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冬天，天氣一直都不怎麽樣，有太陽的時候幾乎很少，更多的時候還是灰蒙蒙的，江岸邊的路燈晦暗不明，我和崔瑩瑩並排走著，一路上她的話都很少，完全不像平時那樣活潑。
    “陳哥，到了。”
    崔瑩瑩指了指前麵，跟我說：“你看那片蘆葦蕩，就是我夢裏遇見的蘆葦蕩，一模一樣。”
    我點點頭，從外麵看來，這個蘆葦蕩並不大，就算是走進去，也不用幾步就能出來，根本不會像是崔瑩瑩說的那樣，她在蘆葦蕩不管怎麽跑都跑不出來。
    更不至於一腳踏進江水裏。
    除非是被迷了眼睛。
    我帶著崔瑩瑩走到江岸邊，接著微薄的路燈，還能看見地上有清晰的被火燒過的痕跡。
    看來有人在這之前就已經來燒過紙了。
    “之前我們已經來燒過紙了。”崔瑩瑩說，同學們的心中都不太好受，所以就說著過來燒點紙錢聊表心意，希望她能夠早登極樂。
    早登極樂。
    聽到這話，我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江麵，亮閃閃的好像是銀河灑落在了江麵一樣，美的令人窒息，可是誰也不知道就在這樣美麗的江麵之下，隱藏著的是怎樣的詭譎。
    凶險。
    燒上紙錢冥燭，在來的時候時候我還特意帶上了一個寫有崔瑩瑩生辰八字的紙人替身。
    水鬼必須拉一個替身替自己留在水裏才能轉世投胎，所以我打算把替身送過去，這樣也好幫她投胎去。
    燒紙的時候燃的很快，當我點燃四柱清香和紙人替身，正打算念咒，原本在緩緩燃燒的紙突然竄起了一陣大火，火焰之高要不是我閃的快，差點就燒到我眉毛了！
    劈裏啪啦的一陣，明明隻是紙人卻不知道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愣是燒出了竹筒的聲音，但是激烈的火焰也僅僅隻是一瞬，片刻過後就湮滅了下來，同時斷掉的還有那四柱香。
    水裏的東西不吃孝敬。
    崔瑩瑩有些擔心的問我：“陳哥，出什麽事了？這個火怎麽突然這樣？”
    “瑩瑩，你同學叫什麽名字？”
    “林清瞳。”
    我應了一聲，跟崔瑩瑩說先回去，這份好意她既然不肯收，之後要是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我是絕對不會饒過她的。
    崔瑩瑩晚上要回家，我給了她一個符包收好，說起這個，我突然想起來我之前似乎也給過她一個符包。
    剛一問，崔瑩瑩立刻支支吾吾了起來，我故意冷下了臉問道：“你把符包弄丟了？”
    “沒有沒有。”崔瑩瑩說：“我把符包送給林清瞳了。”
    “那這個符包你可要收好了，切記不要沾水。”
    崔瑩瑩從善如流的點了點頭，又囑咐了兩句，讓她回家一切小心，如果有什麽不對勁的，就給我打電話，今晚我隨時都在。
    “陳哥，謝謝你。”
    崔瑩瑩看著我的眼睛就差沒擠出眼淚來了。
    相處的這段時間以來，我不是看不出崔瑩瑩對我的感覺，但是那隻是因為我們這行的神秘性，在小女孩看來捉鬼是多麽厲害的一件事，說白了就是一種崇拜。
    但是我心裏也十分清楚，在絕大部分人的眼裏，我們這行人既擁有救人的本事也擁有害人的本事，甚至說都有點邪性，普通人一般也不怎麽願意和我打交道。
    崔柏生表麵上看著是對我恭敬感激，其實多少也是有些畏懼的。
    我自己都前途未卜，又怎麽敢去耽誤別人。
    “沒事。”我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語氣也比之前疏離了很多，一時間也沒再說什麽。
    目送著崔瑩瑩出了店門，我心中有些黯然，不過也沒多想，看著天都黒了個徹底，便也關上了店門回到位置上看書，這一看就看到了淩晨，看了眼手機，沒有靜音，崔瑩瑩也沒發來消息。
    想著應該不會出什麽事了，我便起身準備去門口鎖上店門上樓休息。
    “咚咚咚……”
    又是那個該死的敲門聲。
    我心中暗罵一聲，卻回道：“門沒鎖，自己進來吧。”
    隨後去到櫃台後麵摸上了奔雷尺。
    “咚咚……”
    該死的敲門聲在我的話音落下之後就驟然停止了，店裏有東西，來者若不是人知道不答應是進不來的，但是我受夠了每天三更半夜被鬼敲門，我倒要把他放進來看看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我聚精會神的盯著門口的方向，‘砰’的一聲，頭頂的燈泡炸了，大堂內陡然陷入了一片漆黑。
