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早晨的風帶著一絲涼意,薑懷雪隻覺得那份涼意直直插到了心底。
    裴子期說完就跑了，跑那麽快。
    “懷雪，老子做完啦,”廚子的聲音隨著開門的吱呀聲響起，他端著兩個大盤子出來了，臉上是滿滿的笑容,“那些小兔崽子辦案累了,就該吃些肉，老子在蛋糕裏又加了一些肉，他們應該會喜歡吧，昨日都吃了那麽多。”
    “先給你一個，老子昨日看你喜歡吃這種,”廚子把其中一個盤子放在廚房門口的桌上,然後從中撿了一個蛋糕出來，遞給薑懷雪。
    這蛋糕上的奶油比別人多了好多，顫顫巍巍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來,薑懷雪拿在手裏的時候不可抑製地沾上了一些奶油。
    薑懷雪鬼使神差地咬了一口，吃到了魚肉。
    魚肉很鮮很嫩,和奶油蛋糕混起來有種不可言說的奇怪感覺。
    但總體來說好像不錯。
    “我來幫你拿呀。”薑懷雪從台階上起身,伸手。
    廚子笑眯眯地把另一盤遞給了薑懷雪,那張看起來就很凶,而且像土匪的臉也看起來順眼了很多。
    兩人走在路上。
    夏天慣是枝繁葉茂的,鎮撫司的綠化又做得好，趕得上薑懷雪在現代用三本稿費買的別墅。
    一路上綠蔭掩日，陽光如同金色的絲線把樹葉纏繞，然後垂落。
    “廚子,嗯……”薑懷雪頓了一下，“你為何在做飯的同時還兼任審訊？”
    廚子穩穩地端著那盤蛋糕，語氣輕鬆，日光在他臉上如魚一般遊曳。
    “老子喜歡做飯，不過當年有個人可憐兮兮地求到了我身邊，他娘的，老子也沒辦法，就當了錦衣衛。當年若是沒有入錦衣衛，老子現在可能是京城名震一時的大廚。也是不舍，於是就用菜刀代替繡春刀，一直用了這麽多年。”
    “至於為何還要兼任審訊嘛，”廚子的語氣重了重，因為走到異常茂密地樹葉下，臉也沉入了陰影中，“還不是那群小兔崽子，審訊個犯人也審訊不好，整日要我幫忙。”
    “老子上次都差點把做飯的菜刀和我審訊的菜刀搞混了。”
    廚子罵道：“一群不讓人省心的小兔崽子！”
    薑懷雪：“……他們該好好鍛煉自己的技藝了！”
    薑懷雪又試探道：“唔……那你有沒有想過放手讓他們自己來，若是你一味幫忙，他們也不能成長。”
    “而且，”薑懷雪把擋在身前的樹枝撫開，“我認為吃飯是很重要的事情，若是在一片狼藉中吃飯，若是吃飯的地方有血跡之類的，我覺得我會吃不好。若是飯菜半生不熟，我也吃不下，嗨呀，我就是太矯情了。”
    廚子看了一眼薑懷雪，笑了一下，然後點頭。
    “老子知道，不過也改不過來了，”廚子長舒了一口氣，“以前太他娘地忙了，好多次做任務都沒法吃飯，很多次都是一邊審訊一邊吃飯……”
    廚子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那一雙手，傷痕遍布，習慣拿菜刀砍人，早就失去了精細做飯的能力，也不習慣用菜刀切菜。
    很多次他切菜，切著切著，隻覺得自己切地不是菜，而是追捕的犯人。
    薑懷雪點頭，隨後沒再問了。
    廚子和她的爺爺奶奶輩很像。
    不是喜歡，而是習慣了。
    她奶奶很喜歡吃饅頭類的食物，每次都是做一大堆饅頭，然後就慢慢吃那些饅頭，也不吃飯。
    她不懂奶奶為什麽不吃飯，隻吃饅頭，長大了才知道奶奶那個年代沒飯吃，到了現代物質富裕的年代，意識也還沒轉過來，隻是習慣性地把米留給家裏的小輩吃。
    改變習慣是一個很難的事情，在薑懷雪穿越之前，她奶奶依舊沒改變這個習慣。
    廚子的這件事情看來還是很棘手。
    不過，她已經想到辦法了，可惜就是要再等幾天。
    一邊聊天一邊走路，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兩人很快就到了鎮撫司大堂。
    鎮撫司大堂內的人今天出乎意料的多，大概是以往的兩倍，有的坐在位置上和同伴交流，有的走到了院子裏比劃。
    大家以前為了躲避廚子的可怕早餐，大多數人都借口外出巡視，跑了。
    但今日不同，據說寫《我在京城開酒樓》的作者被廚子給“請”到鎮撫司交流廚藝了。
    所以說廚藝會不會變好？
    所以說他們因為公務繁忙而沒有吃到的小吃能不能吃到？
    是不是以後鎮撫司的夥食就包給珍味酒樓了？
    是以，許多人“冒著生命危險”來到了鎮撫司的大堂。
    “他娘的，今日來了這麽多人啊，”廚子一進門就看到了許多的人，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心裏不禁覺得叫來薑懷雪就是不錯。
    大家都願意吃他做的飯了。
