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畢業小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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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萬物複蘇,生機勃勃的季節又到了。
    大學城附近,某平價酒店一間客房的浴室裏,早早起床的金尚衝了個熱水澡後,用手抹了一把玻璃上的水汽,鏡麵上顯現出一張清秀的稚嫩臉龐。
    “帥哥,早安。”
    麻利地擦幹身子,洗漱完畢後,走出浴室,年輕的棒小夥從滿地散落的衣服中,將屬於自己的挑出來,慢條斯理地穿上,整理好儀容後,走到床邊,拍了拍露在被子外麵的大長腿。
    被打擾的人掙紮了幾下,用力將自己往被子裏埋得更深,後含糊不清地抱怨道:
    “什麽時候了?”
    “七點半,該走了。”
    “我不,誰叫你昨晚那樣,影響我休息。”
    “喔?學長我天賦異稟,你可享福了……”
    話音未落,就迎來一陣嗤笑聲。
    “可別吹了,你折騰完事了,呼呼大睡,我這不上不下,翻來覆去半宿沒合眼。半桶水,頂什麽事?”
    “怎麽就半桶水了?要不是學長我今天有事……”
    憤憤不平的金尚臉色有些不好看,就要放幾句狠話,被子突然被掀開一角,露出了一張睡意朦朧的俏臉,眉毛很淡,麵容秀美,略微淩亂的過耳短發,微微眯著的眼睛彎成了一條線。
    賴床的女子看起來比金尚大一點,妖嬈地伸了個懶腰後睜開了勾魂的雙眼:
    “要不現在試試?”
    一句話,讓金尚訕訕而回,無言以對。
    “還有,我今年二十二,下半年二十三,你剛過十八歲,生日蛋糕還是我領著你去挑的。小弟弟,別口口聲聲自稱學長,貽笑大方了。”
    “我研三,你才大四,我不是學長,還是學弟了?”
    很小的時候金尚就仗著穿越者開慧極早的優勢,混了個神童的名頭,小學初中數次跳級,高中沒畢業就參加了名校少年班的招錄測試,不負眾望地通過,成為一名光榮的大學生。
    本科就讀於京城師範大學工商管理專業(企業管理改名),後取得第二學士學位——公共事業管理。
    考慮到沒有哪家的企業和公共事業會聘請一名未成年本科生管理,金尚就去考研,選了城市規劃專業。直到臨近畢業,開始找工作,才發現這是個和工商管理、公共事業管理差不多的天坑。
    “哪個城市的規劃,不是領導對著圖紙拍腦袋決定的,有你什麽事?真想為祖國建設事業添磚加瓦,還不如去考個公務員靠譜。”
    某個早兩年畢業的前輩,在酒桌上喝多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勸金尚趕緊趁著年輕改行。
    於是,關於要不要繼續深造讀博,換個更有前途的方向,金尚也有些拿捏不準。
    和金尚一起入住酒店“探討藝術”的“年上學妹”名為李萱,今年大四,正在準備畢業設計,指導老師就是金尚的碩士生導師。
    眾所周知,有資格帶研究生的大學教授都忙得很,哪有閑工夫陪著大四學生折騰過家家酒一般的畢業設計?
    麻煩事都是金尚以及其它三名研究生處理的,為李萱以及二十多位準畢業生提供谘詢服務,著實傷透了腦筋。
    就是這樣的緣分,讓金尚和李萱有了交集。
    剛認識的時候,李萱還是個會害羞的文藝少女,如今說帶顏色的段子越來越利索,讓金尚都有點吃不消,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騙了。
    幾個月前,確實是金尚先撩撥李萱,可一旦確立情侶關係,那股火熱的勁頭,讓人又喜又驚。
    有句話說得好,最高明的獵手,往往是以獵物的形態出現的。金尚這種剛剛成年的稚嫩“小孩”,在二十二三歲的大四女生眼中,還不就是落入狼窩的羔羊?
