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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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八月,  李判司命屬下起草揚都巡治格,初稿擬撰呈徐判司批審後,方才送至徐判司處二審,  所有簽批發布皆符流程。”祁元笙的表情很是疑惑,  “不知諸位大人有何疑問?”
    “隻是例行詢問。”淩芝顏道,他正在審讀剛剛不良人送來的“揚都巡治格”的初稿、二稿、終稿審批存檔,的確就如祁元笙所說,所有手續和工作流程都沒問題。
    花一棠早就坐不住了,  湊在淩芝顏身側,人形掃描儀再次啟動,隻是這一次看得格外仔細。
    林隨安看不明白那些繁瑣的古文,索性就和靳若一起觀察屋內這幾位“嫌疑人”。
    靳若:“徐判司和李判司都身高七尺,  賀長史八尺,  祁元笙身高六尺,  從身形來說,這幾人都不能碰排除嫌疑。”
    林隨安:“案發後,賀長史和兩位判司整夜都在一起,  三人全有不在場證明。”
    “他們位高權重,  仆從甚多,  可以□□或者讓下屬做。”
    “他們都是和周太守馮氏穿一條褲子人,有什麽殺人動機?”
    “那這個祁元笙呢?”
    林隨安沒說話,她不敢斷言。
    雖然她的第六感懷疑此人,但理智一直在提醒她。真正能破案的,  不是直覺,而是貨真價實的證據。
    想到這,林隨安不禁有些怨念,別人的穿越要麽是重生、要麽自帶係統、再不濟也能預知未來,  她倒好,隻有一雙看死人眼睛的雞肋金手指,不好用更不吉利,而且似乎還有點失靈了,連畫麵都看不清楚。
    慢著!林隨安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為何金手指的畫麵變模糊了?
    之前原主和羅石川的記憶畫麵都是4k高清,怎麽到了嚴鶴和蔣宏文的身上就變成了ktv渣畫質?金手指看到的是死者的記憶畫麵重現,難道嚴鶴和蔣宏文都是高度近視?但回憶之前嚴鶴的表現,並不像近視,還是有什麽外因導致他們的視線不清?
    “還請諸位今夜暫且留在府衙,淩某可能還有些細節隨時詢問。”淩芝顏讓不良人送賀長史等人離開,諸人麵色不愉,但也隻能無奈應下。
    祁元笙最後一個出門,一腳剛跨出門檻,淩芝顏突然叫住了他。
    “祁書佐,昨夜子時三刻至醜正一刻,你在何處?”
    祁元笙回頭,麵對淩芝顏淩冽如刀的目光,表情絲毫未變,“家中睡覺。”
    “可有人證明?”
    “我一人獨居,無人證明。”
    直到祁元笙背影消失在夜色裏,淩芝顏才道,“此人有問題。”
    花一棠頭也沒抬:“怎麽說?”
    “尋常人被詢問不在場證明時絕不會這般鎮定,尤其是即將離開卸下心防之時,突然被追問,表情定會有所動搖,”淩芝顏皺眉,“祁元笙的表現太反常了。”
    林隨安:“……”
    好家夥,感情您隻會這一招唄?上次審她也是這樣,出門的時候突然追問蘇城先的死因,嚇得她頭皮都炸了。
    大約是林隨安的目光太過“熱情”,淩芝顏不自然幹咳一聲,“蘇氏家主曾托人問過大理寺蘇城先的死因。南浦縣卷宗上記載的很模糊,我才想到詢問林娘子。”
    林隨安:嗬嗬,不是來找她尋仇就行。
    “我發現幾處有趣的地方,第一,揚都府衙各曹政令不通,揚都巡治格隻在司法和司兵兩曹中執行,其餘四曹並未收到備案。第二,”花一棠挑出十幾卷軸書,一一排列在案上,“司法曹七成以上的格、令都是由祁元笙起草,剩下的雖然起草人綴了其他書佐的名字,但看筆跡顯然是祁元笙代筆。且他文采過人,條理清晰,凡是他起草的格令,上司批審時也僅是批改零星幾個字,少有大改。更有甚者,祁元笙還替司兵、司戶、司倉、司士曹的書佐寫過不少東西,雖然不是緊要的東西,但數量卻很是可觀。”
    林隨安明白了,就如之前花一棠所說,整個揚都府衙的工作指導|思想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所以工作作|風就是全體鹹魚擺爛,逮個任勞任怨的就拚命使喚。
    淩芝顏滿麵震驚。
    花一棠:“怎麽,遠超出淩司直的想象了?”
    淩芝顏:“簡直匪夷所思。”
    花一棠笑了:“基層官員常規操作罷了。”
    靳若:“這隻能說明此人工作勤勉,好人緣,有什麽問題?”
