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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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庶帶來的第二波證人是四名書生打扮的青年男子,說是與單遠明相熟的友人,甚是熟悉單遠明的人際關係。
林隨安定眼一瞧,簡直是哭笑不得,居然還是熟人,正是白天與單遠明一道攔花一棠車隊罵仗的貢生。
這四人見到前來擒凶查案的竟是花一棠,臉色更是精彩,青黑紅紫競相在臉皮上過了一遍,最後齊齊垂著腦袋,做出一副從未見過花一棠的表情。
花一棠翻了個白眼,搖著扇子踢了淩芝顏一腳。
淩芝顏無奈,隻得擔任主問訊官,清了清嗓子問道,“你們姓甚名誰?與單遠明是何等關係?”
四名貢生年紀都與單遠明相當,剛及弱冠,看衣著,家境都不富裕,身材也甚是瘦弱,從身形來說,首先就排除了是凶手的嫌疑。他們自知茲事體大,一改之前靜坐攔街的姿態,紛紛老實作答。四人中,兩人來自青州花靈縣,乃為同鄉,分別名為齊溪、陳問寒,第三人祖籍袁州重山縣,名為馬秦,最後一人來自荊州華海縣,叫張青運。
齊溪:“與白蘋一同回到客舍大約是在申初時分。”
馬秦:“當時尚未用午飯,我等饑腸轆轆,本欲去賞風樓用用些茶點,可白蘋說他身心俱疲,沒有胃口,便回院歇息了。”
萬林:“為何身心俱疲?”
四人悶不吭聲,看都不敢看花一棠一眼。
花一棠長長“切——”了一聲。
明庶上前附在萬林耳邊嘀咕了幾句,萬林瞪圓了眼珠子,口中哎呦兩聲,不再追問這個問題。
“你們最後見到單遠明都是什麽時候?”淩芝顏又問。
陳問寒:“我們用完飯就回房歇息,一直再未出門。”
淩芝顏:“你住在何處?”
陳問寒:“我住在一葉居下廳。”
張青運:“我與陳兄同屋。”
馬秦:“我住在三葉居下廳,早早睡了,再未見過白蘋。”
齊溪抬手:“大約酉正時分,我在園圃內讀書時,見白蘋步履匆匆從外歸來。”
淩芝顏:“他一個人回來的?”
齊溪:“對。”
“可有什麽異常?”
齊溪想了想:“大約是走得太急,麵色有些發紅,我與他打招呼,他都未曾聽到,急匆匆回了霜葉居。”
“之後可曾再見過他?”
“白蘋性子執拗,我自是不敢招惹,稍後也房歇息,直到——”齊溪頓了頓,“戌正三刻左右,聽到有人喊霜葉居裏死人了,而霜葉居裏隻住著白蘋一人——”
四人歎氣,神色黯然,衣袖掩麵,低聲哭泣。
花一棠眯眼瞅著四人的表情:“我有個問題很好奇,為何坊內有人傳聞說是我殺了單遠明?還將花某的容貌衣著描繪得活靈活現?傳的偏偏還是花某入城時穿得那身衣衫?”
四人的哭聲猝然消失了。
“莫不是某些人因為白日辨理之事,對花某懷恨在心,苦於報仇無門之際,恰好與花某結過仇的單遠明死了,正好趁此良機給花某按個殺人的罪名解解恨。”
說這句話的時候,花一棠嘴角甚至還掛著淡淡的笑意,但瞳光如冰,音色沉凝,雪白的衣袂的仿佛被夜色浸透,散發出一股子妖冶之色。
四人嚇得撲通撲通跪地,全身抖若篩糠。
“是是是是我們一時糊塗!”
“我們隻是過過嘴癮!”
“我們不是真的想害花家四郎!”
“花四郎寬宏大量,繞了我們吧!”
萬林大怒拍桌:“簡直是荒唐!枉你等還是讀書人,簡直是是非不分,輕重不明!”
花一棠眼角拉得高挑纖長,嗤笑一聲。
林隨安第一次見到花一棠這般表情神態,覺得頗為神奇,這般的花一棠……嗯……頗有些黑化的質感,漂亮得更有層次了。
靳若和方刻顯然跟不上林隨安的審美水平,麵有忌憚,連淩芝顏的臉色都有些變了,撞了花一棠一下。花一棠神色一動,那種妖冶之色倏然消散了,眾人齊齊鬆了口氣,唯有林隨安頗為遺憾。
“無故散發謠言,幹擾案件偵破,按律笞十杖!”淩芝顏冷聲道,“明日自行去京兆府領罰!”
四人連連磕頭:“是是是!”
淩芝顏吸了口氣,繼續問案:“單遠明常去什麽地方?喜歡做什麽?”
齊溪:“他都與我們在一起,去……去大理寺……”
靳若:“去大理寺找麻煩唄?”
四人羞愧難當,頭垂得更低了。
花一棠:“單遠明平日裏的吃穿用度如何?”
四人現在一聽花一棠的聲音就抖個不停,尤其是這個問題還如此怪異,四人目光交流數次,才回道:
“回花四郎的話,白蘋家境不好,平日裏甚是節儉。”
“節儉?”花一棠冷笑一聲,“他一身裝扮都是花氏成衣鋪的貨品,看起來平平無奇,但皆為上品,長衫一千文一件,靴子兩千文,襆頭五百文,腰帶四百文,也就是你們這幫眼瞎的看不出來罷了。”
此言一出,四人皆驚了。
“怎麽會?!”
