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很大期待前來的金尚，實際上是有點失望的，這個年頭的冰雕展，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華麗，和前世網絡圖片中的效果圖差了一截。
    即便如此，兩世為人，首次來實地欣賞，還是覺得不虛此行。
    美則美矣，差了點真正讓人歎為觀止的東西。
    好在金尚和李萱，以及張雲鷹、梅文輝的期待並沒有那麽高，這個樣子，已經是別處難得的勝景了。
    第三天下午，差不多盡興的幾人，在附近商業區買了點紀念品，準備趕下一站，在附近縣市談生意的二姑夫張華來了，和小金碰麵吃了頓飯。
    酒足飯飽後，在特色度假旅館下榻，洗了個熱水澡，讓身體暖和，大家聚在休閑大廳裏喝著清茶閑聊。
    由於是公共空間，客人和服務員進進出出，有幾個熟人認出了張華，熱情地過來打招呼。
    寒暄過後，二姑夫心滿意足地說道：
    “真的和過去不一樣了，咱也成了當地小有名氣的企業家了，以前……出了俱輪泊，誰認識我是誰？”
    萬餘牛羊，千頃良田，如論產出，也相當可觀了，可問題是，生產再多農副產品，不算本事，能順利賣掉變現，才稍微有點能耐，能賣上高價，勉強能讓人高看一眼。
    別看二姑夫家有那麽多米麵糧油，雞鴨牛羊，全都是燙手山芋，不能順利出貨，堆在倉庫裏，一天天跌價貶值，著實讓人痛徹心扉。
    在總體層麵上，肯定還是生產不足，但是，自身實力不足，沒法向供應鏈下遊擴散影響力，而是被渠道拿捏，那可就真是為別人作嫁衣裳了。
    辛辛苦苦，起早貪黑，好不容易有收獲，結果隻能喝點湯湯水水，大肉全給別人吃了。
    試問那些大大小小的農牧場主，哪個不想掌握一條穩定的銷售渠道？
    做不到啊！
    這已經不是有錢就能解決的問題了，如果真能純靠砸錢就辦到，那事情也就簡單了。
    為什麽金尚開出了極為高昂的合作條件，還提前告知，上市之前，沒有分紅的可能，以張華為首的冰河貿易依然堅持戰略入股？
    花三個億，能夠將自家農場裏的貨賣到京城，也就意味著這家以農牧養殖為基礎的合夥貿易公司，已經事實上走出了地方小企業的窠臼，更上一層樓，成為影響力輻射全國的大公司了。
    雖說現在還不強，至少上限天花板被打破，發展前景明顯更加喜人。
    金尚聽著感慨，內心倒是很平靜。
    “姑父這次來，是有什麽‘大活？”
    “這不是……本地也有個由官方主導的農產品網絡交易平台麽，運作磕磕絆絆，有效果，但總覺得差了點什麽，有人托關係問到我這裏，前來看看，順便商量點事。”
    “好像……確實有這麽一回事。”
    歪著腦袋想了一會，似乎在戰略發展部的定期匯報材料中，看到過類似的文件，隻是……
    實力有限，影響力不足，不太像是能威脅到今夕商城的競品，於是就沒怎麽在意。
    近一年的時間，全國有好幾個地方主導，或者行業協會支持的電商平台出現，大多在細分領域打轉，完全沒有向全品類發展的趨勢，真正有威脅的，還是行業老二——京華商城，以及由外經貿為導向的跨境電商試運營平台，似乎有點“幹貨”，讓人不得不正在意。
    前者本是“像素級”模仿今夕商城的同類平台，在聯絡了一批被今夕文化各競品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倒黴蛋，組建了“失敗者同盟”後，又搭上了“飛信”的渠道，已經稍微有點樣子了，勉強算是個值得關注的對手。
    後者就更加有底氣了，背靠進出口大宗貿易的渠道，做著P2P電子商務，從一開始的跌跌撞撞，步履蹣跚，到現在，已經能看到一點崢嶸的模樣了。
    好巧不巧，金尚的老朋友孫大器就是外經貿的技術顧問，在裏麵發揮了極為重大的作用。
    雖然今夕文化也有P2P業務，但在這一細分領域，還是有比較大的劣勢的，尤其是跨境電商，先天條件就比不上有信譽背書的官方平台。
