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蓮
    晉江檀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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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蔭已經很久沒有想過那些事了。
    那次瀕臨崩潰之後,她就打定主意，隻要南星不說，她就不問也不胡思亂想,當作什麽都沒發生。
    她知道自己在逃避,但她並不覺得可恥。很多事並不一定非要知道答案,蒙在鼓裏未嚐不是一件好事——“難得糊塗”,先哲智士早已把為人處世的道理說盡了。
    隻要她和南星都快快樂樂的,就夠了。
    拍攝《殺器》這一個多月，入戲的時候，她享受著塑造角色的快樂,出戲的時候，她享受著和好朋友親密無間的快樂。
    為了不讓這份快樂受到影響，她私下裏和魏錦章沒有見過麵，也從不和傅成舟單獨相處,隻在南星陪同的情況下和他吃過兩次飯。
    昨天晚上，她第次找借口拒絕了傅成舟的約飯，屢屢碰壁的傅成舟終於忍無可忍，直接找來房間問她，為什麽總是躲著他，她還是那套說辭“酒店周圍不知道埋伏著多少狗仔,萬一被拍到我和你單獨出去吃飯，肯定會被亂寫。我隻想好好拍戲，不想卷進任何莫須有的緋聞裏。”
    傅成舟沉默片刻“有一個辦法,可以防止狗仔亂寫。”
    她問“什麽辦法？”
    傅成舟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你做我的女朋友。”
    她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南星早就告訴過她，傅成舟喜歡她，但突如其來的告白還是讓她不知所措。
    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又要破土而出，她本能地想要逃避,身體立刻做出反應——她關上了門，把傅成舟擋在了門外。
    她背靠在門上，心跳紊亂。
    外麵沒有聲音，她知道傅成舟還在。
    安靜許久，門外響起傅成舟低沉平緩的聲音“我原本打算等《殺器》殺青後再向你告白的，但我突然不想再等下去了。許蔭，我喜歡你，從歡歌第一次把你帶去我家那天起，我就喜歡上你了。從十八歲到二十七歲，快十年了，我從來沒有停止過喜歡你。你是我的初戀，我想讓初戀成真，我想讓你做我第一個女朋友，我還想……還想讓你嫁給我，做我的妻子，和我生兒育女，白頭偕老。”
    “許蔭，我可以等，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訴我你的答案。在你答複我之前，我不會再做任何讓你困擾的事，你不用再小心翼翼地躲著我。”
    “我走了。”
    傅成舟的告白讓她心亂如麻，她忍著沒有告訴南星，忍了一天實在忍不住了，她想讓南星幫她出出主意，但南星的反應讓她意外，然後是緊張、忐忑。
    逃避久了，似乎就成了一種習慣，當南星問她“你要聽嗎”的時候，她下意識地就想回答“不要”。
    但她沒這麽說，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看著南星說“你說吧。”
    梵音早已在腦海中把這場“重頭戲”排練了無數遍，“台詞”也背得滾瓜爛熟。
    她讓自己平躺著，眼神微微放空，用一種不帶任何感情的、仿佛在講述他人故事的平靜口吻，說出那樁改變穆南星人生的遭遇、那段被痛苦包裹的記憶。
    “大二那年夏天，我被大導演魏錦章選中，出演電影《冬之怒》裏的一個小角色，而且和我演對手戲的，還是我崇拜已久的學長傅成舟，我覺得自己被命運之神眷顧了，我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各種美好的幻想，我每天都快樂得快要飛起來……直到進組拍攝，美好的幻想被殘酷的現實撕得粉碎。”
    “我飾演的角色是男主角的女兒，一個正在讀高中的清純少女，因為被傅成舟飾演的富二代灌醉後強暴，她選擇了割腕自殺。”
    “強暴那場戲是最後拍的。這場戲實在太難演了，g兩次後，魏錦章讓攝影師出去，由他親自拍攝，房間裏隻剩下他、我、還有傅成舟。”
    “第三次拍攝開始了。我和傅成舟全情投入地表演，他強吻我，我反抗，他用力打我耳光，揪我頭發，撕我衣服，我反抗得更厲害，他也更加暴力地鎮壓我，直到安全褲和裏麵的內褲一起被褪掉，我終於感覺到了危險。”
    “我立刻讓傅成舟停下來，可他充耳不聞。平時溫柔可親的學長完全變了個人，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的每一個動作都讓我感到恐懼。我向魏錦章求助，可他同樣充耳不聞，他安靜地坐在攝影機後麵，任由傅成舟假戲真做，毫無顧忌地侵犯我。”
    “他們顯然是一夥的。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麽，他們要這麽對我。我拚盡全力反抗，可是根本無濟於事，我隻能一邊承受著被撕裂的痛苦，一邊哭喊著求救……可是，我好像被這個世界拋棄了，我發出的聲音沒有人能聽見，我的哀求、眼淚、疼痛統統成了表演，被鏡頭記錄，被坐在鏡頭後麵的男人觀賞，我作為人的尊嚴被他們踩在腳底下，狠狠地踐踏，我變成了一個沒有生命的物件，被他們隨意地玩弄……”
    “我以為我會死，可我沒有。結束後，魏錦章說了很多威脅我的話，又給了我一個可以走紅的機會，讓我自己選擇。”
    “回到市後，我把自己關在一家酒店裏。我想過自殺，可我是受害者，我為什麽要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要死，也該是傅成舟和魏錦章去死。我也想過殺了他們，可我的人生也會跟著葬送，我不甘心，我還有很多事沒做，我還有夢想等著我去實現，我不想就這麽放棄。”
