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頹然跌坐在薛可馨的椅子上。
    那張椅子很大，很軟，很舒服，可以托住我無力的身體。
    一陣風從窗外穿進來，辦公桌上響起一道“嘩啦啦”的聲音。
    我看到寬大的辦公桌上放著一張紙，還被一個水晶球壓著。
    這水晶球我認識，原來一直擺放在桌子的一角，現在被移到了桌子的正中間，顯然是用來壓住那張紙的。
    我定睛一看，那是張報紙——
    不，準確地說，應該是半張。
    那東西我看著很稀奇，因為我有好幾年都沒看過報紙了。
    可心餐廳也沒有報紙，這報紙是從哪來的？
    我立即明白過來——
    報紙是有人特意放在那裏的！
    我從水晶球下抽出報紙，紙張已經有些發黃，隻有撕開的半幅，上麵刊登著幾則新聞短訊。
    我一眼便看到，報紙左下角的地方，有一則新聞被紅色記號筆圈了起來。
    旁邊還有一個殺氣騰騰的“x”，像血濺在上麵，看起來不寒而栗！
    那則被紅色記號筆圈起來的新聞不長，全文內容如下——
    警情：利安旺府發生一起凶殺案
    本報訊（記者黃俊成）12月11日晚10時，廣和區建設路利安旺府小區發生一起凶殺案，死者吳天助，男，現年66歲。
    吳天助為浙江天助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長、總經理，是知名企業家。
    案情正在偵查中，有知情人請與王警官聯係，電話：13056***110。
    端詳了一下報紙，又結合其他一些新聞，我確定這是一份浙江的報紙，隻是怎麽也找不到具體的年代。
    這張報紙出現在薛可馨的辦公桌上，是什麽意思呢？
    毫無疑問，報紙內容一定跟薛可馨不無關係！
    也很可能是那個黑衣殺手或者入室搜索者放在桌上的。
    我想了想，用手機在網上搜索了新聞標題，才知道這起凶殺案發生在2013年。
    而廣和區建設路利安旺府小區，位於浙江省寧波市。
    這個兩年前的新聞似乎已經融入了曆史的塵埃，早已經被人遺忘，我在網上隻搜到一條，就沒有了。
    下麵的搜索結果裏麵，是其他八竿子打不著的案件、社會新聞或者廣告……
    也不知道，這個案子後來是不是破了。
    我又搜索了吳天助這個人的信息，顯示他是個大老板，當年就有幾十億的資產。
    天助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是專門生產保健品的，有滋補的，延壽的，也有一些壯陽的產品。
    此外，他還經營房地產開發、進出口貿易、酒店、旅遊等等項目。
    絕對是個成功人士。
    網上還搜到了吳天助的個人照片，是個麵容清瘦的男人。
    很精神，看年齡不像是66歲，倒像個40多歲的中年人，也許照片不是當年拍的。
    雖然吳天助是個大富豪，但網上關於他個人的信息並不多，大多都是重複的，顯然這個人很低調。
    在搜索他的個人信息時，奇怪地是，那條警訊居然都沒有被搜索到。
    仿佛他並沒有遭遇到意外。
    我又試了幾次，除非專門搜索那條警訊，否則就看不到。
    我還搜到兩條搞愛心慈善活動的新聞，我看到的照片也來源於此——
    其中一張圖片，是在大山裏一排簡陋的教室前。
    吳天助穿著中山裝，戴著紅領巾，特別的顯眼，他跟一群同樣戴著紅領巾的孩子們站在一起。
    那些孩子們個個衣著鮮豔，都是新的，但明顯顯得跟膚色和表情極不相襯。
    ——他們身上穿的新衣服當然是他剛捐助的。
    似乎是不常露麵，吳天助的眼裏透露出一種笑不笑、哭不哭，很尷尬很複雜的表情。
    手也放得有些局促，全然不像一個大老板的樣子，倒更像個鄉村小學的老師或者校長，非常的應景。
    這張照片算是全身的，還有一張半身的，來源於另一條吳天助獻愛心的消息。
    這是個圖片新聞——
    圖片上，在一間病房裏，他側著身子，右手手裏拿著一個不鏽鋼勺子，正在喂一個光著頭的孩子吃飯或者吃藥。
    他的左手掌還貼心地接在孩子的下巴下麵，避免灑漏出湯汁。
    僅從這個細節就可以看出來，他對那個孩子，是發自肺腑的關愛。
    而且，這一次的拍攝角度很近。
    雖然是側麵，我還是看到，他的眼睛是清晰的，是專注的，是溫暖的，甚至透出一些慈愛出來……
    圖片下麵文字說明是：
    “浙江天助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長吳天助先生捐助貧困白血病患兒60萬元。
    並投資8000萬元成立‘天助白血病救助基金’，以幫助白血病患兒度過難關。
    圖為吳天助先生在醫院看望白血病患兒。”
    此外，網上還找到一條求職問答——
    有人問：我應聘到浙江天助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工作，請問這家公司怎麽樣？