    他已經習慣了帶著血腥味兒做飯和吃飯。
    習慣與否，是這些後輩的事情，不是他的事情。
    再者，若是這些小兔崽子們審訊厲害點，他也不用每次都幫他們了。
    廚子見大家都不動，臉上的笑容更深刻了，一個一個地把蛋糕遞到手上，“他娘的，都給老子過來吃飯，這是最近很受歡迎的蛋糕。”
    “子期，你最喜歡的雞肉餡兒。”
    “張指揮使，你喜歡的牛肉餡兒。”
    “小劉，你最喜歡的羊肉。”
    廚子一個一個地發過去，很快就把盤子裏地蛋糕給發完了。
    末了，笑眯眯地看著眾人。
    “他娘的，都給老子吃啊。”
    眾人麵麵相覷，看著手裏的蛋糕，不敢下嘴。
    蛋糕原來是像餃子那樣有餡兒的嗎？
    其中最疑惑的實屬裴子期，他吃過蛋糕，在珍味酒樓吃的蛋糕，沒有餡兒啊。
    “啊，好好吃，魚肉滑嫩彈牙，奶油綿軟，”薑懷雪把蛋糕塞到嘴裏，“這下麵的戚風蛋糕也還行。”
    末了，薑懷雪伸手朝著廚子討要。
    “能再給個嗎？我要魚肉餡兒的。”
    廚子笑著把盤子塞給了薑懷雪。
    “給老子抱著吃。”
    於是薑懷雪就抱著吃了，這讓她有種在舅舅家的錯覺。
    舅舅家是賣鹵味的，她每次去玩，舅舅就會給她鹵很多雞肉鴨肉和素菜，然後擺在他們的攤子旁邊，讓她守著吃。
    每每有客人見她吃的高興，轉而來她的私人小攤上買吃的。
    現在的情況也是這樣。
    眾人看到薑懷雪吃得快樂，還抱著盤子吃。
    而且今天早上廚子的衣服看起來好幹淨的樣子！
    於是眾人就開吃了。
    “啊，這次好正常。也不是半生半熟。”
    “這雞肉不錯！”
    “哦哦，這就是最近風靡京城的蛋糕嗎？不錯啊不錯。”
    讚歎地聲音此起彼伏。
    薑懷雪一邊點頭一邊吃，她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效果。
    主要是人類都是從眾的，她不過是起了領頭作用。
    不過現在也是治標不治本罷了。
    蛋糕當然沒有熟與不熟之分，等到做大菜的時候，廚子可能就會露餡兒啊……
    中午必須回小院執行計劃。
    幸好昨日有人幫忙寫了新卷，今日中午她就能把解決辦法給完成。
    大堂內，眾人把蛋糕分食完畢。
    “哎呀，廚子，來審訊室幫幫忙！”
    眾人正準備拿第二塊蛋糕，外邊來了個審訊的錦衣衛。
    “這次的比上次的還嘴硬。”
    因著大家吃得開心，廚子高興，樂嗬嗬地跟著錦衣衛走了，手裏的菜刀都玩出花了。
    薑懷雪：“……”
    怎麽感覺以前發生過這種場景？
    因為廚子很開心，審訊過程也快了不少。
    不到一刻，就審訊完了。
    臨走之前，還告誡了審訊人員。
    “你他娘的，這總是叫我，這也不行啊，老子也已經這麽大歲數了，”廚子用白布把菜刀上的血跡緩緩擦去。
    審訊人員彎腰，拿著一隻木桶在地上衝水，一股粉色的血流過。
    他聞言，就好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抬頭哈哈笑道：
    “廚子你身強體健的，怎麽會呢？我們審訊室，大半的人都是你教出來的！我們連你的皮毛都還沒學到，你可不許走啊。”
    “小兔崽子！”
    廚子笑罵幾句。
    把菜刀擦幹淨，也就走了出去。
    “咦？”
    在日光下，廚子發現自己拿錯菜刀了。
    他審訊的菜刀，在接近手柄的地方刻了一個骷髏頭。
    他做飯的菜刀，則是刻了一雙筷子。
    現在他剛剛從審訊室出來，手裏還散發著淡淡血腥味兒的菜刀，手柄處刻的是一雙筷子。
    ……剛看到大家吃得太高興，拿錯了。
    廚子眉頭微皺，還是回了大堂。
    不過已經把這把沾了人血的菜刀放下了。
    他得重新打造一把合適的菜刀。
    他知道錦衣衛們不喜歡他總是一身血腥味兒做飯，他以前的菜刀，審訊完犯人又用來切菜。
    雖然這些人要吃吧，但吃著是生無可戀，吃完是滿臉菜色，好像下一秒就要吐出來……
    重新打造一把他習慣的菜刀最快也是半個月，雖然不用菜刀做飯也可，但總歸是不方便。
    廚子內心歎了口氣。
    薑懷雪看到廚子回來了。
    看到廚子衣擺上濺了血，半截手指都是紅的。
    隻覺得此場景太熟悉了，又覺得胃裏一陣翻湧。
    於是就熟門熟路地跑出去吐了。
    薑懷雪：……必須把解決辦法提上日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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