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一眾想懷疑又沒有證據的目光，楊師傅的臉再次憋紅了。
    “我知道你們很多人都不待見我，想把我趕出廠子就直說，用不著給我扣上這麽大的帽子侮辱我！”
    他咬著後槽牙道：“要我帶著這種髒水被辭退，我還不如去死了算了！”
    廠裏的人都默默無言地看著他，心思各異。
    雖然他表現出來的樣子不像是心裏有鬼，但到底是怎麽樣誰知道呢？
    他們沒有證據證明是他做的，他也沒有證據證明不是自己做的啊！
    再說廠子裏就他一個人有這種動機，他的嫌疑本來就是最大的。
    程徽月將他們的表情盡收眼底，轉身對趙明生道：“趙廠長，能讓所有的打版師傅把已經做好的樣板衣都拿過來嗎？我需要比對一下縫紉痕跡。”
    “好，當然可以！”趙明生哪有不應的，趕緊招手讓助理把這幾天所有的樣板衣服全都抱了過來。
    程徽月將衣服一一擺好，一件件觀察起來。
    “小程啊，這能看出啥？”趙明生不太懂服裝設計，一眼看過去所有衣服在他腦子裏都是一樣的。
    程徽月緩聲解釋：“一個打版師製作樣品的時候總是會在上麵留下屬於自己的影子，包括排線，起線，收線，方才我已經看過光明服裝廠的衣服，有很大的問題，如果在這堆衣服裏找到同樣的問題，那說明這個人的確就在幾個打版師傅裏。”
    此話一出，場內的人全都瞪大了眼。
    “有很大問題，啥問題？”
    “從排線，起線啥的就能看出是誰幹的？她不是在開玩笑吧。咱們不都是用縫紉機做的嗎，能看出個啥？”
    絕大多數人都不太相信她能從線裏就能找到證據，竊竊私語地議論起來。
    人群中，一個矮瘦的男人眼神變了變，麵色有點緊張。
    她真的能從排線就看出是誰做的衣服？
    騙人的吧！
    他盡力掩飾著自己不安，想說服自己相信她是打腫臉充胖子。
    他吞了吞唾沫，看程徽月拿起了楊師傅的樣板衣，目光一亮，心下就定了定。
    沒關係，就算她能看出來，也找不到自己頭上！
    因為他所有的技術都是楊師傅教的，走線也跟他一樣，要懷疑也隻會是懷疑他師傅
    想到這，男人視線瞄向臉色難看的楊師傅。
    對不住了，師傅，他也不想的。
    可是光明服裝廠開出的條件太誘人了！
    兩百塊買下設計底稿，上手教會了他們廠子裏的員工還能再得五十，這都快抵上他大半年的工資了！
    他拒絕不了這個誘惑。
    他已經二十出頭了，也快跟談的對象結婚了，但跟楊師傅學打版這麽多年，他工資是一點沒長，平時給楊師傅買買禮物，自己再家裏寄一點，除去吃住花銷，他基本不剩什麽了，如今連三百塊的存款都沒有，要怎麽跟對象結婚？
    而且他找的對象家鄉那邊要的彩禮都很高，三轉一響必須湊齊一轉一響，還要帶上兩百塊的彩禮，否則人家都不會把閨女嫁給你！
    他根本沒有那麽多時間準備，恰好這時光明服裝廠人找上他了，一開口就是幾百塊的條件。
    原本他也是不想答應的，可是他對象那邊催得急，他實在沒辦法了，就應了下來。
    錢到手的那一刻，他腦子裏都沒有別的東西，隻有一個感覺。
    真他媽好賺啊
    要是多來幾回，那他不就發達了？
    但很可惜，這批衣服光明服裝廠一經銷售，他們自己廠子的人全都戒備起來，每天看誰都像是叛徒。
    一天整得人心惶惶，他也不敢去找光明服裝廠的人要尾款。
    他也怕別人懷疑到自己，在私底下聽見有人提起他師傅的時候，他就上前引導了幾句話。
    果不其然，事件發酵了幾天，今天終於爆發了。
    他看著曾經作為紅星服裝廠第一打版師的師傅被所有人懷疑叱罵，心中竟有些隱隱暢快。
    當初他給楊師傅打下手，是過了好久他才鬆口教他，期間沒少為難他，一旦犯錯，就會被罵得狗血淋頭。
    他表麵不在意這些事，恭恭敬敬地聆聽他的教誨，但其實內心早就已經怨上楊師傅。
    這一次他處境惡劣，他也從沒想過要替他解釋一下。
    廠裏工作坑位本來就少，楊師傅要是下崗了，那班長的位置總得有人頂上吧？
    他這個當徒弟的，自然是最容易上去的，誰還會為了替他解釋就丟掉一次上升的機會呢？
    他眼底閃過一抹冷漠，再次抬起頭時，多了一絲笑意。
    看吧看吧，反正到最後都是他師傅背鍋。
    桌子邊，程徽月檢查完了所有的樣板衣，擰著眉頭問：“這是最近兩個月所有打版的衣服了嗎？”
    趙明生點點頭：“是，咋了，沒找到有啥不一樣的？”
    程徽月揉了揉眉心，“找是找到了，不過或許還是跟楊師傅有關。”
    眾人嘩然，“你看我們說啥來著，就是楊師傅搞的鬼！”
    “哼，他剛才還發誓不承認呢！我差點就信了！”
    “楊師傅，你還有什麽話說？人家程設計師可是已經找到證據了，你要不還是主動坦白吧，別鬧得太難看”
    一廠裏員工頓時群情激奮，七嘴八舌地說起楊師傅的不是。
    他臉色白了又紅，氣得在桌子上一拍：“姓程的，你給老子說清楚，到底是哪裏有問題！”
    “要是說出來不能讓老子信服，就是拚了半條命老子也得跟你掰扯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