    他掏出手帕,擦拭自己額頭上突然出現的汗水,從椅子上彈射起身,結結巴巴地同蒼木告別。
    看得出,愚人眾執行官的積威甚重。
    蒼木沒有為難打工人的意思,工作也已經交代完畢,她輕輕點了點頭,便是同意放行。
    分主編以一個與龐大身軀極不匹配的敏捷速度跑出了公館。
    “這就是你的下屬”散兵不滿地皺起眉,銳評道:“膽小又無能……”
    “好了好了。”蒼木無奈地打斷了他的話:“他又不是愚人眾,隻是個拿錢辦事的打工人,能力太強的話,又何必來我這兒”
    散兵走到床邊,幫她倒了杯水,又摸了摸額頭溫度,語氣和緩了些:“上司病重時還要費心操勞工作,這樣不能分憂的下屬留著何用”
    蒼木捧著水杯,若有所思道:“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散兵見她聽了進去,心中稍安,卻轉瞬想起剛剛沉甸甸的那一箱書稿,又開始恨鐵不成鋼了起來:“病還沒好全就敢如此亂來,我以為你在吸取經驗教訓這方麵……至少會超過蠢笨的金魚”
    蒼木從這番突如其來的訓斥中,敏銳察覺到了散兵別扭的關心,哭笑不得,開口解釋道:“書稿不是這段時間寫的,之前在須彌和楓丹時就在準備了,你不是也見過我用打字機”
    散兵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哼了一聲:“總主播還真是過分勤勉。”
    蒼木抿了口溫水,歎氣道:“沒辦法嘛,養病的日子實在太無聊了,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我想出去逛街。”
    “不行!”散兵立即否決了這一可能性,見蒼木臉上流露出失望之色,才生硬地轉變了口風:“等身體再好些吧,同為人造人,你的軀體簡直如同人類一般羸弱,至冬的風雪與嚴寒隻會把你撕裂。”
    蒼木煩悶道:“知道了,但我不是人造人,我是人類。”
    房間內的氣氛忽然凝重了起來,蒼木剛剛被他諷刺得有些煩悶,導致過分口快,眼下不由得後悔到直咬舌尖。
    由於蒼木不喜歡人侍候,何況是臥室和會客廳這種私密的場合,公館裏知情識趣的下仆不到萬不得已,絕不過來打擾他們。
    也就導致了現在這尷尬的氣氛根本無從打破。
    蒼木原本還打算扯些別的話題將這事按下不表,但散兵看她的眼神中輕蔑裏夾雜著嘲弄,仿佛在直視一些極為愚蠢、幼稚的存在,這讓蒼木脾氣也起來了:“我要休息了,沒什麽事就離開吧,免得將病氣傳染給執行官大人。”
    這話說得真是……但凡長了個耳朵的人都知道蒼木此刻在生氣,稍微理智些的人都該暫時退出房間,為彼此留下緩衝的餘地。
    但散兵偏不,他冷笑一聲,嘲弄道:“你不會以為自己還是人類吧早些放棄這些愚昧的想法。”
    他抬起蒼木下巴,強迫那雙寶藍色的雙瞳與他對視,語氣中有著複雜的憐愛:“我可憐的同類,明明身為猛獸,卻自願同愚昧的綿羊廝混在一起,你已全然忘記我等的驕傲了。”
    “接受你的命運吧。”他吻上柔軟的雙唇,未盡的話語在唇舌間呢喃:“在遭受一次次背叛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