    ‘滴答、滴答、滴答……’
    就好像是沒擰幹衣服上的水滴落在地上一樣，一聲又一聲。
    ‘滴答……’
    ‘滴答……’
    聲音由遠及近，與此同時響起的還有沉沉的腳步聲，宛如雨天踩在水裏，有什麽的東西是帶著一身水過來的。
    “出來，不要在我這裏裝神弄鬼。”
    我冷喝一聲，立刻掐了一道金刀訣，“你來找我做什麽？”
    “滴答、滴答……”
    伴隨著水滴落的聲音，還有腳步拖行在地上的聲音，我明顯的感覺到了一股陰氣來襲，鋪天蓋地的籠罩過來，將我整個人都包圍在了陰氣之中。
    屏息凝神，關注著陰氣傳來的方向。
    頭頂一涼，我的心也跟著涼了下來，那東西在我的頭頂！
    不及思索，我立刻將奔雷尺朝著頭頂拍打而去，同時趕緊閃身，一個身影落在我的麵前，同時濺下來還有跟瀑布一樣的水！
    來的，果然是水鬼。
    早在門口的地上有水漬的時候我心中就有此猜測，隻是沒想到他居然有膽子找到我的頭上來！
    “你我不沾因果，勸你速速離去，否則別怪我劍下無情。”
    我看著眼前濕漉漉的水鬼，從她身上的衣服依稀辨認的出來生前應該是個女孩，隻是那腫泡大充血的眼睛，以及發脹的身體，讓人一度不忍直視。
    整個人，哦不，整個鬼就像一個注了水的豬肉一樣。
    “咯咯咯……”
    “咯咯咯……”
    女鬼拖拽著腳步沉沉向我走來，“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你也要死，你也要死！”
    怨氣擊來，我冷眼看著女鬼，奔雷尺狠狠地打在她伸過來的手上，非到萬不得已，我不想對他下殺手。
    “你我無冤無仇，尋仇也莫找錯了人！”
    女鬼充耳不聞，怨氣之重甚至衝破了堂中懸著的符咒，直直的衝我殺來！
    我不敢鬆懈，再次拿出奔雷尺抵擋，隨後摸出驚堂木踩踏著禹步閃到她的身後，對著她的身後就是狠狠一拍，喝道：“滾！不許再進來！否則定把你打的魂飛魄散！”
    驟然響起一陣鬼哭，哀嚎之聲刺耳無比，地上的水流混跡在一處迅速的朝著門口退去，我冷冷的望著門外。
    這幾天天氣都不太好，但是還沒有到下雨的地步，西北的地方本就幹燥，難怪前兩天一直有敲門聲卻沒有見到鬼。
    不是她不想來找我，而是她還沒有給自己鋪好上岸的路，水鬼走到旱路上就如同魚上岸一樣，不需要幾步就會受到地氣的烘烤，這麽多天她就是一點點的用怨氣鋪路，每次走的更遠一點。
    直到來到店鋪門前。
    但是她為什麽會纏上我？
    她說都是因為我，什麽因為我？
    我想不通，如果非要牽扯點什麽出來，我估計就是那天我落水的時候掙脫了水鬼，她剛剛說的意思是，因為我掙脫了她，所以她沒投胎。
    思來想去，也就隻有這個理由好像才靠點譜。
    可是總不能因為她想拉替身，我不肯替他去死，就找上我吧？
    我歎了口氣，轉身上樓，還沒走幾步呢，手機響了。
    崔柏生的電話。
    “小師傅！小師傅家裏出事了！”
    “是不是瑩瑩的事？”
    崔柏生說是，問我怎麽知道，我說等我到了細說。
    跑到街口攔了輛車，我匆匆趕忙崔柏生所在的別墅區。
    崔家內燈火通明，崔家夫婦和崔瑩瑩都坐在沙發上，尤其是崔瑩瑩頭發更是濕漉漉的站在臉上，裹著被子瑟瑟發抖著。
    一見到我，這小丫頭先是帶著哭腔喊了一聲陳哥，隨後裹著被子撲了上來。
    “陳哥！”
    胸口撞上了一團柔軟，崔瑩瑩似乎渾身都濕透了，抱著我的身體還散發著溫熱的濕氣。
    僅僅是愣神了一瞬，我便拉開了崔瑩瑩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崔瑩瑩隻顧著哭，也說不上什麽話，崔柏生說：“陳師傅，我們是在後院的泳池裏發現瑩瑩的。”
    “什麽？！”
    我驚詫的看著他。
    崔瑩瑩摸了一把眼角的淚花，“崔哥，我來說吧。”
    “是林清瞳！林清瞳來找我了！”
    崔瑩瑩說她回家之後就洗了個澡，也沒做什麽便早早地上床睡覺了，半夜裏迷迷糊糊的驚醒，猛地看見一個人影就站在床邊看她。
    頓時間嚇得魂飛魄散，從床上坐了起來，可等她再看向床邊的時候，什麽都沒有了。
    她以為是自己夜有所思的緣故，縮回了被子，同時手上緊緊的捏著我送的符包，不知過了多久困意來襲又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夢裏，她是被人叫醒的，林清瞳就站在她的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