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的是不去燈會,  但薑懷雪還是裝模作樣地在屋子裏寫了幾個字才出來。
    “好啦好啦，”芸娘拉著薑懷雪的手，“娘親知道你不愛聽這些話還說,  是娘親不好，娘親以後不說了。”
    一行人這才一起去了燈會。
    清風觀在一處不高的山上，離碧園不遠，上山不能坐馬車，隻能步行,  站在山腳處,  薑懷雪就看到了閃著燈光的山頂。
    那些細小的燈光在山頂連成一條條的線,  綿延開來,  構成一個個奇妙也有趣的圖案。
    薑懷雪習慣性走在最後，在曖昧的燈光下,  去看周圍的風景。
    說起來,  她來了古代這麽久，也沒認真看過風景。
    正走了幾步，身旁突然多了個人，然後就是那在夜晚更顯冷清的聲音。
    “好巧，懷雪，你也來這裏看燈嗎？”
    薑懷雪偏頭，就看到了顧宴清，他今日穿了一件淡綠色的衣衫,  倒是和她一身行頭頗有些相襯。
    本就姝麗的容貌，在淡黃色的燈光下，本來是會更顯濃豔，但卻被他一身青衣和冷冽的氣勢生生給壓了下去。
    夜晚總是有很多風的，夜風把他黑發吹亂,  更添了一絲煙火氣。
    不過是一個晃神，薑懷雪舉手打了個招呼。
    “好巧。”
    薑懷雪放慢了腳步，和顧宴清一起走。
    “你居然也會來看燈？”
    顧宴清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發，低頭看向薑懷雪，“怎麽說？”
    “看你那麽高冷，總覺得你是那種拿著一本書就著一杯茶坐一天的人，要麽就是在書房呆著，畫畫寫詩。”
    顧宴清笑了一下，他以前確實喜歡那樣。
    “有時候會帶著弟弟妹妹們出來玩，他們總是吵著來燈會，清風觀的燈會，每隔幾個月就要帶他們來一次。不過這次……他們都去玩別的了，隻能我一個人來看燈。”
    “……若是不介意，可與我家人同遊？”薑懷雪想起這新認識的朋友說他之前沒朋友，也就覺得這人還挺可憐的，就主動邀請了。
    顧宴清淺笑，“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兩人一邊走一邊聊天。
    “感覺你看起來是個愛護弟弟妹妹的好哥哥，”薑懷雪沒想到看起來就不喜歡和人呆在一起的顧宴清，居然也會為了弟弟妹妹來到擁擠的人潮，頓時覺得這人身上的那股冷漠的氣質淡了一些。
    不過隨即又歎氣。
    “你的弟弟妹妹會和哥哥撒嬌出來玩，這才是正常兄弟吧，但我弟弟……呃，就像是我哥一樣，整天板著個臉，也不愛笑——”
    說道這裏，薑懷雪突然盯著顧宴清的臉。
    “我怎麽感覺我弟的性格和你有些像？”
    “是嗎？”顧宴清淺笑。像薑懷雪這樣鬧騰的性子，弟弟穩重一些也是應該的。
    薑行雨在前麵走著，知道自己姐姐喜歡走後麵，在看風景的同時也會偶爾看看走在最後的姐姐，但是當他又一次轉頭看姐姐的時候，突然發現姐姐居然在和一個男人有說有笑？
    那一瞬間，薑行雨隻覺得心裏一股危機感，他抿唇，下了幾步台階，扯著姐姐的衣袖，仰著臉。
    “哥哥，你在後麵做什麽？”
    然後又掃了一眼旁邊的顧宴清，這人……他覺得這人不懷好意。
    “行雨你來啦，”薑懷雪摸摸弟弟的頭，開始介紹。
    “行雨，這是哥哥前幾日在碧園認識的朋友，那天有人要對我行凶，多虧了這個哥哥呢。這個哥哥還請來大夫救了六娘一命。你可以叫他宴清哥哥。”
    然後又看著顧宴清。
    “宴清公子，這是我弟弟薑行雨，你叫他行雨就好啦。”
    夜色朦朧且冰涼，在燈光的籠罩下多了一絲暖意。
    兩個男人在無言地對峙。
    薑懷雪看不懂兩人什麽意思，她拉了一下薑行雨的胳膊，想讓薑行雨先開口說話。
    不過顧宴清先開口了。
    “行雨弟弟，初次見麵還沒來得及備上禮物，這玉佩贈與你。”
    顧宴清知道薑懷雪出來遊玩比和家人一起，早就準備好了禮物，他變戲法一樣拿出一枚不大的盒子，從裏麵拿出一塊溫潤的玉佩。
    在暖色的燈光下，薑懷雪隻覺得這玉溫潤細膩，潔白無瑕，且雕刻的鯉魚栩栩如生。
    價格一看便不菲，薑懷雪可不敢收這玉，但顧宴清也不是送給她的，隻能以眼神示意弟弟拒絕。
    薑行雨愣了一下，也看到了姐姐的眼神，直接拒絕了，“多謝，但是不必，哥哥已為我買了。”
    顧宴清卻沒把那玉佩收了，隻是又裝入盒子塞進薑行雨手中。
    “這塊玉佩乃我多年收藏，卻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有緣人，我看行雨弟弟你與這玉頗為有緣，不如贈你，免得這塊玉一直被裝在盒子裏，不見天日。”
    “且，‘古之君子必佩玉，右征角，左宮羽。’一左一右，兩塊玉佩不是正好嗎？”
