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桌下首還有幾個座位，小雷指引我們依次坐下。
    我抬頭一看，居然跟元吉道人坐了個麵對麵。
    他衝我點了一下頭，微微一笑，我也衝他笑了笑。
    他的笑容，讓我放鬆了下來。
    順眼掃視了一周，我發現其他人都表情凝重，隻有他一個人麵色溫暖。
    還有，我發現這裏麵居然沒有大師兄利貞。
    他去哪了？
    難道是雲遊去了？
    “各位辛苦了！”
    元吉道人對我們說，“桌上有點心，各位先吃點，墊墊肚子吧。”
    桌上確實擺著點心，有金鋼酥、綠豆糕、花生粘、焦耳朵等等；
    以及蘋果、柑橘、梨和山楂等水果十數種，都沒有人動過。
    元吉道人伸手拿了一粒花生粘，帶頭吃了。
    其他人也都伸手拿起離自己最近的東西，卻放在了麵前。
    這種氣氛，我雖然饑腸轆轆，但還是什麽也吃不下，拿都沒敢去拿。
    我看了看小雷，他的眼睛正盯著師父元吉道人。
    目光熱切，顯然是想知道事情的原委。
    元吉道人微笑著說：“小雷呀，
    你現在看起來，根本不像個修道人，完全就是個世俗中的莽撞青年；
    還有你們——
    連平常人都可以做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猛虎趨於後而心不驚’，
    你們是修道人，遇到一點事情，都成了這個樣子？
    修行路上，步步艱險，以後怎麽能度過重重劫關呢？”
    聽他這麽一說，所有的修道人都把麵前的東西，塞進了嘴裏。
    我也吃了一塊綠豆糕。
    “各位道友，各位朋友！”
    一個戴眼鏡的青年道人細聲細氣地說：“我們邊吃邊聊吧——”
    接下來，
    他說了一件剛剛發生的驚天動地的事情——
    仙台的修道人基本上沒有白天黑夜的區別。
    大家根據自己的精修方向，各自悟道修行。
    數十年乃至數百千年來，都是隨性而行，他們要的也是這種隨意的生活。
    前天夜裏，修道人大多都沒有休息，分別在自己的住處，
    或做功課，或修習法術，或悟道……
    世界一如既往地安寧祥和。
    可是，無法想象的一幕發生了：
    在暗夜裏，忽然有一道白光閃過！
    那光比太陽都要亮，把屋裏照得像是透明得一般，連眼睛都無法睜開！
    就算是閉上眼睛，也感覺得到身邊雪白的光。
    強烈的白光過後，又傳來了一番山崩地裂般的轟鳴聲和顫抖。
    即使是修道人，也並非全部與世隔絕，所有人的反應都是一致的——
    這是地震！
    意識到地震來了，所有人睜開眼睛後的第一反應也是一致的：往外跑。
    跑到空曠的地方去，也就是跑到仙台上去。
    可是，他們睜開眼睛一看，雖然那嚇人的白光沒有了……
    令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家門居然在懸崖邊上，而那片廣闊的仙台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即使是修道人，也難以掩飾這種震驚！
    仙台居然消失了！
    他們都身處懸崖邊緣，
    往上看，是懸崖；
    往下看，仍然是懸崖！
    這怎麽可能？
    這難道是在做夢嗎？
    可是明明根本沒睡；
    這難道是在度劫嗎？
    怎麽會這樣？
    “大家別慌，都呆在原地。”
    元吉道人的聲音傳過來，清楚地傳到所有人的耳朵裏。
    他的聲音仍然是原來的從容不迫，這讓大家稍稍放下了心，從慌亂中鎮靜下來。
    元吉道人先是清點人數，隻有一個人沒有回應。
    幸虧道人們修煉的地方都是在山崖上挖的洞，並不在仙台上，其他人沒有受到傷害。
    這幾日，也沒有來客，廚房的客屋裏是空的。
    而那個人在廚房後麵洗澡。
    廚房在仙台上！
    現在當然不知所蹤。
    鎮靜下來，元吉道人正準備再出去看個明白。
    可是，那道白光忽然從遠處閃過來，幾乎是一瞬間，就到了麵前。
    所有人再一次無法睜眼視物，他也不得不扭頭閉上了眼睛！
    接下來又是剛才那樣的震耳欲聾的巨震……
    很快，白光散去，天地間恢複了暗夜時的寂靜。
    睜開眼睛，令所有人都不可思議的事情又發生了——
    那個剛剛憑空消失的仙台，居然又出現在大家麵前！
    而且，飛回來的仙台跟過去幾乎一模一樣。
    就像剛才消失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一樣！
    即使是修道人，大家也忍不住個個目瞪口呆。
    停了一會，元吉道人第一個跨出洞去，走到了仙台上。
    他試探了一下，確認腳下的土地是堅實的；
    再仔細地辨認，門前的所有樹、草、花和石頭都跟原來一模一樣，像根本沒動過一般；
    仙台和懸崖的交接處，連個縫隙都找不到！
    其他修道人也確認了，門前的東西都跟原來毫無二致。
    仙台上的修道人，可以說是修行界裏麵的精英翹楚。
    不但個個道行深厚，都見多識廣，經曆非凡，
    什麽天上地下、陽間陰間、魑魅魍魎、稀奇古怪的事物都見過……
    卻沒見過如此蹊蹺怪異的事情！
    仙台會飛；
    不僅會飛，而且飛出去了，還又回來了。
    它為什麽會飛？
    剛才飛去了哪裏？
    怎麽又回來了？
    沒有人有答案。
    更令人驚異的事情出現了——
    那個洗澡的人，居然端著盆子，慢慢走過來。
