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嶺村。
    沈聽南在這呆了幾天，找著機會就往程徽月麵前湊，絞盡腦汁展示自己的條件優勢。
    還明裏暗裏把話題往擇偶觀和婚戀觀上引，程徽月就是再遲鈍也察覺到不對勁了。
    她徹底收起了之前熱心的態度，變得十分疏離禮貌。
    而這時候，村裏已經有不少人在傳他們的流言了。
    有的說沈聽南在追求她，有的說他倆早就處了對象，還有的更離譜，說他倆馬上要領證結婚了...
    沈聽南自然也聽到一些風言風語，心裏除了著急，還有對程徽月造成困擾的愧疚。
    這些天他努力在她麵前施展魅力，但她好像都無動於衷，幾次提起自己的心思，她也避重就輕地略過了。
    這讓沈聽南有些無計可施了。
    正當他準備直接跟她表明心意的時候，趙明生卻忽然從縣裏打來一個電話，急匆匆地把給他叫走了。
    光明服裝廠出事兒了。
    廠長王大富自從把用錢挖過來的夏裙設計投入生產進行銷售後，笑得牙齒都沒合攏過。
    因為他們廠子在椒山縣雖然是第一大的服裝廠，但在周圍幾個縣城的服裝廠裏並不是規模最大的，銷量上也比不上國產名牌在這邊開的分廠。
    但程徽月設計的這款夏裙投入市場後，顧客的反響很好，每天生產出來的衣服全都賣爆了！
    單款日銷量甚至超過了所有老牌服裝廠！
    這幾天他去上麵開會的時候，腰杆都硬了不少。
    以前那群人老是在背後說他靠關係，走後門上來的，很是瞧不起他，這回賣了一個爆款，他們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羨慕的，嫉妒的，還有懷疑的。
    他通通照單收下，感覺自己揚眉吐氣了一番。
    他嚐到了一回甜頭，已經決定之後就按這個路數來了。
    隻要那個姓程的設計師往紅星服裝廠遞交了設計稿，他就有辦法弄到，等多來幾次之後，單子都被他們光明服裝廠搶了，他們肯定就撐不了多久。
    要麽變回以前那種生產普通襯衣，中山裝的廠子。
    要麽就直接被上層回收重建。
    不論哪一種，姓程的設計師都在他們廠子待不下去了。
    到時候，他就再找她一回，他就不信失了業之後她還能說話那麽硬氣。
    等她屈服了，到他的廠子裏工作，他就讓她一個月設計個十套八套的，把她身上的利益全都榨幹。
    他可不像趙明生那麽傻，開那麽高的工資，居然讓她這麽悠閑。
    哼，收一分工資就要出一分的力，等他把銷量整上來，上麵看見他的功勞，說不定就把他調到市裏去上班了！
    王大富美滋滋地想著，挺著大肚腩在會議廳內坐下。
    同一排的還有周圍幾個縣的大小廠長。
    他們都是到市輕工業局開會的，往常他們的廠子銷量都比他好，全都紮堆談笑風生，今天卻一個個冷著臉，看著心情不太好。
    “李廠長，聽說最近你們廠子的銷量不太好啊，是不是管理和生產出了問題呀？”
    王大富笑眯眯地看著旁邊一個中年男人。
    李廠長聞言臉一黑，都想翻白眼了。
    他這話說的，廠子銷量不好全都怪他唄？
    嗬，不就是一次得了便宜賣出銷量了嘛，還沒幾天呢，就開始幸災樂禍，落井下石，真服了！
    “王廠長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李廠長斜眼看過去，“誰不知道你手段通天，連別人家設計的衣服都能仿，打壓一下咱們這些小廠還不是抬抬手的事兒？”
    他們都是搞服裝的，多少還是有點眼力。
    再說王大富山寨的那款衣服根本沒做大的改動，風格和之前紅星服裝廠推出的極其雷同，誰看了不說一句抄襲？
    他們還不知道光明服裝廠的新款完全就是偷過來的，還以為是王大富在哪招了個懂設計的模仿紅星服裝廠。
    這個年代版權意識不重，但他們身為國營廠，為了銷量用這種手段還是為人不齒。
    李廠長眼中透出不屑。
    這個王大富借著姐夫的關係坐上廠長的位子也就算了，現在還用這麽不要臉的辦法，簡直是給他們國營廠招黑！
    看他這幅囂張的樣子，等會議結束了，他指定要去舉報一下！就算隻是通報批評一下那也能撒撒氣...