    “比如說,”林隨安想了想道,“今日你幫我,明日我幫你,心照不宣做點無傷大雅的小事之類的。”
    靳若:“能、能做什麽?”
    “司戶曹主管戶籍、婚嫁,司倉曹主管租賦、倉庫、市肆,這些小官動動手指就能做的小事兒數不勝數,”花一棠似乎在回答靳若的問題,又似在自言自語,“至今我們都沒找到第一案發現場,偌大一個揚都,能藏的地方太多了……”
    “明庶。”淩芝顏喚道,“去查查此人的籍貫、生平、官曆,平日都與何人來往,尤其是與六曹職官的聯係。”又喚來一人,“明風,去祁元笙家中看看。”
    二人飛奔而出。
    林隨安撓了撓腦門。案情似乎開始有點眉目了,目前看來,嫌疑人範圍暫時圈定在賀長史、徐判司、李判司和祁元笙身上,尤其是祁元笙。
    第六感竟然真的靈驗,她不但沒鬆口氣,反倒覺得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大,似乎冥冥之中有什麽東西牽著他們查到了這條線,但細細想來,都是推測和假設,沒有與案情直接相關的實證。
    這種感覺就像是被吊在半空,腳下沒底。
    林隨安目光轉向花一棠,但見他凝眉思索,不知道是不是也在想同樣的問題,靳若更奇怪,咬著指甲團團亂轉,“我必須回去一趟。”
    林隨安:“你發現了什麽?”
    “之前張長老說過,我們有許多官府的內部消息都是因為一個貴人相助才得到的,與此相對的,我們也會為這位貴人提供一些無關緊要的消息,互通有無,從未要過報酬。”靳若壓低聲音,“就如同你剛剛說的一般,今日你幫我,明日我幫你,心照不宣——”
    不會這麽巧吧?
    林隨安:“那名貴人是誰?”
    靳若:“所以我才要回去問張長老啊!”
    花一棠:“走吧。”
    林隨安和靳若唰一下看向花一棠。
    “反正這邊一時半會也查不出什麽,”花一棠站起身,“我對你家的內鬼更有興趣。”
    靳若:“你算那顆蔥?你憑啥管?!”
    花一棠呲牙,“因為我花一棠睚眥必報!”
    張長老的家,或者說淨門的據點位於城北的綠雲坊,臨著九初河,此時已過戌正,河畔花燈閃耀,遊人如織,夜景如畫,坐在屋內能聽到畫舫上遊河妓人的歌聲。
    張長老單名一個旗字,居然是之前那位賣胡餅的胡人大叔,關於林隨安對胡人也可身居淨門高位的疑惑,靳若很是自豪,“淨門門徒有教無類,無論國籍出身,隻要通過考驗,皆可入門。”
    想不到還是個國際化組織。林隨安頗有些刮目相看。
    張長老對於林隨安的到來並不意外,反倒對花一棠很感興趣,盯著看了好幾眼,讚道,“花家四郎果然名不虛傳,不愧鍾靈毓秀之名。”
    “過獎。”花一棠搖起了小扇子,頗為得意瞥了眼靳若。
    靳若根本沒注意到花一棠,開口就問,“張長老,你之前說的那位能得到官府內部消息的貴人是誰?”
    張長老不慌不忙,“是林娘子想問,還是花四郎想問?”
    靳若一怔,“我們都想——”
    張長老歎氣:“少門主莫不是又忘了淨門的規矩?”
    靳若“啊”了一聲,撓了撓頭。
    張長老無奈道,“少門主剛繼任門主一年,少不更事,忘性又大,身為長老,自然要多提醒幾句。”
    “什麽規矩?”林隨安問。
    “林娘子雖屬外宗,但目前是千淨之主,也就是半個本宗人,購買這般重要的消息,可打五折,”張長老豎起五根手指,“五片金葉子。”
    你不如去搶好了!
    林隨安差點破口而出。
    “是我問。”花一棠隨手掏出五片金葉子,卻被張長老拒絕了。
    “花家四郎的話,可就不是這個價了。”
    “張長老這是坐地起價?”
    “不,是看人下菜。”
    “……”
    “聽聞花氏欲在金泥坊再開三家絹行?”
    “不愧是淨門,果然消息靈通。”
    “絹行外街的攤位應該還未出手吧?”
    “十二處攤位,全部贈予淨門。”
    張長老臉上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了,“那十二處攤位,一年的租金少說也有一百金。”
    花一棠:“就當是給淨門的見麵禮了。”
    靳若下巴掉了,林隨安要暈倒了。
    喂喂喂!大兄弟你也太敗家了吧!