    把人們都嚇了一跳！
    他居然還活著。
    元吉道人問：“你剛才去了哪裏？”
    那人的臉頓時紅了，說：“我剛才在洗澡。
    感覺像是發地震了，是不是？
    我一下子趴在地上。
    過了一會，看沒有什麽異常；
    就又爬起來，又打了水洗澡，剛洗完了回來……”
    再問，就什麽也沒問出來。
    大家戰戰兢兢地度過一夜。
    等太陽出來，仙台上的一切還跟往常一樣，就像昨天夜裏的事情沒有發生過。
    農夫依舊在廚房做飯，
    大家依舊在廚房吃飯——
    廚房，也一如往常，毫無變化。
    有人甚至在想，難道昨夜是集體度劫嗎？
    但是，一天過後，終於有證據證明，仙台的確是曾經消失過——
    仙台上的所有植物都出現了枯黃色，與周圍山裏的植物明顯不同；
    仙台上種植的蔬菜也已經蔫了。
    如果從空中看過來，仙台這一塊應該是明顯的枯黃色。
    可是，仙台上麵，幾百年來，都是鬱鬱蔥蔥……
    戴眼鏡的青年道人講完，周圍頓時陷入沉寂之中。
    我能聽到自己和張慶文楊葉他們沉重的呼吸聲。
    我忽然認為腳下的土地是虛空的，很想跺兩腳看實不實在，但又不敢放肆。
    身邊的陳小花的身子微微發抖，她的手從桌子下麵死死地抓住了我的手。
    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雖然這是山洞的深處，在亮處已經看不到仙台的模樣了。
    但我很想再次確認一下仙台的大小。
    仙台真的很大，就算不算奧妙無窮的九卦陣，平麵麵積至少有三四個足球場那麽大。
    那麽大的物體，憑空消失，又憑空恢複出現，真是不可想象。
    我能夠理解修道人的惶惑——
    雖然仙台恢複如初，雖然在這裏修道的人沒有受傷，但所有人還是擔心：
    仙台會不會什麽時候又飛走呢？
    這裏，還能繼續住下去嗎？
    為了打破沉默，我輕咳一聲，問：“這種事情原來沒有發生過吧。”
    話一出口，我忽然意識到這是句廢話，我趕緊又追問了一句：
    “……哦，那種光，是什麽光？
    你們原來見過嗎？”
    戴眼鏡的青年道人看了看其他的修道人，說：“我來的晚一些。
    但那種光是我在任何地方都沒見過的。
    那是純白的光，不像太陽光，是金黃的，
    而且太亮了，人的眼睛根本不能直視，瞬間就要閉上眼睛。
    飛回來的時候，我似乎看到遠處最初是一個圓盤。
    但不能確信，因為太快了，隻是閉上眼睛的那一刹那感覺到的。”
    “我也看到遠處是一個白色亮點。”
    一個老年修道人說，“像針一樣刺過來。
    然後白光越來越強，很短的時間眼睛就看不清楚了。”
    那個農夫終於說話了。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說話。
    他的口音有點像四川人，他說：
    “從發現仙台消失之後，我就在看遠處，最早我看到一個梭形的白色東西，
    剛開始我還以為是月亮。
    後來白光馬上刺過來，啥都看不羅。”
    “白光？”
    一個中年修道人回憶著說：“我怎麽沒感覺什麽特別的異常？
    也沒看到白光，什麽光都沒看到。
    就是腳下搖晃得厲害，但也就一會時間，大概幾秒鍾，就安靜了。
    等安靜下來，我以為地震過去了。
    正想爬起來，又開始搖晃起來，隻得又趴在地上。
    又等到安靜時，好一會沒有晃動，我才趕緊起來洗了澡……”
    聽他話的意思，他就是那個洗澡的人。
    這倒是奇怪了：
    他被仙台帶走了，反而沒看到白光？
    隨即我明白過來——
    他在洗澡，當然是室內；
    即使不是室內，也有那道斷牆遮擋著；
    而且身處仙台上麵，白光是往外發出的，他當然就看不到白光了。
    我問：“這件事有多長時間？
    也就是說，仙台從消失到複還，總共是多長時間。”
    “時間很短！”
    我旁邊一個道人立即說，“大概就幾分鍾時間。”
    “嗯，三五分鍾的樣子吧，絕對不超過五分鍾。”
    戴眼鏡的青年道人想了想，肯定地附合說。
    我有點明白了，那個白色的點，或者白色的東西，應該就是仙台。
    它應該是飛走了，可幾分鍾後馬上就又飛回來了。
    可是，這麽大一個仙台，能飛去飛來，確實是不可思議。
    大家又陷入沉默。
    元吉道人凝視了一下洞外，淡然說：“那日我起了幾卦，都是吉卦；
    包括事發後我起的卦，也是吉卦。
    沒有任何凶險，也沒有任何變化變故；
    這麽大的事情，居然在卦相上絲毫顯示不出來？
    我修行以來，從未遇到過。”
    小雷也說：“我前幾天感覺心緒不寧，就起了一卦。
    發現冰哥有生命之虞，而且無法破解。
    沒想到冰哥居然平安回來了。
    當然我道行很淺，算錯了也未可知。”
    元吉道人看了看我，說：“我也算出魯先生有難。
    而且絕無解脫之法，後來卻化解了，顯然魯先生吉人天相。
    同時，我們還得繼續修行。
    道無涯盡，這個世界上，還有太多太多我們未知的東西……”
    這時，陳小花忽然站了起來，她滿臉通紅，看起來非常激動。
    她看了看元吉道人，又看了看我，說：“我、你們……”
    她有些語無倫次。
    她想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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