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到處是戰鬥，無數強者在隕落。
    人越來越少，戰鬥卻越來越激烈，六大域早已經崩潰了，在主帥和主神死後，餘者四散奔逃，天人根本都沒有去管，因為他們知道，這些人服用的藥劑，不久就會要了他們的命，而如今，犯不上為他們浪費心思了。
    人間一方，也隻剩下絕強者在戰鬥。
    大秦正規軍九成九殉國，旱魃軍從統帥到士卒全軍壯烈，護龍三衛除了三位統領和幾十個強者外已集體捐軀，鐵門栓盡數陣亡，烈凰軍隻剩下女帝身邊的十餘人，漁州軍隻剩下不到千人，妖修大軍也不足半成……
    殘餘者也大多數失去了作戰之力，高起下令讓他們撤回城中。但他們沒人肯走，最後不得已下達調遣令，才讓他們以為城內危急而撤回。
    即便失去六大域，天人也已完全占據上風，長安城上敵我雙方混戰一團，天人瘋狂進擊，防禦岌岌可危。
    江凡看到了一切，可他依舊沒動，不能動。
    他知道，自己一動就會暴起，不受控製的殺入戰場。
    就在這時候，他看到了八熊，不，還在戰鬥的隻剩下兩個。
    熊三死了，他和丁少安聯手破壞四台機甲，引起天人重視，有台機甲打開防護罩，擊飛丁少安，箍著熊三的頭顱，將一道光束轟入他口中。
    熊四死了，他被一頭異獸咬斷成兩截，還被吞食半個身體。
    熊五死了，他死前，僅剩的一隻右手摸摸鍋蓋般的肚皮，扭頭看了自己一眼，憨笑，江凡知道，他在想念凡人居的美食。
    熊六死了，被戰機打成篩子，粉身碎骨。
    熊七死了，和對手同歸於盡的。
    熊八也死了，被一杆長槍釘在地上。江凡看到他死前從懷中掏出一根紅繩，眼神充滿留戀，才知道，原來這糙漢子已有心上人，而自己並不知道是誰。
    他覺得無比悲痛，可另外一半意識又似漠不在乎，詭異難言。
    他還看到，佛主擊殺了大日如來，但被親弟弟流瀲紫偷襲，最終用他那大腦殼砸死對方。笑著轉頭看向自己，摸摸腦袋，指指心口。
    江凡很想知道他想表達什麽，可他坐化了，就在戰場上，旁若無人的盤膝坐化。或許……是告訴自己要冷靜吧，但江凡覺得，冷靜不了啊。
    他看到姑母也死了，這個勇猛剽悍的女人，用獨腳銅人摧毀四台機甲，卻被另外兩台撕成兩半，他看到魔帥咆哮著衝過去卻未能救下兒媳，眼角都是血淚。
    燕伯符明明已經化身為魔啊，為什麽還如此重情義？
    自己定力不夠麽？好可恨啊，而最可恨的是，內心分開兩半，一半悲痛欲絕，一半都是冷漠……
    他很想戰鬥，親自戰鬥，釋放那壓抑，釋放內心的衝突，他不知道為何會這樣，精神如同分裂一般。
    或許，自己的擔心從來都不是虛假的，自己本來就是天帝，帝昊和邪神不過一體兩麵，自己降臨到世上，帶著某種不為人知的目的，不知善惡。
    他看了眼孫道通，忽然明白，老家夥開頭出手一擊之後，並沒有離開自己身邊，他在防範吧。
    要不，為什麽左邊還出現個軒轅不勝，這個人間最強戰力沒有看著戰場，隻在一味地注視自己。
    這又讓他憤怒，憤怒中還隱隱感到莫名的嘲諷，好似嘲諷沒有人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一般。
    他剛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輕哼，卻立即好像有所感應，目光看向戰場一角。
    那裏是西門，姬宗熠戰鬥的地方。如今已經沒有什麽普通軍兵了，姬宗熠的對手同樣是天兵天將。
    然而，他是第一批開戰的，打到現在，他早已耗盡氣力，若非麾下拚死拱衛，他恐怕支撐不到現在。
    事實上，這時候的姬宗熠連抬起雙手都費力，該退回去了。
    可他並沒有，而是笑著，將另一半龍血丹參和著血吞下，邊嚼，邊含含糊糊的說著什麽。
    “……父皇啊，做兒子的，不能給你丟人啊，華族還沒一個主動退下，我曾為人皇，當然更不可能退……說起來，要謝謝您老，給我留了一半。嗯……子芙愛妻，我去找你了，這輩子，最舍不得你。成婚三十年，我在病，你在睡，相濡以沫的時間太少啊，下輩子你還嫁給我唄，給個機會好好補償……”
    他笑著：“我們說好的，下輩子，當個普通人……男耕女織，長相廝守……”
    說著，雙目驟然充血，一股氣勢轟然爆發，真元炸裂，不再是病夫功法，久違的龍影再度騰起，然而，並非金黃色的蒼龍，而是透著血色。
    這是氣血在燃燒，在這不能後退的戰場上，他選擇死戰到底。
    這麽大量的龍血丹參，的確賦予他再戰之能，卻終歸會耗盡所有潛能和生命力，換句話說，他沒可能活著歸來了。
    事實上不光是姬宗熠，打了這麽久，大多數人都在依靠丹藥維持，其中許多與姬宗熠類似，在燃燒生命極致爆發。也確實，沒有一個人後退。
    江凡心頭猛地一震，那些亂七八糟的雜念忽然褪去不少，他看到了，姬宗熠回頭向著他的方向一笑，眨了眨眼睛，還說了句什麽。
    隔著那麽遠，他聽不到，但他卻感受到了，那麽清晰。
    “兒子，爹走先啦，你小子好好幹！下輩子咱父子再聚。”
    不多時，一道蒼龍炸裂，姬宗熠那一直沒爆發的第三擊終於施展，帶走對方數十名強者同時，明皇隕落。
    江凡忽然想起，自己答應的驪山小築還沒修建完畢……
    悲從中來，鋪天蓋地的悲傷仿佛海潮洶湧，打破了平衡。
    那麽一瞬間，光明虛影閃耀一下光芒，暫時逼退洶湧澎湃的血海怒濤。
    他看到了那個男子，第一次，那麽清晰。
    是自己前世的形象，但那雙眼睛如此深邃，仿佛蘊含著整個星空。
    他似乎在微笑。
    “終於，還是走到了今天……”
    聲音突兀的自腦海深處響起，直覺告訴他，就是那個男子的聲音。
    “可惜，你還是沒能完成最後兩步。”
    他顯得有那麽一絲遺憾，卻依然欣慰的笑了笑：“很好了，你就是我啊，你也是他，善是你，惡也是你，每個人都有兩麵，正如萬物有陰陽，有光就有影，且看那一麵主導自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