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士卻反問道：“你為什麽在這裏？”
    那是一個蒼老的聲音。
    五爺說：“我、我在找孤峰道人。”
    “你為什麽要找他？”
    五爺說：“我、我想向他拜師學藝。”
    “拜師學藝之後呢？”
    五爺一時語塞，他總不能說學完藝了去盜墓。
    “哈哈，一個盜墓的，卻想拜孤峰道人為師？”那道士笑說，“是誰給你的膽子？”
    關於這個問題，從上次被人打了之後，五爺早就已經想好了答案。
    他說：“我的確以前是盜墓的，我承認。
    但這都是因為我家境貧寒，現在又兵荒馬亂的，我總得討一口飯吃。
    我要拜孤峰道人為師，學好技藝之後，有了本事，我肯定就不會盜墓了。”
    “你還想糊弄我？”
    那道士又是輕笑一聲，說，“你這輩子啊，吃的就是那碗飯。
    狗怎麽能改得了吃屎！”
    “啊——”
    五爺驚呆了，沒想到那道士能看穿他的心思，他再也無言以對——
    他知道，在修道人的麵前，他什麽都隱藏不了，隻得“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說：
    “這位道爺，你一定知道孤峰道人吧，能不能幫我引薦一下！
    我確實是真心誠意的！
    孤峰道人讓我做什麽都行！”
    那道士停了一下，說：“其實，我就是孤峰道人。”
    啊——
    五爺激動得要眩暈了過去！
    沒想到，他一直在找的人，終於出現了！
    他想說話，喉嚨卻卡住了，居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孤峰道人問：“你找我想學什麽？”
    “我、我想——”
    五爺使勁咳嗽，想清掉嗓子裏的痰，把話說清楚些，可他太激動了，“我想”了半天，才說——
    “八卦、占卜、風水、法術、符咒……
    都想學。”
    孤峰道人冷哼一聲，說：“好，你留在青城山，學上三、五十年，我慢慢都教你。”
    五爺略一愣神，立即說了聲：“謝謝師父！”
    然後就使勁磕起頭來。
    等他抬起頭來，麵前突然出現了一本書。
    他捧起那本書，孤峰道人說：“這本書，你先讀會背熟，下月此時此刻，我們在此地再見。
    你必須一字不落地背會了，如果你背不會，你就立即回去吧，我也永遠不再見你——
    還有，不能讓別人看到這本書，如果被別人看到，你也永遠再也見不到我……”
    說完，孤峰道人就在他眼睛一直盯著的情況下，驀然消失了。
    而他的聲音還在耳畔回響……
    “師父！師父！師父！”
    五爺叫了幾聲，空山寂寂，沒有回答。
    他拿著書，又使勁掐了幾把大腿，才證實了剛才發生的一切，不是夢！
    都是現實！
    他終於見到了夢寐以求的孤峰道人。
    也實現了他的拜師的夢想。
    不過，激動之後，五爺麵臨著一個艱巨的、甚至根本不可能完成的考驗。
    因為——
    他不識字！
    那本書很厚，連書的名字都很長，一個月，他隻怕連那行書名都認不全。
    但是，五爺忽然想到，想修行、想發大財、想成大事，怎麽能不識字呢？
    無論如何，他都要把這本書背下來！
    於是，他立即拿起書，塞進懷裏，快步離開了——
    他已經想好了一個辦法，既不讓人看到這本書，又能認識上麵的字……
    他找到一個熟識的道觀，說盡好話，找人要了一隻毛筆，一塊墨，又從香爐邊找了幾塊燒剩下的殘破的黃裱紙。
    再找到一個有亮光的地方，偷偷先用木棍在地上摩寫那個書名。
    等寫得差不多很像了，他磨開墨，把那個書名，一個字一個字仿寫在一塊黃裱紙上。
    等他寫完了，天也亮了，他就拿著一塊紙問一個人，那上麵是個什麽字，又是什麽意思。
    這樣，一個字一個字地去問不同的人，別人也不可能知道那本書。
    不過半天，他終於弄明白了書名——
    《太上洞玄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
    接下來，他如法炮製，晚上練字，練會後，再一個一個字仿寫在紙塊上；等到白天，再一個一個字去問不同的人，然後再把那些字反複頌讀……
    轉眼一個月過去，他居然真的把整部《太上洞玄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給背了下來！
    到了約定見麵的日子，五爺來到了後山那個人跡罕至的地方，等待孤峰道人。
    到了午夜子時，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孤峰道人又出現在他的麵前，仍然是背對著他。