    林隨安搶過花一棠的金葉子,“還是算我身上——”
    花一棠壓住林隨安的手臂,“就這麽定了!”
    張長老掃了眼林隨安,意味深長點了點頭,“花家四郎果然名不虛傳,當真是千金一擲為……豪爽的緊啊!”
    “說吧,那人是誰?”花一棠沉聲問道。
    “司法曹書佐,祁元笙。”
    喔謔!又是他!
    林隨安和花一棠對視一眼。
    靳若麵色微變:“淨門內可有人向對他透露過林隨安去流月樓查案的消息?”
    張長老:“原來少門主是想問這個,其實,關於那日的消息泄露,我已經查到其實是五——”
    就在此時,街上突然傳來震天的鑼響,夾雜著嘈雜的呼喊和尖叫聲。
    林隨安額頭一跳,和花一棠、靳若奪門而出,剛衝出坊門就聽到數道厲喝。
    “讓開,不良人擒凶!全部讓開!”
    “都給我上,別讓那輛車跑了!”
    河畔璀璨燈光中,一輛馬車疾馳而來,駕車人一身黑衣,戴著紅色的鬼麵具,在人群中橫衝直撞,十餘名不良人和巡城兵追在車後大喊大叫,為首兩人竟然明庶和明風。
    他們看到林隨安頓時大喜,扯著嗓門大叫,“林娘子,快攔住那輛車!”
    馬車恰從眼前飛馳而過,林隨安腳掌踏地,整個人拔地而起,穩穩落在了馬車頂上,馬車劇烈顛簸,林隨安身體一晃,險些摔下去,忙拔|出千淨插入車頂穩住身形,就在千淨刺穿車頂的那一瞬間,她聞到了一股惡心的焦臭味兒。
    突然,一柄刀從車內逆向刺出,車裏有人!林隨安大驚,單手攥住千淨刀柄,整個人蕩出一圈,順勢踹向了車夫的後腦,豈料那車夫仿佛身後長了眼睛,頭一低避過,猛地扭轉馬頭,林隨安整個身體呼一下又蕩回了車頂,車內的長刀唰唰唰連刺而出,林隨安嗖嗖嗖連翻三個滾,刀風擦著胳膊、脖頸、鬢角刺出,血光飛濺。
    好家夥,玩陰的是吧?!
    我偏不!
    林隨安冷笑,手腕一扭抽出千淨,左掌撐身倒躍而起,以全身體重壓著千淨砍下,千淨以破竹之勢,哢嚓一聲將車廂劈成了兩半。
    馬匹嘶鳴,路人尖叫,兩截車廂被遠遠甩到了身後,四分五裂,煙塵四爆,林隨安騰起的身體還未落下,一大團黑乎乎的東西從煙塵中飛出,直擊麵門,林隨安條件反射就要劈,刀光已起,卻突然發現那團黑乎乎東西上有兩個黑洞。
    就在此時,眼前景象瞬間變幻,出現了一卷軸書,斑駁陽光灑落,密密麻麻的字跡一閃而逝。林隨安隻來得及認出兩個字:
    【……十酷……】
    視線倏然恢複,那團焦黑隻差半尺就貼到了臉上,竟是一個燒焦的人頭。
    林隨安大驚失色,強行收回刀勢,身如陀螺淩空飛旋,重重落地,腳下幾個趔趄才穩住腳步,嚇出了一身冷汗。
    好家夥,剛剛是金手指啟動了?
    這焦屍連眼珠都沒有,居然還能看到回憶?
    這不科學!
    四周百姓的尖叫聲貫徹天際,四下狂奔逃散,他們逃離的原因不是林隨安,而是剛從馬車裏甩出的東西,是一具漆黑的焦屍,躺在地上,四周盡是黑色的碎渣。
    馬車碎裂,馬匹跑了,馬夫居然毫發無傷站在三丈之外,還有一人與馬夫同一裝扮,戴著一張黑色的鬼麵具,僅以足尖站在河畔的大槐樹上,身形魁梧,下盤穩健。
    明庶和明風率領不良人衝了過來,花一棠和靳若氣喘籲籲趕到,皆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
    明庶:“你們是什麽人?!”
    靳若:“這焦屍是怎麽回事兒?!”
    明風:“還不束手就擒?!”
    花一棠:“啊呀,林隨安你流血了!”
    若不是此時情況不允許,林隨安真的很想吐槽。
    花一棠你這畫風不對啊!
    “哈哈哈哈哈,看到了嗎?!”樹上的男人仰首大笑,手中長刀端端指向了花一棠,“花家四郎,下一個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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