    福利怎麽樣？
    老板怎麽樣？
    有網友回答：福利不是不錯，是相當不錯！
    畢竟這家公司的產品利潤豐厚。
    保健品，你懂的，哈哈。
    能進去你算是燒高香了！
    至於老板，你就別操那份心了，隻怕你這輩子也見不到。
    這家公司的老板叫吳天助，很迷信，每年都要到寺廟裏燒頭香，家裏也排布得跟個迷宮似的，據說是請香港的風水高人設計的。
    公司裏任何人都沒進過他的家門，是有一年他家裏鬧小偷傳出來的——
    小偷偷了東西居然出不去了，被幾條狼狗堵在家裏，最後隻能報警求助。
    嗬嗬。
    另一個網友回複上一個網友：不造謠，不信謠，不傳謠。
    見不到老板？
    不能說得那麽絕對，你是男生還是女生？
    男生隻怕沒希望了，如果是年輕女生，尤其是長得漂亮，和吳老板不犯衝，吳老板的家門肯定會為你敞開。
    我親眼看到，吳老板的別墅裏常年住著幾個年輕美貌的女孩子，你酸了嗎？
    有錢就是任性！
    下麵還有一條留言：這是個很有故事的老板。
    “很有故事的老板”，這句話既是調侃，也顯得意味深長。
    我在網上又搜了好一會，有關吳天助的信息，隻找到這些。
    其他都是這幾條的重複。
    這些信息量跟他的幾十億資產是嚴重不對等的，這個大老板確實低調得過了頭。
    放下手機，我順手又拿起報紙，仔細端詳起來。
    這則過去兩年不到的報紙，為什麽被黑衣殺手圈畫後，刻意留在薛可馨的辦公桌上呢？
    難道，薛可馨跟吳天助有關係？
    甚至，薛可馨跟吳天助的死有關係？
    還有，陳小花房間那個寫著“證據”兩個字、裏麵是七粒彩色藥丸的塑料包不見了，那個黑衣殺手把那東西拿走又是為了什麽？
    他在屋裏翻尋，是想找什麽呢？
    想到這裏，我嚇了一跳。
    又自我安慰，怎麽可能？
    以薛可馨的個頭、秉性，就是她想動手，也不可能做到。
    就像今天早上，一見到警察就走不動路了。
    這種人，就是殺隻蟲子都沒膽量。
    至於陳小花那個證據包，也許是黑衣殺手像我一樣感到好奇，順手牽羊拿走的……
    對了，我忽然想到，還有另一種可能——
    這吳天助也是那個黑衣殺手殺的，他想拿這件事嚇唬薛可馨，證明他很厲害，他殺了吳天助，到現在警察都沒有抓到他。
    自我安慰一番後，我又想，我該怎麽辦？
    薛可馨聯係不上，陳小花不能聯係，我想到了張慶文，可他的電話打過去，卻始終提示
    “你所呼叫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顯然他還在公安局。
    我頓時有種孤立無援的窒息感。
    又掃了一眼那張報紙，突然想，我是不是跟那個留了手機號的警察打個電話問問？
    可是，應該怎麽問呢？
    我打電話過去，會不會引火燒身呢？
    萬一他們把我當成凶手怎麽辦？
    然後我又安慰自己，反正我肯定不是凶手，打個電話問問也無妨吧。
    我用顫抖的手，把報紙上留的那個王警官的手機號，一個數字一個數字輸進手機，又核對幾次，卻始終沒有勇氣撥打出去。
    我思考著應該怎麽打這個電話，反複組織語言，始終都不滿意。
    可是，如果不問，現在什麽頭緒都沒有，這是唯一的突破口了。
    最終，我打定主意，一咬牙，使勁按下了那個撥出鍵，但我心裏還是希望對方是空號，或者出現忙音……
    不料，對方很快接聽：“你好！”
    “你好，請問是王警官嗎？”我問。
    “我不是王警官，你找哪個王警官？”對方說。
    我疑惑了：“這不是王警官的電話嗎？”
    對方說：“這是我們刑偵大隊的辦公電話，你有什麽事嗎？”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個電話打進來，上麵跳動著兩個字“楊葉”。
    我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腦子也清醒了許多。
    我立即說：“對不起，我找王警官有點私事，沒想到這是辦公電話。真對不起！”
    對方也沒在意，說：“沒事的。”
    就掛斷了電話。
    我立即接通了楊葉的電話：“兄、兄弟你好！”
    楊葉問：“冰哥，你在哪？”
    “我、我在可心餐廳！”
    我感覺，自己的話像瀕臨絕境的人，向外發送求助信號。
    “那正好！我馬上過來。”楊葉說，“你幫我安排一個小包廂，我們晚上一起吃飯。”
    楊葉那邊應該很忙，說完就匆匆掛斷了電話。
    我拿起那半張舊報紙，塞進口袋，然後逃也似地往樓下衝去。
    我再也不願意一個人呆在五樓！
    仿佛，那個像幽靈一樣的黑衣殺手，正潛伏在暗處，盯著我的一舉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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