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容的神色讓人不覺得她是去接受點評，而是隨心到一個地方閑逛。
    觀眾席上的人視線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小聲議論著。
    “原來她就是程徽月啊，我還以為能設計出12號這麽成熟的作品至少是個三十歲左右的人呢...”
    “是啊，她看起來好年輕，成年了沒有啊？”
    “其實入場的時候我就注意到她了，你沒覺得咱們入選的設計師裏她長得最漂亮嗎？”
    “而且她的實力還這麽強，說實話，我覺得就算她輸給葉哥，至少也是第二名的成績。”
    “說了這麽多，沒人知道她到底是什麽地方過來的嗎？這個新人怎麽都沒人認識？”
    是啊，這麽年輕有天賦的設計師不可能是籍籍無名的。
    可他們居然都對她一無所知！
    眾人打量的視線遊走到了趙明生的身上，跟她坐得那麽近，這是他的長輩還是她工作單位的領導？
    坐在趙明生身後那幾個設計師憋不住冒頭，跟他詢問起來。
    “哦，你說程知青啊，她可是我們紅星服裝廠唯一的設計師，去年咱們廠子出事，差點沒了，要不是程知青幫忙，我現在早就下崗了！”
    “我信程知青，這比賽名都是我替她報的，沒有什麽黑幕！”
    “況且她的本事咱們廠的人都知道，她擔得起這個第一！”
    趙明生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麵色泛著驕傲的紅潤，又透著些許對他們不信任的惱怒。
    他聲音不小，周圍的人都聽見了。
    “紅星服裝廠...聽著好熟悉啊...”
    “誒！這不就是去年突然在甘市小火了一把的廠子嗎？他們家的新出的服裝全都賣爆了，我還特意去研究過他們每一季設計的款式！”
    “嘶，原來程徽月就是他們的設計師啊！怪不得我總覺得這個作品這麽眼熟...”
    一些人牽出了回憶，引得許多人都想起那個曾在甘市引領潮流的小工廠。
    但紅星服裝廠對於甘市來說，還是太小了，即便曾經入了他們的眼，也很少有人把它放在心上。
    葉梁成死死盯著那個完全沒向他投過來一個眼神的人，一身的精英範都崩了一半，憤怒和恥辱交織著。
    極度自負的他不允許這麽一個師出無名的新人超過他，這是在打他的臉！
    更何況，這個新人還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裏，就這麽無視了他直接走上台！
    輕鬆得仿佛這是一場無傷大雅的玩笑！
    葉梁成沉下眼，額頭的青筋鼓了股，抬腳也走上了台。
    兩人在主持人的帶領下分別走到了自己的作品旁，把模特帶了出來。
    葉梁成的作品是一件無袖的波西米亞長裙，顏色搭配很亮，又加了一條印花的長絲巾，鬆鬆係在脖子上，兩端分別垂落在身前和背後。
    特殊的布料讓整個裙子一旦動起來，便會隨著風自由流動，仿若漂浮的雲。
    程徽月目光落在長裙上，看得很仔細。
    葉梁成哼了一聲，抬起下巴道：“我的設計用的是國外最流行的風格，布料也是垂墜感最好的，自由大膽，寬鬆舒適，絕對是最適合投放在新產線的作品！”
    “你的設計毫無亮點！憑什麽分數能超過我？”
    程徽月挑了挑眉，“給你打分的不是我，你衝我撒什麽氣？不敢對有身份有地位的評委老師們惡語相向，就針對我一個沒後台的新人？”
    “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葉哥，今天我算是認識了。”
    她輕嘲地說完，沒有順著葉梁成的話去解釋什麽，反而直接戳了他的肺管子，幹脆撕了臉皮。
    她沒有被他的話語貶低到，反倒是葉梁成，臉紅脖子粗的，瞬間被引炸了。
    “你胡說八道什麽！你沒有後台？那你是怎麽得第一的！”
    他咬牙道：“評委老師們的分數絕對是被人篡改過了！所以你的分才那麽高！”
    程徽月偏過臉，不置一詞。
    這個人太自負了。
    也對她太輕視了。
    他是真的覺得自己才是第一。
    葉梁成被她無所謂的態度刺激到了，指著她就想動手：“程徽月，你...！”
    “咳咳！葉設計師，看清楚這是什麽地方，請注意你的言行！”
    主持人皺著眉，低聲警告。
    “...哼。”葉梁成似乎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不甘心地收了手。
    台下兩個和他在同個服裝廠共事的設計師看到他的樣子，沒有半點驚訝，似乎已經習慣了他的脾氣。
    而周圍不了解他的人驚愕地瞪大了眼。
    “葉哥剛才是想直接在台上動手？”
    “我的天...就算是覺得比賽不公平也不能動手打人吧？那姑娘還那麽小，萬一被他傷到了怎麽辦？”
    “他好暴力啊...”