    他二話不說，“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說：“師父，我給你背書！”
    說完，他就開始背了起來，雖然還是有些停頓，雖然有些字仍然吐字不清，雖然很多字和句子他還沒弄明白是什麽意思……
    但是，他一口氣居然把整部《太上洞玄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給背完了！
    他的聲音停下來，孤峰道人說：“勉強算是背下來了。
    但是，還是不行，真的要學習修道，要倒背如流才好！
    不過你還剛開始，還算不錯。
    我再給你一本書，還跟上次一樣，下個月來背給我聽。”
    說完，孤峰道人又消失不見，地上又留下了一本書。
    五爺如法炮製，硬生生又把第二本書給一個字一個字地“啃”了下來……
    到了約定的日子，他又背給孤峰道人聽，孤峰道人聽完後，又留下了一本書，仍然是讓他背下來。
    如此到了第五個月，五爺背完之後，忽然提了個問題，他問的是書上的一句話是什麽意思。
    孤峰道人“嗬嗬”笑了，說：“好，你懂得問問題了，看來書沒有白背。”
    然後，孤峰道人解答了他的所有問題，直到他問不出來了，才消失。
    此後，五爺背的書越來越多，因為字認識的越多，他背得也越來越快，問的問題也越來越多。
    有幾次，兩人一起從午夜子時一直說到次日中午才分開。
    就這樣，轉眼三年過去，他居然背會了36本書。
    到第三年的最後一個月，孤峰道人答完了五爺提的全部問題，五爺沒有問題再問了。
    這一次，孤峰道人沒有像往常那樣，消失不見，卻說：“我再給你留幾本書。
    這些書，都是我自己寫的，集合了我畢生所學，你留下慢慢看。
    你想學的‘八卦、占卜、風水、法術、符咒……’
    書裏麵都有涉及。
    學不學得會，就看你的造化了。”
    “謝謝師父！”五爺說，“我一定會認真學的！”
    停了一會，孤峰道人仍然未走，又說：“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
    我不日便要閉關修煉，一去二十年。
    我知道你等得了，但你我相識之緣已盡，你不要再來了。”
    一聽這話，五爺心頭如遭遇雷擊，頓時哭道：“師父！
    你、你不是說要教我三十、五十年嗎，這才三年啊……”
    “我那是說著嚇唬你的。
    我想把你嚇走！”
    孤峰道人說，“沒想到，你真的留下來了。
    但是，我們的緣分隻有這三年，你立即離開青城山，尋你的出路去吧。”
    “師父——”
    五爺大聲哭嚎道，還拚命磕頭，“師父，我不走！
    我不會走的，我等你出關！
    你教我三年，沒有喝我一口水，吃我一口飯，我要為你養老！”
    “唉……”
    孤峰道人輕歎一聲，“你我的緣法，都是上天注定的，不可違逆。
    從明天起，我再也不見你，也再也見不到你。”
    五爺聽到這裏，他也知道，修道人說不能見，便是真的見不到了。
    他抽泣了一下，又說：“師父，那讓我見見你的模樣，行嗎？”
    孤峰道人緩緩搖頭，說：“不可。
    我本來就不應該教你道法的，但見你執著，還是破例指點了你三年。
    但你我不能見麵，這對你我都不好……”
    說完，孤峰道人的身子動了起來，他仍然盤膝而坐，背對著五爺，但身體慢慢騰空而起，飛向了山裏，最後與夜色融為了一體……
    五爺在青城山呆了這麽多年了，又背了36本書，也懂得了一些修道人的規矩。
    不能見麵，肯定有不能見麵的道理；即使自己不害怕遭遇天遣，但也要顧忌到師父孤峰道人不能被影響到。
    他並沒有立即就走，而是又留了幾個月。
    每次到了那個日子，他整天整夜都守在那裏，果然再也沒見到孤峰道人。
    他知道，此生隻怕再也見不到師父的真麵目了。
    又悲戚了一段時間，他最後還是離開了青城山。
    回到家鄉，五爺很快成了家，他把成婚的日子也定在跟師父見麵的那一天。
    每月的那一天，他都會敬香磕頭，為師父祈禱。
    在家裏，就靠著幾畝薄地為生，後來生了三個孩子，壓力就大了許多。
    這時，原來的同行又來找他，約他重出江湖、重操舊業。
    他想了想，似乎師父也沒有不讓他盜墓，就同意了。
    雖然孤峰道人並沒有教他他想學的八卦、占卜、風水、法術、符咒……
    但他背的那些書上都有涉及，加上六七年青城山中的遊曆，也略懂得一些道法。
    再出去盜墓時，就少了很多盲目，做起事來，也順利了很多，收獲自然就多，漸漸在道上的名氣也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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