    心頭閃過如此念頭的金尚瞥了幾眼躍躍欲試的“年上學妹”,體內的荷爾蒙又有點忍不住要躁動的意思。
    血氣方剛的十八歲少年,還真是一點就著。要不是今天確實有要事,恐怕真的會來一次酣暢淋漓的晨練。
    “下次有機會再來比劃比劃。”
    作勢要走的金尚掏出房卡和現金放在床頭櫃上,
    “十點鍾之前退房,有優惠,早餐……不吃了?也行吧,中午自己去‘醉江月’,我在那裏的儲值卡餘額還剩不少,等畢業了不常去,就浪費了,這幾個月趕緊花光。”
    “不能退錢麽?那裏老貴了,雖然確實很好吃……”
    “別傻了……”
    再次蒙頭撒嬌的李萱含糊不清地嘟囔著,一不小心就將荊襄女子落落大方又不失勤儉持家美德的務實作風給暴露了。
    ……
    從酒店中出來後,金尚在路邊買了點油條豆漿,邊吃邊看報紙。今日頭版頭條赫然是世界貿易組織通過決議,將於一九九五年七月一日開始運作的國際新聞。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前世應該是今年一月一日運作,一年後正式取代關稅與貿易總協定。』
    而且,這還隻是開始運作,離第一次世界貿易組織大會,估計還得兩年左右的時間。
    再次修正了一下前世和今生差距的金尚,草草吃過早餐後,來到校外不遠處一間略顯破舊的車庫,準備將裏麵的私有物搬走。
    大學本科四年,碩士近三年的時間,金尚也不是隻顧學業的書呆子,課外生活也算是有滋有味,試著參加了好些個學校社團,大多半途而廢,隻有和幾名有點藝術細胞又喜愛音樂的前衛青年組成的樂隊比較長情。從大二開始到現在,五六年的時間,堅持下來真不容易。
    可惜,聚散終有時,畢業季的金尚已經無法經常參加社團活動了,其它成員也都是各有牽掛的大學生。
    因為酷、瀟灑、容易吸引女學生的注意力,又或者其它什麽緣由,不溫不火地活躍在校園的超業餘樂隊,能走到這一步已經很幸運了。
    這個年代,正兒八經的大學生們,寄托著國人的殷切希望,在象牙塔裏追求一點自我滿足,還無可厚非,對才子,尤其是跨過“龍門”的天之驕子,容忍度相當高,哪怕有些許出格的行為,也可以被原諒。
    真正想要精研音樂的,應該去考專業的院校。那就是奔著人民藝術家而去的,而不是為了博出位當明星賺大錢。
    走上社會,就不能那麽任性了,京城師範大學的畢業生,很大一部分將來要走上講壇,為人師表,是被人尊稱為“先生”的體麵人。
    當下的流行樂隊,重金屬搖滾,嘻哈說唱,絕大部分都是奇裝異服的非主流做派,反抗權威,質疑傳統,講究彰顯個性。理所當然,隻能混小圈子自娛自樂的先鋒青年們,在廣大人民群眾心目中,形象比遊手好閑的街溜子也好不了多少。除非,名氣大到可以上電視台表演,廣播電台點播火爆,知名音樂人推薦,作品在街頭巷尾有一點傳唱度等等,才勉強有一點與國際接軌的文藝範。
    所以,大學畢業,基本就等於飛揚的青春結束了。金尚所在的名為“小馬紮”的樂隊,也是無數隨風而逝的回憶中,不起眼的一個。
    先將不需要的雜物送到廢品回收站,然後讓搬家公司把剩下的送回家,再找東家退掉倉庫,結清尾款後,已經十一點半了。
    忙了一上午的金尚,緊趕慢趕來到校外“小四川”餐館,準備和“小馬紮”樂隊的成員吃一頓散夥飯。
    與門口算賬的老板娘打了個招呼,金尚熟稔地向著訂好的包間走去,剛到門口,就聽見裏麵幾人正說得熱鬧。
    “這幾年,著實委屈子文了,明明最出彩,卻不得不屈居貝斯手。”
    語氣中透著淡淡的嫉妒與不甘,為自己的好友安子文打抱不平。
    “沒辦法,玩樂隊就得花錢。全國各地來京城師範大學就讀的,農村窮苦家庭偏多。手頭寬裕,還願意砸錢玩新花樣的,太少了。”
    小夥伴為自己叫屈,安子文也不是一點想法也沒有,略帶點老大哥義氣地說著貌似公道的話,
    “金尚雖然傲氣了一點,人還是不錯的,對哥幾個夠意思了。”
    “不就是有幾個臭錢嘛!好好的‘震點樂隊’,改成什麽‘小馬紮樂隊’,還非要當主唱。節奏吉他帶不好節奏,唱歌水平也就那樣,全是感情,幾乎沒啥技巧。你們說,就他那樣,幹什麽不好,偏要來折騰樂隊?”