    有理有據，實在讓人難以拒絕，再拒絕，就顯得有些不識抬舉了。
    薑行雨看了眼薑懷雪。
    “長者賜不可辭，弟弟你收下吧。”
    薑行雨這才收下。
    “謝謝……宴清……哥哥。”薑行雨叫的有些磕巴，畢竟被一個才見過一次麵的人送貴重的禮物，又要叫哥哥，讓本來就內向的他反應不過來。
    他也知道鯉魚有“及第”的含義，這位宴清哥哥還說什麽沒來得及準備禮物，看來是精挑細選了很久。
    經過“送禮環節”，兩個男人之間的氣氛緩解不少，但還是有些詭異……
    幸好這時候芸娘發現兒子女兒都消失了，趕緊回轉來。
    她看到女兒身邊跟了個好看的不像是人的男人的時候，眼睛亮了一下，不過顧忌著女兒討厭談婚論嫁，也就沒說什麽。
    顧宴清看見薑懷雪家裏的人都來了，也就把早就準備好的禮物給拿了出來，芸娘是一隻鳳凰步搖，就連阿羊也有一個小禮物。
    “哎呀，顧公子可真是心細，”芸娘把鳳釵看了又看，才放回盒子裏，隻覺得眼前這人簡直是長到了她的心坎裏。
    眼前的顧宴清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男子，而且還溫和有禮，還和自己女兒非常熟稔。
    顧宴清謙虛道：“都是些薄禮，不成敬意。”
    芸娘隻是笑，然後誇讚顧宴清。
    不過芸娘誇讚顧宴清的時候，就不禁想起許久之前來他們家中拜訪過的顧宴。
    顧宴去哪裏了？
    已經許久不見了，而且她其實更看好顧宴，畢竟顧宴長相比顧宴清低調許多，若是與自己女兒成婚，一定是一心一意，這個顧宴清嘛……長相如此俊美且出手闊綽，家中一定早就姬妾成群了吧。
    思及此，芸娘的笑容淡了一些。
    顧宴清自然是注意到了。
    他感歎。
    “我沒什麽友人，家中也沒什麽人，見懷雪寫的話本頗為有趣，想了許久才鼓起勇氣交了朋友。”
    他語氣有些暗淡。
    “今日獨自上山遊玩，沒想到遇見了懷雪，懷雪見我一人孤寂，就邀請我同遊，但你們原是一家人同遊，我這個外人還是打擾了，我家中還有事，這就回家去了。”
    顧宴清說完就走，根本不給人反應時間。
    “哎，宴清公子你別走呀，我們同遊。”薑懷雪一急，就拉住顧宴清的手。
    隻覺得此人手有些冰涼，突然抓人的手也有些冒犯，就很快放手了。
    顧宴清撚了撚手，語氣落寞：“是我打擾你們一家人同遊了。”
    “沒事的，人多更熱鬧的。”薑懷雪極力勸阻，說實話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別人剛剛才送了好些禮物給他們一家人，然後一轉眼別人就孤單單地走了，她怎麽可能不攔。
    一旁的芸娘看著女兒勸說顧宴清的一幕，又回想了一下剛剛顧宴清那些話，和這人周身的冷冽氣質，摸了摸下巴，拉起顧宴清叫上阿羊就走。
    “娘親，哥哥還在呢。”薑行雨不解，腳下也沒動。
    “你哥要和他朋友一起玩兒呢，我們先去玩兒吧，”芸娘勸道，“你哥那朋友看起來是個冷清的，可能我們在他們反而放不開呢。而且顧公子送了那麽多禮物給我們，你哥還不得陪陪他？”
    薑行雨總覺得哪裏不對，但是他還是個十歲的孩子，一時之間好像也想不到哪裏到底不對。
    然後就被娘親拉著走了。
    這邊，薑懷雪好說歹說才讓顧宴清留下，回頭找家人時候發現已經沒人了。
    “咦？他們人去哪裏了？”
    顧宴清提出建議。
    “他們想必先走了，不如我們一邊逛一邊找他們？”
    薑懷雪想了一下，便也點頭同意了。
    兩人皆為一身青衣，容貌上乘，且一男一女，頗為登對，看著就像是互相愛慕的男女一起來遊玩。
    讓不少男男女女羨慕。
    往常這樣被別人打量，顧宴清隻會覺得厭煩，但是和薑懷雪一起同遊，好像也沒那麽厭煩。
    而且周圍人的眼光好像和平時不一樣？
    不過顧宴清也沒細想。
    “娘親他們說過要去祈福，不如我們先去祈福地等他們？”薑懷雪仰頭，暖黃色的燈光就打在她臉上，一片溫潤。
    “好，”顧宴清心裏不免想岔了一下。
    他隻覺得薑懷雪真的像是個女子，心中也期待薑懷雪是女子……但是這種念頭隻出現了一瞬也就消失了。
    他怎麽能這樣想薑懷雪呢？
    薑懷雪身為男子卻喜歡女子的衣物，但是他確實是男子，他怎麽能把薑懷雪想成女子呢？
    這是對友人的不尊重。
    路過一個小攤，薑懷雪聞著那小混沌的味道就走不動路了，也就帶著顧宴清吃混沌。
    若是往常，顧宴清絕不會吃外麵的食物，但是看著薑懷雪，顧宴清覺得他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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