    說回到這個地方農產品交易平台，本質上，也是個P2P平台，在P2C領域乏善可陳，更沒有下沉到麵對終端客戶的能力，搞了一年多，多多少少有點成果，但離想象中的目標，還有極大的差距。
    “所以，找姑父取經來了？”
    張華笑著點點頭：
    “既然效果不是太好，自然是哪裏出了岔子……”
    聞言的金尚立刻反應過來：
    “要麽是平台有問題，要麽是供貨商家不給力。既然找不到平台……也就是我這個成功典範來指導，自然會想到邀請姑父來指導。”
    但凡這類事情，各方的普遍想法，幾乎都大同小異。
    錯的不是我，是這個世界。
    強勢的平台方，自然會想著督促供貨商來配合自己的宣傳推廣。
    “阿尚果然一點就透。”
    二姑夫露出一個十分肯定的讚賞表情，
    “這邊……的想法，還停留在將電子商務網站當做對外展示和批發的窗口的程度，壓根不知道，虛擬世界的玩法，和線下渠道是有極大不同的。”
    “那您指正了嗎？”
    “我能怎麽說？”
    張華一臉無奈，
    “技術問題都是小事，腦筋還沒轉變過來，講再多都是白搭。”
    撫掌的金尚矜持地回應道：
    “這個平台，創建的初衷是好的，就是為了方便本地，擺脫渠道商的拿捏，隻不過，不知道怎麽做罷了。”
    “阿尚……想要幫一把？”
    “兩者之間，並不是直接競爭對手，不如說，這樣的中小網站，做大一點，其實是在幫助我們今夕商城開拓市場。互聯網……到底是個新興產業，電子商務更是沒能得到老百姓的廣泛認可。說實話，光靠咱們一家打拚，還是有點吃力的。”
    市場廣大，一家吃獨食，太紮眼了。
    “如果繼續找過來，就讓他們派人去京城總部參觀，看看魏總監那邊是怎麽玩的。”
    “這是要我賣他們個人情啊！”
    對張華來說，這是好事。
    如今冰河貿易，在東北這片土地上，也算是稍微有點名氣了，連帶著二姑夫的麵子也更加值錢，能夠去競爭對手的公司調研考察，沒有熟人介紹是不可能的。
    承了這份情後，對二姑夫也是有好處的。
    又說了點瑣事後，話題落到了有點拘謹的張雲鷹頭上。
    老張家的長子，對父母還是比較畏懼的，小時候的家教肯定很嚴，以至於平時還算有話的表哥，這個時候稍顯沉寂。
    好在姑媽金蘭芸這個時候留在老家，督促家裏的小孩子學習，照顧飲食起居，沒空在外麵閑逛。
    隻有父親張華，表哥還是能說得上話的。
    “年輕人，多在外麵走走，還是有好處的。雲鷹去南方考察了一次，回來後就有很大的長進，暫且不提那些投資是不是能賺錢，對各地風土人情的差異，尤其是南北農牧業的巨大不同的認知，還是很有見地的。”
    “這個評價不低啊！”
    張華撇了一眼臉色微紅的長子一眼，很認真地說道：
    “小節可以慢慢學，不懂就請專業的人來協助，大略判斷不能出錯，比如北方農業和南方農業就有很大不同。簡單點說，我們家……就是農場主，在北方，這樣的不少，地廣人稀，待開墾的肥沃土地，隻要想辦法，有門路，還是能弄到不少的，但南方就不一樣了，農業，和農村、傳統農民密不可分。”
    “這個認識，不簡單啊！”
    金尚看了看張華，又瞅了幾眼有些不自在的張雲鷹。
    這個表哥，居然沒跟小表弟提過，沒想到內心想法倒是不少。
    別看二姑夫隻是簡單幾句話，透露的信息卻很多。
    南方氣候溫潤，水網密集，待開發的農業用地比較少，想要弄一塊平整的好地方，做大農場，是很麻煩的一件事。
    比北方要難多了！
    地狹人稠，稍微有點價值的地塊，都是有主的，或者早就有了用途。
    外人想要插足，就必須和地頭蛇打交道，不協調好以村鎮為單位的地方利益平衡，什麽都幹不成。
    在北方就不是這樣的，二姑夫想要拓展事業版圖，雖然也不容易，可隻要肯花人力物力，去外東北，北海等地墾殖，還是能辦到的。
    農場主和農民，是一類人麽？
    他們隻是從事了同一樣行業，本質卻完全不同。
    比如這次，二姑夫真的隻是來商議什麽農產品網絡交易平台的事麽？