    王大富哼笑一聲，很不以為意，“啥叫仿啊，誰說這種款式的衣服我光明服裝廠就做不出來了？”
    “咱們這社會上，有能耐的人多了，李廠長，平時走路的時候眼睛睜大點，說不定也能找著一個，就別在這說酸話了！”
    他揚著厚厚的嘴唇，眼裏滿是得意。
    李廠長眼角抽搐了一下，別過臉不想再跟他說話。
    臉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王大富陰陽怪氣了一道，現在渾身通暢，呼吸都順了不少，他正想再擠兌幾句，結果身後就傳來一聲大喊。
    “王廠長，不好了！”
    會議廳內等著的人瞬間安靜下來，轉頭看向這個冒冒失失闖進來的人。
    “王廠長，咱們廠子出事兒了，你快回去一趟吧！”王大富的秘書滿頭大汗地跑過去，神色間充斥著焦躁。
    王大富看著周圍投過來的視線，不爽地看向自己的秘書，斥責道：“慌裏慌張的像什麽樣子！這裏是會議廳，你就不能穩重點？我還有會沒開呢，有什麽事回去再說！”
    秘書臉色為難，要不是情況緊急，他怎麽可能冒著被罵的風險衝進來啊。
    “可是...等會開完的話，咱們廠子就要被他們衝垮了...”
    “啥？”王大富懵了，“被他們衝垮？他們是誰？誰這麽大膽，連國營廠子都敢鬧！”
    秘書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就是買了新款夏裙的客人們，全都找上門來了，說是咱們的衣服有質量問題...”
    “不可能！”王大富下意識地大吼。
    他即使把麵料質量下調了一點，但也不至於讓那麽多人都鬧上來啊！
    衣服做好之後可都是經過質量檢測的，不會起球，也不容易縮水，還能有啥質量問題？
    他腦子裏飛快閃過這些想法，等身邊的李廠長譏諷地哼了一聲，他才反應過來，快速收斂了臉上的神色。
    拉著秘書就往外麵走，“你去開車，我打電話跟我姐夫說一聲...”
    ...
    椒山縣，光明服裝廠大門。
    好幾百人全都圍在門口，手裏都拿著各種形式走線破壞的衣服，抗議著。
    “操-你爹的退錢！”
    “什麽破爛玩意兒還敢賣十塊，退錢！”
    “還是光明服裝廠呢，居然賣這種害人的衣服，趕緊讓你們廠長出來道歉！”
    一群人情緒激憤，一重壓著一重人在門口大喊著，兩三米的大鐵門上都扒了不少人，搖搖欲墜的，感覺下一秒就要塌了。
    幾個門衛和保安在門後支撐著，拿著大喇叭說著安撫的話。
    但嗓子都喊啞了，屁用沒有。
    裏麵的工人沒在流水線上，被他們鬧得也都站在廠房門口聚著，王廠長去市裏開會，幾個班長都在門口安撫客人，別的領導又都不在，廠子連個拿主意的人都沒有，他們都擔心光明服裝廠要垮了...
    其實早在兩天前，就有人買了衣服出現質量問題。
    那位姑娘買回去還沒穿上，才放盆裏洗了洗，擰幹的時候用力了一點背後的線就開了一些。
    但她沒發現，是穿出去一天之後，朋友告訴她背上有一個洞她才知道的。
    走線的地方一旦開了口子，上麵就全崩了。
    剛開始她還以為是自己的勁太大弄壞了，手動給它縫了起來，可後來陸續聽說買了這套衣服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走線的問題。
    她才意識到，是衣服的問題。
    於是她聯合了那幾個衣服壞掉的姑娘，一起到供銷社找人。
    店裏的售貨員說她管不了這個，讓她們來找光明服裝廠的人。
    到了光明服裝廠，門衛一聽說她們是來退貨的，當場就翻了臉，說她們是自己弄壞的來訛人。
    幾位姑娘連門都沒進，就被趕走了。
    這樣的事情發生了不少次，被趕回去的人跟家裏人抱怨，做父母的當然就忍不住了！
    他們可不像年輕姑娘那樣麵皮薄，直接到供銷社鬧。
    人數多了，供銷社那邊也撐不住，總歸是他們賣的產品有問題，請示了上級之後就把一部分錢退了，剩下的讓他們到服裝廠要。
    別的買家見到這一幕，也動了心思。
    這麽大範圍的走線問題，肯定不止這一批。
    他們回家一看，果然發現自己買的衣服排線也很容易崩開，轉頭就加入了退錢的隊伍。
    就這樣，人越聚越多，不少衣服沒問題的也跟著湊熱鬧。
    質量這麽拉，誰敢再繼續穿啊？
    他們跟著大部隊堵在了光明服裝廠門口，恰好碰上廠子負責人都不在，半天沒個人說解決方案，本就憤怒的情緒就更衝動了。
    以為是廠子的領導不想承擔責任，在裏麵躲著不出來。
    一些老太和嬸子還準備了一些臭雞蛋和爛菜葉一股腦地往裏麵扔，不多時往日氣派的服裝廠就被砸得像個垃圾廠似的。
    沈聽南過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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