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拿十個包子，再帶兩個蔥油餅！”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老婦人一愣，抬頭看向攤子前的中年人。
    “你是，長青？”
    老婦人聲音沙啞，有些不太確信的說道。
    柳長青眼睛微眯，上上下下打量了老婦人一番，卻依舊沒能從記憶中找到與她相關的印象，不過他也猜到了老婦人的身份。
    偌大的臨安城中，還能記住他的人，恐怕除了李家那幾人，也就隻有當初施舍過包子給他的那對老夫婦和水莊走出來的漁民丫頭——水雲笙了。
    過去了四十多年，那對善良的老夫婦估計恐怕早就埋入黃土了。不過在他的記憶中，水雲笙雖然算不上絕對佳人，那也是清秀水靈，沒想到再次見麵，竟已經如此蒼老了，可歎歲月不饒人！
    “雲笙姐，我回來了！”
    柳長青微笑著的說道，眼神中溫情流露。
    柳長青的話語將老婦人的思緒拉回到了很多年前，她滿懷不舍的送走了一個與她沒有任何血親關係，卻在她最無助傷心的時候，給她支撐的憂鬱少年。
    “你終於回來了，快，快坐，嚐嚐我的手藝，這可是當年我從馮娘哪裏學到的手藝！”回過神來的水雲笙連忙招呼柳長青坐下，然後從蒸籠中拿出了五六個熱氣騰騰的白麵包子，用木盤子盛到了柳長青麵前。
    柳長青坐在一條搖晃的破木板凳上，露出白玉牙嗬嗬笑道:“我還真是好多年沒有吃過雲笙姐做的包子了，我記得當年你第一次蒸的包子，麵皮都還是硬的！”
    水雲笙就像小姑娘一樣，靦腆一笑，催促柳長青趕緊嚐嚐。
    烙餅的老爺子見此情景，心中不由的好奇，也打量起了攤子上的八字眉中年人，他們一家都是普通老百姓，在這臨安城中也沒什麽親戚，交好的也隻有左鄰右舍，老婆子怎麽會認識一名裏裏外外透著一股仙氣的中年人呢？
    水雲笙回到土灶旁，和老爺子說了幾句，就坐到了柳長青旁邊，親切的嘮叨起了她這些年的過往。
    柳長青大口的吃著熱乎乎的包子，認真的聽著。
    水雲笙的大半生和普通人沒什麽區別，從王老婦手裏接手了包子鋪，後來遇到了一名老實能幹的鄉裏人，二人就順理成章的在一起了，磕磕絆絆這麽多年，養育了三個兒女，如今外孫都有好幾歲大了。
    當水雲笙問起柳長青這些年的經曆時，柳長青挑挑撿撿的說了一些。
    在得知柳長青竟然離開了淮州，遊曆到了她聽都沒聽過的雲州時，水雲笙一臉的神往，喋喋不休的問起了雲州的風土人情，還是個對外界充滿好奇的少女……
    兩人一聊就是大半日，灶火息了以後，老爺子也搬了一條板凳，坐在柳長青對麵聽了起來，不過他一坐過來，柳長青就嗅到了空氣中酸溜溜的味道，柳長青頗有些忍俊不禁，調侃了兩句，讓年過半百的老爺子漲紅了臉。
    紅霞映天，柳長青替老兩口把了一下脈，兩人身體還算健朗，除了因為常年站立，腿上生了治不好的老毛病。
    柳長青也不嫌麻煩，當場就要替老兩口紮針，不過刻在骨子裏禮義廉恥讓老爺子怎麽都不願意，水雲笙倒是不在意這一套繁文縟節，主動脫去鞋襪，將形同老樹根一樣的雙腳放到了柳長青麵前。
    柳長青沒有避諱，變戲法一樣的從一個袋子中變成了一包銀針，紮在了水雲笙腳上。
    水雲笙當年就隱隱猜到柳長青的不同尋常之處，如今再見到柳長青，他的容貌幾乎沒有太大變化，隻是更成熟了一些，心中的猜想更確定了幾分，倒沒有太多驚色。一旁的老爺子卻是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呼“仙人”。
    一盞茶後，水雲笙一臉的舒暢，原先腿腳上那種隱隱作痛的感覺已經消失不見了，在柳長青拔除銀針後，當即興奮的走了幾步，腳步輕快，速度比起年輕人也不慢。
    柳長青微微一笑，然後轉頭對老爺子道:“老大哥，來吧！”
    老爺子這些年也被腿上的毛病折磨得不輕，水雲笙隨便勸說兩句後，也就不再固執了，脫去鞋襪，讓柳長青紮針。
    ……
    一盞茶後，柳長青拿出一個瓷瓶遞給了水雲笙，“雲笙姐，這裏麵有些延年益壽的丹藥，你拿著吧！”
    水雲笙猶豫了一下，就接過了小瓶，滿懷不舍的問道:“你是要走吧，什麽時候回來？”
    柳長青沉默了，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仙凡有別，他也不知道下次閉關什麽時候才會出關，也許是十年，又或者是二三十年，就算到時候他抽出時間來看望她，也不知道她還在不在。
