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番外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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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
    晉江檀無衣
    -
    孤鸞
    上官嘉意和上官玉懷雖是堂姐妹,&bsp&bsp但和親姐妹也無甚區別,她們都生長在國公府這個大家庭,且隻差了不到兩歲,&bsp&bsp自幼便玩在一處,&bsp&bsp是眾多兄弟姐妹裏最親密無間的兩個。
    但二人的性情卻截然不同。
    上官玉懷生來體弱多病,因而多愁善感,&bsp&bsp喜好詩詞書畫,是個嫻靜淑雅的才女。
    上官嘉意則生就一身男兒氣,自五六歲起便跟著一位來自江湖的女師傅舞刀弄劍,練就一身功夫,但絕非花架子,府中的堂兄弟幾乎全是她的手下敗將。
    若非父母家族強拘著她,她真想一馬一劍走江湖,快意恩仇。
    上官玉懷十四歲嫁給太子蘇煥欽,&bsp&bsp成了尊貴的太子妃。
    出嫁前一天的夜裏,&bsp&bsp姐妹倆共枕而眠,上官嘉意本已昏昏入睡,&bsp&bsp卻被細微的抽泣聲吵醒。
    “玉兒,&bsp&bsp你怎麽了?”私下裏上官嘉意從不喊她“姐姐”,&bsp&bsp總是沒大沒小地喚她“玉兒”,仿佛她才是妹妹。
    上官玉懷道“我害怕……”
    上官嘉意問“怕什麽?”
    上官玉懷從背對上官嘉意變成麵對她,帶著楚楚可憐的哭腔道“芙蕖隻能養在水中,若是把它移栽到土裏,它就會死。文竹喜陰,&bsp&bsp若是把它搬到太陽地裏暴曬,它很快就會枯萎。我嫁進宮裏,就像被栽在土裏的芙蕖,&bsp&bsp隻有死路一條。”
    上官嘉意隻覺得胸口又酸又痛,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她心裏明白,玉兒說的是對的,以她這副多愁多病身,根本無法在雲譎波詭的皇宮裏生存。
    可是又能怎麽辦呢?
    這樁婚事已是板上釘釘的事,誰都無法更改。
    都說成親是“終身大事”,可女子身為這件大事的當事者,卻沒有一絲一毫做主的權利,隻能任人擺布,實在可笑至極,也可悲至極。
    靜了片刻,上官嘉意突然道“要不我們私奔吧?”
    上官玉懷被她的突發奇想嚇了一跳,連淚都忘了流,呆呆地問“……什麽?”
    “私奔!”昏暗中,上官嘉意雙眼晶亮地望著她,滔滔不絕道,“我們一起逃離這個家,離開列陽。我可以女扮男裝,咱們假扮成一對小夫妻,騎著我的小白馬浪跡天涯,我有功夫傍身,就算遇到壞人也不怕。我們去看山河湖海,去看風花雪月,喜歡哪裏就在哪裏停留,待夠了就去往下一個地方。對了,我們還可以穿過南夏,去西笛看看,聽我師傅說,西笛的風俗和咱們這裏正相反,那裏以女子為尊,女子不僅可以自食其力、自主擇婿,甚至還可以參加科舉呢。”
    上官玉懷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真的嗎?我不信,這世上不可能有那樣的地方。”
    “反正我師傅是這麽說的,我也不知真假,所以才想著親自去看看。”上官嘉意頓了頓,“如果真有那樣的地方,你最想做什麽?”
    上官玉懷認真想了片刻,幽幽道“我隻想永遠做一個閨閣少女,每天有用不完的閑暇,讓我讀書、寫詞、作畫、侍弄花草,我便別無所求了。”
    上官嘉意伸手輕點了下她的額頭,笑道“真是個書呆子。”
    “那你呢?”上官玉懷興致勃勃地問她,“你最想做什麽?”
    “我啊,”上官嘉意促狹一笑,“不告訴你。”
    “壞嘉意!”上官玉懷撲過來撓她癢癢,“你說不說,你說不說……”
    姐妹倆笑鬧成一團,將方才的傷感暫且拋諸腦後。
    但第二天一早,上官玉懷還是穿上鳳冠霞帔,坐上八抬大轎,被抬進了那個吃人的皇宮。
    成婚的第一年,上官玉懷誕下皇孫。
    成婚的第二年,蘇煥欽登基,上官玉懷被立為皇後,她的兒子被立為儲君。
    成婚的第八年,上官玉懷纏綿病榻,太醫們束手無策。
    上官家的掌權者們齊聚一堂,正討論該送哪房的女兒進宮去,上官嘉意不顧阻攔衝進去,怒不可遏道“堂姐危在旦夕,你們不想想怎麽救她,卻在這裏商討讓誰取代她,你們怎麽可以這麽冷血無情!女人的命在你們眼裏難道就不是命嗎!”
    她的父親快步衝到她麵前,揚手賞了她一巴掌,喝道“滾出去!這裏沒你說話的份兒!”
