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想到，晉王司馬棘登上城樓狂呼，請戰江凡，若其敢出戰，司馬棘將出城一戰定存亡。
    是夜，天策上師江凡應戰。
    這個夜裏，司馬棘看著單膝跪地，一身血衣的楊玄衣。
    “孤無能，這一戰失敗，我們再也沒有機會，晉國將亡，將軍不必負隅頑抗了，孤隻留下那三萬死忠，餘者，明日戰後，將軍帶他們……降了吧。”
    楊玄衣聲音嘶啞：“雖死不降！家父英魂尚在秣陵上空，我楊玄衣縱然粉身碎骨，也要與秣陵共存亡！”
    司馬棘搖搖頭：“楊將軍，老帥若在，一定會讚同本王。大勢已去啊，何必讓萬千將士送命。”
    楊玄衣雙目充血：“那大王和三萬將士又如何說？”
    司馬棘緩緩道：“我是王，與國同休就是我的路。而那三萬將士，你明白，他們是晉國死士，就讓他們隨著孤王入土吧，他們活著，秦國的屠刀就不會放下，戰火，不能再燃燒了。”
    楊玄衣一呆，瞬間明白過來，晉王死誌已定，這三萬人是曆代君王傾力打造的王城守軍，忠誠無比，不可能投降的，司馬棘，是要帶著他們一起赴死，讓戰火盡快熄滅。
    司馬棘聲色俱悲：“孤已經把晉國害成這般模樣，到此為止吧，給秦國一個幹淨，希望他們對我晉國百姓如對夏魏，盡快安撫……將軍……”
    他忽然撩起衣襟雙膝跪地：“本王最後求你，萬望答應。”
    楊玄衣一聲悲鳴，雙手扶住晉王，最終，卻在那雙充滿期待的目光中，無比沉重的點下頭顱。
    十二月三十，凰初元年最後一日，司馬棘率最後三萬精兵出城。江凡親率三萬大軍，於秣陵城外對壘。
    江凡單騎出陣，看著對麵的司馬棘，輕歎一聲。
    “司馬兄，如你所願，江凡來了。”
    司馬棘凝視他許久，仰天一陣大笑：“江凡，本王沒有怨恨，沒有憤怒，你比我高明，這是事實。不過，今日司馬棘隻想和你拋開陰謀詭計，堂堂正正廝殺一場，人生也就無悔矣。”
    江凡輕輕籲口氣，氣沉丹田：“司馬兄，江凡當全力以赴，奉陪之。”
    司馬棘振臂，馬槊直指：“多謝成全，此戰之後，我若死，煩請不必收屍。”
    江凡沉默片刻，認真點點頭。
    司馬棘笑了：“曾記得，你與我談樹與藤，談牆頭草，今日我司馬棘什麽都不是，隻是一員戰將，我也想讓世人看看，司馬棘真的不是什麽商賈，而是王，上馬能殺敵，下馬能治國的王！”
    江凡重重抱拳：“兄這一世，風雲成敗，無論如何，當得起這個王字。請！”
    “好！痛快，請！”
    雙方調轉馬頭，各自回陣。
    大戰將起之際，忽然有聲音自側方浩蕩傳來。
    “且慢，賢弟首次親帥大軍征戰，怎麽能少了為兄？”
    大笑聲中，楚王項臣率領一支隻有數百騎的騎兵出現，並在距離兩軍陣前三裏之外按住兵馬，項臣單騎近前。
    江凡側目看了一眼，聲音高亢：“項大哥，來得正好，難得我也親自打一場君子戰，正愁著沒人見證。”
    項臣看向司馬棘：“晉王，走到這一步，本王敬你是條漢子，最後一戰，配得上本王前來送行。”
    司馬棘側目隻是看了他一眼：“項臣，本王同樣不恨你，正麵擊敗我晉國，你是個豪傑。”
    司馬棘言畢，雙手捏緊了馬槊，目光死死鎖定江凡。
    高起並未向項臣動兵，反而是女帝單騎來到項臣近前。
    項臣看著她大笑：“嬴無雙，此戰本王觀得否？”
    女帝調轉馬頭和他並肩而立：“同觀之。”
    司馬棘此刻目視萬軍，拔劍沉聲：“今日，我晉國最後之戰，在你們背後就是王都，是四百五十年晉國最後的尊嚴，世人皆言我晉國武道不昌，然我晉人風骨不弱於世。讓他們看看，晉人可以死，唯不能退。今日，孤將親自率領你們，與世上最強大的軍隊死戰，最後一道旨意，如見孤落馬，不要哀悼，不需悲憤，不必理會，隨著大帥誓死血戰，晉國——榮耀！”
    “晉國，榮耀！”
    在萬軍齊呼中，司馬棘槊指前方一聲怒吼：“衝陣！”
    江凡暗中歎息，這一刻的司馬棘，再也不是那個謹小慎微的牆頭草，但注定是在以死戰明誌。拋開其他不講，此刻的他，單純是晉國國君，敢為家國死的國君，值得佩服。
    那麽，自己將送上最大的尊重和榮耀。
    打神鞭高舉，“衝鋒！”
    刹那間，萬軍奔騰。
    江凡胯下獨角獸，一馬當先，直奔司馬棘而去。
    司馬棘哈哈大笑，抖動長朔，同樣身先士卒，迎向江凡。
    這一戰，曆史上沒有太多描述。
    史書隻是簡單雲：晉終戰，王司馬棘身先士卒，薨於陣前，三萬將士，為秦所屠。
    和他對陣的是誰，怎麽個打法，幾乎都沒有描述。
    而在有些地方的野史中倒是有些記載。
    相傳那天，司馬棘對陣的是一位傳說中的人物，那人全力三擊，一擊斷朔，二擊破甲，三擊殺人。事後，卻親手扶司馬棘端坐馬上，躬身一禮，高聲道——
    恭送晉王歸天。
    也有傳言，那日項臣親眼所見，司馬棘屍身淹沒於萬軍之中，化為血泥，與晉國土地融為一體。
    還有來自秦國老兵的傳言，說經過司馬身邊，見其麵帶笑意，對著自家主將說了最後一句話。
    “棘無德，雖有虧天下，但不愧本心。”
    後來也正是因這句傳言，司馬棘為世人詬病的枉顧大局，不肯歸順大秦，不顧戰天大業之行，才得以為後人所諒解。
    可世上隻有一個人知道，這句話是真的。
    司馬棘說這句話的時候，鮮血不停地從口中噴出，摻雜著碎裂的內髒，唯獨麵帶笑意，事實上，在那位老兵衝過去之後，他還說了幾句。
    “江凡，孤這輩子最大的不甘，是遇上你。但這輩子最無憾的，也是遇上君……記住，有一幅圖，或能殺你，你不能死在那種人手中……”
    是誰他沒說，江凡也沒問。
    天策上師，終是成全了司馬。
    而司馬，送上三萬死忠，也終是成全了秦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