    見柳長青沉默，水雲笙也不在糾結這個問題，一如當年一樣，叮囑了柳長青幾句，滿臉不舍的目送著他離開了。
    ……
    藥王穀最開始隻不過是一個沒有名字，隻有幾戶人家居住的小山穀，但是這個不大的山穀土壤肥沃，居住在穀中的幾戶人家雖然不算富裕，但也是年年有餘。
    不過後來藥王幫看上了這個四麵環山，隻有一個進出口的小山穀，便強占了去，原先的幾戶人家又怎麽能和江湖幫派抗衡，最後不知結果的消失了。
    藥王穀內種了不少世俗罕見的草藥，一進入藥王穀就能聞到一股奇異的藥香。不過藥王穀作為藥王幫的總壇所在，戒備森嚴，又豈是外人能隨便進入的。
    藥王穀深處，一名慈眉善目的老者佝僂著身子，打理著兩片不大的藥田，直到天色已經快看不見了，他才杵著一根木杖，走出了藥田。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居住的小山穀不知何時多出了三個人來，一名八字眉的中年人，還有兩名和他一樣，白發蒼蒼的老者，不過不一樣的是這兩位老者紅光滿麵，身體健碩。
    “您，您是少主！”
    老者佝僂著身子，揉了揉渾濁的老眼，生怕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錯了人。
    “唉，李掌櫃，好久不見啊！”中年人輕歎道。
    “真的是少主，屬下參見少主！”中年人依稀熟悉的眉宇讓佝僂老者想起了當年還麵帶稚氣，卻是殺伐果斷的銳氣少年，聲音激動的喊道，當即就要俯身下拜。
    “老掌櫃，你我也不算外人，那些俗禮就不需要了！”
    中年人憑空一抬手，佝僂老者就被一股無形之力托了起來，再也拜不下去了。
    老者心中驚駭莫名，如今他已不是當年的店鋪小掌櫃，多少知道一些有關仙人的傳聞，言行更加恭敬和謹慎，雖然他沒兩年活頭了，但是一大家子卻是他此刻唯一的牽掛。
    “是，多謝少主！”老者一禮後才敢直起身來，卻發現腰杆怎麽也打不直了，沒想到時間一晃就過去了那麽多年，他還以為再也見不到這位少主了！
    “李老啊，我們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談過心了，我也是難得來一回。”中年人不動聲色的說道。
    老者心中一凜，瞥了眼中年人旁邊的二人，二人對上老者的視線，不由的露出了苦笑。
    老者心之禍事臨頭，躲也躲不到，倒不如坦然麵對，於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聲音蒼老的說道:
    “少主請，老朽屋中還有些陳茶，希望少主不要介意！”
    然後他就帶頭推開了穀中唯一一座木屋的屋門，走了進去，緩緩點上了油燈，然後在其他兩位老者的幫助下，點燃了火堆，煮起了茶。
    中年人自然就是避開重重守衛，輕鬆潛入藥王穀的柳長青，而佝僂老者呢，自然是當年的藥鋪掌櫃，其餘兩位老者是李氏三兄弟中的老二和老三，李阿大呢，沒能抗住歲月的消磨，已經入土為安了。
    柳長青進屋後就隨意的找了個凳子坐下，和善的對三人說道:“你們都坐吧，都是故人，就不要搞那套虛禮了，沒必要。”
    “這……”
    三人有些猶豫，不過還是坐了下來。
    “三老，當年我創下藥王幫的時候，立下的幫規，你們都還記得吧！”柳長青等三人都坐下後，麵無表情的開口道。
    “是，不敢有忘！”
    “記得！”
    “不曾忘記！”
    三人異口同聲的回道。
    “很好。”柳長青滿意的點點頭，不過他話鋒一轉，聲音陡然寒了下來:“今天我走了一趟神農堂，沒想到當年的藥堂居然變成了交易大堂，你們都說說，這是何故啊，我記得當年我說過，藥王幫隻做藥材生意啊，結果我發現有人在做人口生意，嗯？”
    屋內溫度瞬間下降，三人都是一激靈，支支吾吾都沒敢開口。
    “難道是要我親自去處理這些瑣事嗎？”柳長青冷冷的問了一句。
    “不敢，不瞞少主，現在藥王幫已經不是我等三人在掌權了！”李掌櫃無奈的說道。其餘二人也是隨聲附和。
    “怎麽回事，說清楚一點。”柳長青眉頭一皺，心中隱隱猜到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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