    “於是我抓住了魏錦章給我的那個機會。我發誓，我要拚盡全力往高處走，我要變成被仰視的存在，隻要我變得足夠強大，就沒有人可以傷害我。”
    “但是好難，真的好難啊，不管我怎麽努力，都擺脫不了那件事帶給我的陰影，我就像行走在沼澤裏，一不小心就會被吞噬。我隻能苦苦掙紮，我變得越來越不像我，漸漸的，我變成了一個性格扭曲的怪物。”
    “然後我認識了你。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是魏錦章的女兒。我知道你是無辜的，可我就是控製不住自己，我把對魏錦章的怨恨發泄到你身上，千方百計地傷害你。其實我對衛流深一點興趣都沒有，但他喜歡你，我就要把他搶過來。衛流深對我不屑一顧，我就對衛明臣下手，他們兄弟不和，衛明臣一定會幫我對付你們。我鬥誌昂揚，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魏錦章的女兒踩在腳下。”
    “可是，當魏錦章為了逼我接他的新戲，用傅成舟強暴我的那段視頻威脅我的時候，我的鬥誌突然就消失殆盡了。我就像一隻風箏，而魏錦章是放風箏的人，我的把柄握在他手裏，不管我飛得再高，都要受他牽製。這個發現讓我陷入了絕望，我終於被那片永遠走不出去的沼澤吞噬了——我選擇了自殺。”
    “但我沒死成，是衛明臣救了我。”
    “鬼門關走一遭，真的會讓人頓悟許多事。就好像，曾經的那個我已經死了，那些悲慘的遭遇、放不下的仇恨都已經是上輩子的事，和這輩子的我無關。我煥然一新，終於可以重新來過。我愛上了衛明臣，並不是因為他有多好，而是我享受愛一個人的感覺，讓我覺得自己生機勃勃。”
    “我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唯獨對不起你，一想到我曾經對你做過的那些事，我就良心不安。所以我才去參加《請喜歡我》，為了彌補對你造成的那些傷害。”
    說到這裏，梵音終於側身看向許蔭。
    許蔭已經無聲地哭了很久，她的臉上全是淚水。
    梵音伸手覆在她濕漉漉的臉上，輕輕地摩挲著，微笑著說“許蔭，你是我見過最美好的女孩子，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過得好開心。衛明臣給了我愛情，你給了我友情，如果我必須在愛情和友情之間做一個選擇，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你。”
    “你對我來說如此重要，我不忍心讓你傷心難過。我原本想著，隻要傅成舟不對你采取行動，他對我做過的那些惡，我就永遠不會讓你知道。可他明知道我和你有多親密，竟然還敢向你告白，他大概是篤定了我不敢自揭傷疤。可他不知道，我的傷口已經痊愈了，我已經不會疼也不會怕了。”
    “蔭蔭，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你和一個強奸犯在一起，所以我不得不讓你知道傅成舟的真麵目，他根本配不上你。”
    “對不起，我讓你傷心了。”她把許蔭抱進懷裏，溫柔地安慰，“哭吧，盡情地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許蔭終於不再壓抑自己，在梵音懷裏痛哭失聲。
    梵音演完了重頭戲，被許蔭的哭聲感染，也跟著默默掉起眼淚。
    許蔭哭了好久才停下來，梵音幫她擦幹淨淚痕，輕聲問“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一些端倪了？”
    許蔭輕輕點了下頭，話音沙啞“我的確有些猜測，但真相比我的猜測還要殘忍一百倍。”
    因為身世問題，她從小到大吃過許多苦，但對於人性的陰暗麵，她見得並不多。
    她沒想到魏錦章會變態到這種地步，她更沒想到曾經暗戀過的人會成為魏錦章的幫凶，她也無法想象穆南星這些年究竟承受著怎樣可怕的煎熬，她心疼、憤怒、惡心、憎恨……她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她不能隻是哭，哭是最沒用的事。
    許蔭猛地坐起來要下床，梵音趕緊拉住她“你幹嘛？”
    “我必須幫你做點什麽才行，”許蔭頭腦發漲，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哪怕是罵魏錦章一頓替你出出氣也好。”
    梵音從身後抱住她“你什麽都不用為我做，我已經放下了，不想再追究了。我隻要你遠離傅成舟，隻要你不受到傷害就好了。”
    眼淚再次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許蔭想要尖叫，她感覺自己快要爆炸了，她需要發泄，她哭著哀求“你放開我，求求你，讓我去找魏錦章吧，我要問問他，他為什麽會這麽殘忍……”
    “現在問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我也不想知道。”梵音死死地抱著她，“聽我的話，睡覺吧，一覺睡醒就都過去了。”
    許蔭掙不開她，隻能就這麽坐著，竭力平複自己的情緒。
    等眼淚流完，許蔭說“放開我吧，我去洗個臉。”
    等許蔭洗完臉回來，梵音說“蔭蔭，我突然想起來，你的確可以幫我做一件事。”
    許蔭立刻說“你說。”
    梵音說“你可以幫我把那段視頻要過來，讓我不用再受到魏錦章的要挾。”
    “好，我去幫你要，”許蔭不假思索地說，“我現在就去。”
    梵音急忙拉住她“你這樣直接要他是不可能給你的。”
    許蔭現在已經失去思考的能力，她無措地問“那怎麽辦？”
    梵音說“你配合我，演一出戲。”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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