    幾次三番說金尚壞話的,是名為郝勇的鍵盤手,語氣中的東北味極重,明明是背地裏說人是非,卻有一股莫名的搞笑意味。
    一旁淺笑的主音吉他手林瑞,沒有附和郝勇的話,也沒有為金尚辯解的意思。倒是平日練習時偶爾揶揄金尚水平不行的鼓手段平討巧地說了好話。
    “人家花錢了,圖個爽快也沒什麽。沒有他,我們連練習的地方都找不到。那個倉庫,說是月租金六百八十塊,那是怕咱們心裏不平衡。這裏可是京城,租個帶廁所能做飯的單間一個月都不止六百八,麵積那麽大的倉庫,嘖嘖……”
    最後,一直悶頭看菜單,原本的節奏吉他手的陳魯抬起頭,打著圓場說道:
    “今天可是咱哥幾個最後一次聚在一起了,別整得不痛快。子文雖然被搶了主唱,到底還能靠貝斯秀翻天,我都隻能當候補與陪練,這不也過來了?金尚已經很客氣了,你們誰還記得樂隊剛剛組建的時候,為了一點點經費,四處‘討飯’的狼狽樣了?”
    心直口快的郝勇一副因為對樂隊很有感情,才看金尚不順眼的態度為自己辯解道:
    “我總感覺他太過年輕,而且也沒有將樂隊放在心上,隻是想要蹭一蹭熱度,好方便他騙女生投懷送抱。聽說,他釣到了一個很有味道的大四靚妹……”
    話題轉移到美女身上,很快偏離了初衷,在場的五人也就忘了先前小小的插曲。
    門外偷聽到前隊友私底下抱怨的某被貝斯手搶了風頭的樂隊主唱,靠在牆上深吸了幾口氣,才輕輕地敲了敲門,門內的動靜戛然而止。
    ……
    一個多小時後,回到租住的公寓的金尚,接到了來自家裏的問候。
    “那些破爛,你還搬回來幹什麽?”
    “那是我大學時代珍貴的回憶,不能隨便丟了。”
    “不‘隨便’就能丟囉?看來也沒多珍貴。東西我讓老邊丟在倉庫了,你自己去整理。”
    有段時間沒見的父親和兒子進行著言簡意賅的對話,
    “今天是不是要回家裏住?”
    “嗯,說好了。”
    這個年代的移動電話,不僅貴,信號還不好,金尚走到陽台,推開窗戶後才吐出一口濁氣道,
    “上回拜托你的事,還沒和南大彪說吧?”
    “上回?”
    老父親回憶了片刻之後反應過來,
    “還沒,怎麽……很急?還有,那是你彪叔,別沒大沒小的。”
    “算了吧,不用提了。”
    臨近解散了,安子文等人大概是覺得自己本事了得,想要試試職業音樂人的路,向京城幾個口碑還不錯的製作公司投過簡曆。
    金尚也知道,自己是個花錢玩音樂的,而不是被玩的,肯定不會跟“小馬紮樂隊”的成員混什麽流行音樂圈。
    好歹相識一場,暗地裏也想著能幫就幫一把,反正就舉手之勞。
    現在嘛,自然是改變主意了。
    “咋了?散夥而已,怎麽還結仇了?”
    “沒結仇,就是感覺挺沒趣的。我雖然知道他們對我有意見,但是無所謂,隻要沒被我抓住,就當兄弟情深是真的了。”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的道理,金尚也懂。自己不是完美無瑕的聖人,就不要強求半途搭夥的酒肉朋友都是謙謙君子了。
    “結果,今天被你給逮住實錘了?一群倒黴孩子!”
    “嗯。不僅是我,他們之間的關係,其實也挺一般。估摸著要是沒我,他們遲早也得鬧矛盾散夥。多了我這個‘外人’,反而壓得他們團結了許多。”
    以直報怨,看情況;以德報怨,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