    上官嘉意巋然不動,飽含怨恨的目光從在座的每一個人臉上掃過,繼而決絕道“我願意進宮。”
    她眼看就二十歲了,卻還沒嫁出去,也未曾許配人家。
    父母自然是不同意的,但她寧死不屈。
    十五歲時,為了逃婚,她獨自離家出走,半個月後抓回來,被打了二十大板,又關了三個月禁閉,卻沒讓她生出一絲悔意。
    十七歲時,兩家剛把親事說定,她便自掛東南枝,若不是樹枝折了,她早已沒命。
    一來二去,她把自己的名聲弄臭了,便再沒人敢來提親。
    如今她自請進宮,她的父親自然喜不自勝,風行雷厲地將她發嫁了。
    上官嘉意入宮之後,悉心照料上官玉懷,喂食喂藥,日夜操勞。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上官玉懷竟奇跡般地好轉,恢複了生機。
    昔日親密無間的姐妹倆又生活在一處了,日子雖沒多快活,但也還算過得下去。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這年冬天,上官玉懷再次病倒,她像一株被放置在太陽地裏的文竹,漸漸枯萎。
    這一回,奇跡沒有發生,辛苦煎熬了將近兩年之後,終於到了彌留之際。
    上官嘉意守在她身邊,緊緊握著她幹枯而冰涼的手。
    她半睜著眼,氣息奄奄,微弱道“如果有下輩子,我想生在西笛……我想自由自在地活著,我想去看山河湖海,風花雪月……我想和你一起……”
    上官嘉意流著淚笑道“好,我們一起。”
    上官玉懷露出一個不成形的淺笑“我在奈何橋邊等著你,你慢慢來,別著急……”
    “好,”上官嘉意用力點頭,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我不急,你一定要等著我,絕對不能一個人先走。”
    上官玉懷極輕地反握了一下她的手“一言……為定。”
    但是,上官嘉意食言了。
    上官玉懷離世的當天夜裏,上官嘉意梳洗打扮,換上最喜歡的那套衣裙,躺在上官玉懷身邊,服下事先準備好的毒藥,然後握住上官玉懷的手,靜靜等待死亡的來臨。
    她怕她等不及,丟下她先走,所以她要趕緊找她去。
    無怨
    葉藏芝第一次見到蘇照夜,就決定非他不嫁。
    他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男子,豐神如玉,皎如日星。但她並不隻是看中他的皮囊,她也喜歡他的氣質,那種憂鬱深沉的、令她捉摸不透的氣質,實在很迷人。
    她如願嫁給了蘇照夜。
    婚後沒多久,她發現蘇照夜娶的其實不是她,而是她“玄鶴營主帥的妹妹”這個身份。
    但她並不在意,她所擁有的一切,她都願意與他分享。
    成婚才兩個月,蘇照夜出征了。
    葉藏芝留在碎葉城,每天提心吊膽地等著他的消息。
    雖然捷報頻傳,但她依舊不能放下心來。
    戰場上的事,誰都說不準,生死隻在一線間。
    六月出征,十月便攻破了都城。
    她的哥哥葉元臣登基稱帝,改國號為乾。
    她成了公主,蘇照夜從前朝皇子變成了新朝駙馬。
    葉藏芝抵達列陽時,蘇照夜早已再踏征途,他去南境驅逐入侵的南夏人。
    她又開始等,等了大半年,終於將他等回來。
    可她發現,他已不是自己曾經認識的那個蘇照夜了。
    曾經的他雖然也少有開心的時候,但起碼是有溫度的,可現在的他,冷得像塊千年寒冰,拒人於千裏之外。
    她猜想,定是這一年多殺了太多人、見了太多血,才讓他變成這樣的。
    葉藏芝試著融化他。
    她嚐試了各種辦法,但均以失敗告終。
    一天傍晚,她去給蘇照夜送吃的,撞見一個臉上戴著半張麵具的陌生男子,正將一卷卷軸交給蘇照夜,蘇照夜接過來時,眼中隱有淚光。
    葉藏芝吃了一驚,不禁大為好奇,到底是何寶貝,竟能讓蘇照夜動容至此?
    於是趁著某天蘇照夜不在公主府,葉藏芝潛入他獨自居住的院子,尋找卷軸的蹤跡。
    輕易就讓她找到了,因為卷軸就掛在他的臥房裏。
    那是一幅畫工精湛、栩栩如生的美人圖。
    圖中的美人,美得驚心動魄,令葉藏芝久久移不開眼睛。
    雖然從未見過她,但葉藏芝知道她是誰。
    她是遙遠海國的鮫人公主。
    她是舉世聞名的天下第一美人。
    她是煊武帝蘇煥欽獨寵八年的姮嬪。
    她是導致啟國走向覆滅的禍國妖姬。
    她和昭文帝蘇玄月死在同一天。
    她的名字和她的人一樣美,叫作韶雪儂。
    蘇照夜堂而皇之地將她的畫像掛在臥房裏,意味著什麽?
    葉藏芝怎麽可能不明白。
    她也知道,自己早已一敗塗地。
    活人如何爭得過死人,何況還是這樣一個神仙似的絕世美人。
    沒過多久,蘇照夜收到一封和離書。
    是葉藏芝親手寫的,落款處寫著她的名字。
    粗略瀏覽之後,蘇照夜提筆寫上自己的名字。
    使人將和離書送還給葉藏芝,蘇照夜當即便動身離開公主府。
    他穿著一身樸素衣衫,背上背著那副美人圖,手裏握著他的吞雲劍,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葉藏芝躲在月亮門後,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到底還是忍不住追了上去。
    她問“你要去哪?”
    他答“去山水間。”
    她眼中蓄起淚水,卻倔強地不肯落下來“你還會回來嗎?”
    蘇照夜沒有回答,因為他也不知道答案。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
    明日安在?無人能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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