    “人家評委都還沒說話呢，他就給人定罪了，我還覺得他的設計比不上12號呢！”
    “虧我之前還把他當成目標追趕呢，沒想到本人這麽惡劣...”
    台下的聲音傳到台上變得模糊，葉梁成根本不知道他的迷弟迷妹們現在都已經對他失望了。
    他滿心都是被搶走的第一名的榮譽，催促著主持人把所有的評分表都拿出來。
    但是主持人並沒有把評分表交給他，而是重新分發到了各位評委的手上，讓他們確認無疑。
    隨後再分別把兩人的分數寫在白紙上舉了起來，讓所有人都能看到這是被評委們確認之後的分數。
    葉梁成：4.5、4.5、4.2、4.
    程徽月：4.、4.2、4.2
    很明顯，問題出現在最後一個評委的手下。
    “！是不是給我打錯了！”葉梁成不可置信地問道：“為什麽她的分數那麽高？有評委故意針對我嗎？”
    他慌不擇口的話成功讓主持人和所有評委都變了臉。
    他們自己雖然沒有給他打低分，但被這麽質疑，麵色還是有些不好看。
    “葉梁成，你的設計好是好，但你也得保持一下謙遜吧？不要在台上亂說了。”還想在業內混的話。
    葉梁成立刻閉了嘴，可雙拳緊握的姿態還是表現著他的不服氣。
    這時，坐在評委席中間的袁潔英終於說話了。
    “9號選手，3.3分是我給你打的，你有什麽疑問可以問我。”
    “...什麽？”
    葉梁成恍惚了一下，沒意料到給他打低分的會是袁老師。
    “你的設計的確成熟、完整，風格明確，也沒有多餘的累贅，將自由和隨性展示了出來，但是...”
    她頓了頓，繼續道：“你似乎忘了這個比賽一開始定下產線品牌的方向。”
    袁潔英平和而清明的雙眼盯著葉梁成，冷靜的聲音通過話筒傳到禮堂的每一個角落。
    “從一開始，第一名就是為了新產線主理人而存在的，而這個主理人必須要有帶領其餘設計師把控產線的能力。”
    “聽說你在富華服裝廠工作了快十年，論資曆你確實很適合。”
    “不過你的設計個人意願太強烈了，你很想從中表達自己，展現自己的能力。”
    “可新產線不是你的個人秀場，它是為了新品牌誕生的，它麵向的是全國的民眾。”
    “波西米亞風格在國外或許十分流行，但是在國內，就目前的服裝行業水準來看，並不吃香，甚至會很小眾，所以我給你的作品打分不高。”
    袁潔英口吻清晰地將自己的見解述說，又把目光轉向了一直很淡定的程徽月，眼中多了一絲笑意：“12號作品不一樣，它沒有明顯的個人元素，款式也是大眾普遍能接受的襯衣搭半身裙。”
    “可是她的構思很巧妙，將原本普通的搭配微調了一下，利用色塊和褶皺將平庸的設計變得獨特亮眼，而且她的小設計也很多，都恰到好處地體現了出來，各自都不會搶占其餘的視線。”
    “是很極簡的完美設計。”
    “這樣的主理人才是新品牌需要的。”
    “...”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整個禮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袁潔英老師說...是完美設計？
    眾位設計師努力睜大眼去看程徽月的作品，順著袁潔英的話才會發現事實的確如此！
    將簡單變為簡潔，還要讓它亮眼並不容易。
    但這個程徽月卻做到了！
    並且他們所有人都沒有發現這一點。
    也就是說，如果這套衣服上架，普通民眾根本抵擋不了它的吸引力，而且因為它的極簡設計，讓它適應各個年齡段和各種場合，限製極大縮小。
    她的小設計，是除了審美之外，給穿衣服的人提供的便捷。
    半隱藏的大口袋，可鬆緊的腰身扣子...一切都是為了穿著者更舒適而設計的。
    她真的將每一個點都利用到了。
    方才轉過彎來的眾人恍然大悟，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敬佩之情。
    同時也對袁潔英的實力有了更深的認識。
    不愧是國家服裝設計師協會副主席，簡直一針見血。
    不僅是坐席上的人，評委座上的另外的幾個人眼神一閃，也有些赧色。
    他們倒是忘了考慮選定新品牌的方向。
    要是向袁潔英所說，其實葉梁成的分數應該更低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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