“他平日裏連飯都舍不得吃——”
說到這,馬秦怔了一下,神色微變,“這麽說來,白蘋與我們一起時,說是為了省錢,一日隻食一餐,我們還甚是擔憂他餓壞了身體,常想著接濟他一二,但每每都被推辭。此時想來,他不但沒瘦,似乎還胖了些。”
靳若:“他定是瞞著你們吃獨食!”
淩芝顏:“你等且仔細想想,單遠明這些變化是從何時開始的?”
四人皺眉思索片刻,得出結論。
“大約是十月初,有一日他換了新衣,說是有貴人買了他幾卷書畫,他要穿的體麵些去大理寺,方能為天下學子討個公道。”
“對對對,也就是從那日開始,他日日遊說被迫離開馮氏的寒門學子為馮氏鳴冤靜坐。”
十月初……
林隨安心中暗暗計算了一下,也就是馮氏舞弊案剛審定之時。
淩芝顏:“他可曾說過那位貴人是誰?”
四人齊齊搖頭。
花一棠:“除了你們四人之外,他平日裏還與誰走得親近?”
四人繼續搖頭。
“白日裏我們都在一處。”
“坊門開後便去大理寺門前靜坐,直到坊門關閉前才歸來,入夜後皆是各自回屋歇息,並未見過他與旁人親近。”
萬林唉聲歎氣,“什麽都沒問出來啊。”
“這倒未必。”淩芝顏道,“起碼知曉了四條線索,其一,有人在暗中資助單遠明,與他見麵甚是秘密,見麵時間多半是在入夜後。其二,資助的內容大約與馮氏一案有關。其三,背後之人與單遠明第一次聯係應該在十月初。其四,今日單遠明曾出過一次門……”
花一棠慢悠悠搖著扇子,喃喃道,“他孤身一人去了何處?是去見什麽人,還是做了什麽事——”
單遠明最後去的地方定是重要線索,可惜無人知曉他去了什麽地方。若是東都淨門的眼線還在,查到這些易如反掌——林隨安不由看了眼靳若,靳若顯然也想到了,皺緊了眉頭。
就在此時,方刻突然將他的大木箱哐當一聲放在了桌案上,默不作聲摸出了一個白瓷壇,嚇得花一棠、林隨安和靳若好似火燒一般跳起身,呼啦啦連退十步之外,心驚膽戰瞪著那個白瓷壇。
林隨安:好家夥,他又在壇子裏裝了什麽玩意兒?!
隻有淩芝顏和萬林毫無所覺,萬林還頗為好奇湊上前問道,“此中為何物?”
也不知道是不是林隨安的錯覺,當萬林問出這句的話的時候,她似乎看到方刻的嘴角微微向上牽了一毫米,就仿佛一個惡作劇的笑臉。
他從木箱裏掏出長柄的木勺、一個白瓷碗,起開白瓷壇的封口,用長木勺從瓷壇裏舀出一勺黏糊糊的液體,盛在瓷碗裏。
縱使隔了老遠,眾人還是被瓷壇裏的味道熏得兩眼畫圈,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味道,仿佛是嘔吐物發酵了三天三夜再配上兩百個臭雞蛋熬製出來的東西,萬林急退數步,哇一聲吐了,靳若扭頭幹嘔,花一棠忙甩出兩張帕子遞給林隨安,自己用袖口捂住口鼻,這才避免了二人重蹈吐出膽汁的覆撤。
“這是單遠明胃裏剩下的東西。”方刻盯著淩芝顏道。
淩芝顏麵色發白,後退兩步,但表現明顯比林隨安等人鎮定多了,喉結滾動兩下,問道,“方仵作有何發現?”
方刻頓了頓,眉梢眼角微微下壓,似乎有些失望,“他死前吃了頓好的。”
眾人:“誒?”
“有魚有蝦、有肉有酒。”方刻攪動著碗胃液殘留物,“根據消化的程度推斷,應該是死前一個時辰到一個半時辰前吃的,大約在申正前後。”
萬林捂著口鼻,聲音悶悶的:“也就是說,他最後一次出門是為了吃飯?”
林隨安:“申初回來,申正前後出門吃飯,酉正回房——這地方不會太遠。”
“秋苑客舍賞風樓入口處樓牌寫的晚膳供食,隻有羊湯餺飥、蒸餅、胡餅、胡辣湯,並沒有魚蝦——他不是在客舍用的晚膳,應該是在坊內或者隔壁坊,”花一棠狂搖扇子散去空氣中的怪味兒,“這個季節,魚還好說,蝦的話,價格定然不菲,絕非客舍可提供,須得是特等食肆。靳若,永太坊內有幾所特等市肆?位置都在何處?”
“不必查那些食肆了。”靳若挺直腰杆,清了清嗓子,“南市紅俏坊排名第一的樊八家今日辦了場紅袖添香宴,其中有一道名菜,華蓋蒸水龍,承包了洛南城所有的蝦品供應,還有——”他挑起眉毛,“舉辦此宴的人,就是隨州蘇氏的蘇意蘊。”
此言一出,眾人表情皆是一震。
萬林吞了口口水:“紅、紅袖添香宴,傳聞中那個能吃一天一夜的流水宴?”
淩芝顏:“蘇……單遠明最後寫的筆畫倒是有些像草字頭的起筆——”
花一棠:“南市就在隔壁,啊呀,這不是巧了嘛!”
方刻:“我就不必去了吧。”
林隨安拍案而起:“即刻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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