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卡爾這副表情，莉莉安也放下酒杯湊了過來。
    “怎麽了，臉色突然變得那麽差？”
    “征討路斯坎提案已經正式通過並公布了，送來的是領主聯盟決議通過的人事任命。”卡爾將信紙遞給莉莉安，又掏了幾枚碎錢交到特工手裏，“回去告訴萊拉，我知道了，過幾天會回深水城的。”
    對路斯坎發起戰爭，與討伐龍巫教並不相同。盡管路斯坎並未被接納加入領主聯盟，但和十鎮一樣，在北地有著重要的地位。盡管路斯坎的掌權者是天性邪惡的卓爾、奧術兄弟會以及紅袍法師，這三足鼎立的局麵並不意味著所有居住在路斯坎的人都是惡人。
    在新的決策中，戰爭的目標是解除當前路斯坎混亂的麵，並結束賈拉索在路斯坎的恐怖統治。戰爭結束後，領主聯盟會挑選合適的政治家和貴族重組路斯坎政府，並接納路斯坎加入領主聯盟。
    這種話頗像是教團騎士為了驅逐異端而發起的遠征，然而，路斯坎土著是否真的願意讓熱愛和平、秩序與法律的領主聯盟進入城市，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至少他們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是嗎？”莉莉安勉強笑了笑。
    “你往下看。”
    在文件的後半部分，是對於這次戰爭的初步人事任命。總指揮是深水軍元帥曼德裏希，這點毫無疑問。深水軍在叛亂之中沒有多少傷亡，也將會成為遠征的主力。
    但下一行，在副將的位置上，竟然正寫著卡爾·德林格爾的名字。
    “怎麽是你？”莉莉安又看了一遍，確定每一個字符都沒有看錯，才幽幽抬起頭，“你和他們私下裏也有什麽交易嗎？”
    卡爾連忙大喊冤枉：“提爾在上，我那次都是被你們抬回浮石鎮的，在然後，我幾乎都沒有離開過你的視線，怎麽還能抽得出功夫和這幫政治家去虛與委蛇？再說了，我留著這麽多錢不賺，跑去幹這吃力不討好的活？”
    “那為什麽……”莉莉安沉思了許久，似乎又摸到了其中的關鍵，“難道，萊拉·銀手並沒有徹底與曼德裏希妥協？之所以你會被任命為遠征的副將，恐怕就是萊拉安排去牽製曼德裏希的。”
    卡爾有些不忿地說道：“萊拉甚至都沒有問過我的意見，直接把我推上去了？那我不是成了擋箭牌了？”
    莉莉安拍了拍卡爾的肩膀，無奈道：“或許是事態緊急吧。這麽關鍵的征戰文書，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通過，曼德裏希作為發起人一定極力地在促成戰爭。而話語權和指揮權很有可能也被曼德裏希控製了。到時候，打贏了攬下威名和功勞，打輸了將責任推卸到萊拉頭上就是了。萊拉如果想避免這種狀況，就必須要有一個同樣具有威望的人在軍隊中牽製曼德裏希，至少不能讓軍隊成為他的一言堂。”
    事情本身卡爾倒是也能理解，隻是他離開的意願並不強。戰爭但凡持續的時間久一點，就是幾個月往上，那樣一來，寶劍山脈的事情很有可能產生變數。如果奧蒙德之塚被提前打開，先前的布局也會被打亂。
    而且對深水城……或者說對萊拉銀手來說，這幾乎是一場不能輸的豪賭。就算事後卡爾能夠為她承擔敗北的責任，深水城也負擔不起戰敗的代價。
    你能發動戰爭，難道人家就不可以嗎？城區本身已經被嚴重破壞的前提下，顛覆、叛亂、以及權力傾軋必然會在城市裏輪番上演，甚至可能讓深水城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就算將我安排進去，實際意義也不大，我不可能帶著浮石鎮的衛戍軍隊去參與遠征，把自己的基本盤也搭上，深水軍是曼德裏希的親軍，我掛著副將的名頭又能做什麽呢。”想通了一些關節，卡爾幹脆也不再讓這種事平添煩惱。
    冒險者公會暫時讓莉莉安和杜爾南幫襯著打理也沒問題，他們對這一方麵還算感興趣。大不了多出點兒錢，讓白手套再幫襯幫襯就是了。
    “到時候再找導師去要一點兒能保命的魔法卷軸就行。情況不對就撤。這種吃力不討好獲得的名節和命相比哪個更重要我還是分得清的。”卡爾看那個特工走遠之後，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問邦妮多要了一壺酒，“而且，我也不能排除萊拉·銀手利用我的可能。平心而論，為了深水城的人民，我已經做了很多事情。但她除了邀買人心時將我推上貴族位置之外，其他的幫助幾乎都是為了去玩她那套不成熟的權力製衡的遊戲。”
    莉莉安抬起頭看著卡爾。最近一段時間裏，卡爾對深水城包括領主聯盟上層統治者的厭惡表現得越來越強烈，讓她也有些意外。
    卡爾則盯著莉莉安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接著醉意，繼續說道：“我不是什麽聖母，也不是好龍，但我不會做一個屠夫。但萊拉和曼德裏希，顯然……並不遵守遊戲的基本規則……”
    說著說著，卡爾的語氣變得愈發強硬，字裏行間所透露出的對如今劍灣政壇的譏諷、不屑也越來越濃鬱。
    他還打算接著說下去，忽然被一段輕柔的歌聲打斷。這段旋律響起時，卡爾隻覺得腦子越來越沉重，困乏的感覺也越來越濃。
    莉莉安眯著眼睛往四周看去，見沒有人將注意力轉向這桌才稍稍定神。她沒有說什麽，扶起卡爾便朝著酒館外麵走去。
    “兵戈一開，血流漂杵。這是無法避免的事情。兩場大戰以後，北劍灣人口銳減也已是板上釘釘，就算在這兒怨天尤人，也沒有意義。”
    星夜之下，莉莉安在卡爾耳邊柔聲說著：“先得到應有的權力，才有資格站在棋盤邊，作為棋手控製他人的命運。”
    “卡爾，你很年輕，而且有著連希雅導師都沒有辦法看透的力量。相信我……我們有無數機會能將台上的小醜拉下馬來，而眼下，哪怕是作為棋子，也可以掀翻那些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