    年底這段時間，隨著今年的產出陸續賣掉，資金迅速回籠，緩解了壓力的張華，開始著手布局種子，獸藥，化肥，農藥等領域，還直接收購了幾家規模以上的飼料廠和農機廠，還和地方農業大學，高職高專院校聯手搞產學研一體化開發。
    光是育種，先進生產線，農用無人機，以及動物疫苗的研發投入，就不是個小數目，擱在過去，看天吃飯，聽天由命，指望渠道商良心發現，混口飯吃的二姑夫，哪有能力來嚐試完善上下遊產業鏈？
    這不是普通農牧從業者的玩法，而是在往真正的大型糧商的路子上走。
    其終極形態，就是前世赫赫有名的ABCD四大糧食巨頭，不了解的可以去查一查赫赫有名的聯合果品，以及南美一大批名聲在外的香蕉國，菠蘿國，煙草國等等。
    農業康采恩的威力，對經濟模式單一的國家和地區，不比和平彈差。
    當然了，二姑夫主導的冰河貿易，現在差遠了，別說主動出擊，連自給自足都難，眼下在金尚、李萱和梅文輝麵前說起這件事，也是存著自己扛不住的時候，內侄能夠搭把手。
    原本不怎麽熱心的梅家表哥，隨著話題的深入，也稍微表現出了一點興趣。
    “二姑夫，您覺得自己五年內，大概能拿下多少有效耕地？”
    “看投入多少錢吧！”
    張華琢磨了一會，後有些不確定地豎起一根手指頭，
    “最理想的情況，大概這個數？”
    “一千平方公裏？”
    “這麽點，夠數麽？”
    搖搖頭的張華說道，
    “我說的是一萬！”
    “啊！”
    金尚不由得一愣，旋即反應過來，是自己格局太小了。
    京城的麵積，大概有一點六萬平方公裏，不到一點七，而前世的聯合果品，巔峰期占有的麵積，是三百四十萬英畝，也不到一點四萬平方公裏。
    北方雖然冷了點，地廣人稀，可麵積真是大到令人瞠目結舌，尤其是黑水對岸那邊土地，雖說開發難度稍微大了點，可隻要占據其中一部分黑土地，就比世紀初縱橫南美，直接影響拉美大半國家，改變世界格局的聯合果品還要誇張。
    直到這個時候，金尚才意識到，這輩子和上輩子的不同之處，到底有多麽誇張。
    『這才是應許之地，龍興之地啊，有了它，幾乎沒有外求的必要了，什麽中部大平原，潘帕斯高原，東歐大平原，都是個弟中弟。』
    如果不是附近寒流密布，導致東北這片土地，幾乎是地球上同緯度最冷的地區，可能壓根就沒其他國家什麽事了。
    “姑父有想法是好的，但……要量力而為。我現在也是債務纏身，短時間內，稍微幫點忙不成問題，大規模支援，怕是力有未逮。”
    錢是有，馬上拍賣汽車交易市場承包租賃權，就能回籠不少資金，可將其長期沉澱在變現能力較弱的農牧業，長遠來看是不錯，短期對金尚來說，就是找死。
    “沒說現在就要搞，我這不是和你們閑聊，忍不住吹吹牛麽？真到那一天，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說不得臨老，要雲鷹來操持，和你商議了。”
    不是就好！
    就怕二姑夫賺了點錢就飄了，大勢擴張，搞得資金鏈斷裂，最後破產清算收場。
    夢嘛，還是有的，要是哪一天實現了，就牛大發了。
    “所以說，雲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不能在關內，尤其是南方這麽玩，像小李家那樣，立足當地，紮根基層，將農業農村農民全都綁上同一輛戰車，靠集體的力量共同進退，才有賺頭，否則……”
    李萱笑著頷首。
    過去她對這些也是懵懵懂懂，現在見得多了，倒是有了不少領悟，知道張華的思路是對的。
    冰河貿易可以在全國各地開辟新的事業版圖，但核心戰略方向，一定是放在北方的。
    姑侄兩人聊著聊著，間或吹吹牛，再談點近況瑣事，一直到十點多，才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二姑夫就匆匆離開了，金尚一行人又花了兩天時間，逛了幾個景區，就準備返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