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寄生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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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生
    晉江虛度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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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貨艙的門一關,僅有的一點黯淡天光也被阻隔在外,梵音瞬間成了睜眼瞎,眼前烏漆墨黑。
    幸好,她已經不像之前那麽畏懼黑暗了。
    “小棠,你——”
    聲音戛然而止,付東離先從後麵勾住她的脖子,緊接著狠踢她的膝彎處,梵音雙膝跪地後,他再用力往後一拖,便將她拖倒在地。
    梵音還沒來得及掙紮,付東離就跨坐在她身上,用男性沉重的身軀壓製著她,讓她無法動彈,同時按住她的雙手,出聲警告:“你要是敢叫,我立刻掐死你。”
    後腦勺撞在地上造成的眩暈感讓梵音想叫也叫不出來,她緩了幾秒,才弱聲說:“付東離,我和你之間那點小小的過節,值得你憤恨到這種地步嗎,甚至恨不得殺了我”
    “對你來說隻是個小過節,對我來說卻是奇恥大辱,每次想起來,都恨不得殺了你。”付東離的話像是從喉嚨裏硬擠出來的,總是有種咬牙切齒的感覺,“要不是楊淮安護著你,你根本活不到今天。”
    梵音順其自然地“狐假虎威”起來:“你要是敢殺我,楊淮安絕對不會放過你,他很可能還會遷怒你爸爸。用我一條命換你們兩條命,你覺得值嗎”
    “少他媽用楊淮安嚇唬我。”付東離冷笑一聲,“他沒你想得那麽牛逼,前幾天他不是剛去鬼門關走了一遭嗎”
    眼睛適應了黑暗,梵音隱約看到了付東離臉上得意忘形的表情,心裏頓時浮現一個猜想:“……楊淮安挨那一槍,難道跟你有關”
    “我隻是在背後推了他一把而已。”付東離恬不知恥地將他的卑劣行徑當作功績來炫耀,“隻可惜那一槍沒把他打死,敗血症也沒能要他的命,他可真他媽命大。”
    “既然知道他命大,你還敢和他作對”
    “事不過三,我就不信他能一直走狗屎運。”
    “你又想耍什麽陰招”
    付東離笑著說:“等你們倆在陰曹地府團聚,你直接問他吧。”
    “付東離,”梵音努力帶一點哭腔,“我要怎麽做,你才能放過我”
    “現在知道低聲下氣地求我了可是太晚了,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我今晚非殺你不可。”付東離俯下身,在黑暗中直視著梵音的眼睛,陰惻惻地說:“待會兒我要嚐嚐奸屍的滋味兒,先把你草爛,再把你扔到海裏去,死無對證,沒人知道你是怎麽死的,更不會知道你是我殺的。”
    梵音自以為已經見識過足夠多的醜惡,無論遭遇什麽都可以波瀾不驚,然而此時此刻,她卻因為付東離短短幾句話,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了毛骨悚然的感覺。
    她嚴重低估了這個跳梁小醜變態的程度,他平凡的外表下怎麽會隱藏著如此邪惡的靈魂,她已經沒法把他當人看待,他是披著人皮的惡鬼——不,他比惡鬼更可怕,更令人憎惡。
    她原本還想著看在付西棠的麵子上放他一條生路,但現在,她決定殺了他,無論如何都要殺了他。
    “付東離,你……”
    梵音驀地住口,因為她看到一個黑影,憑空出現在付東離身後。雖然隻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但她分外篤定,那是付西棠。
    在她和付東離唇槍舌劍的這幾分鍾裏,付西棠一直無聲無息地蟄伏在黑暗中,可能就待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隻是她沒有察覺。
    “我怎麽了”付東離說,“接著說啊,再不說可就沒機會了。”
    他話音剛落,梵音就看見他背後那個黑影高高舉起雙手,手裏似乎握著什麽東西,然後用力砸下來。
    伴隨著一聲沉重的悶響,付東離側身倒地,壓在梵音身上的重量隨之消失。
    這一記迎頭痛擊直接讓付東離喪失了還手之力,他一邊小幅度地蠕動,一邊艱難地說:“我是……你哥……”
    “你不是。”付西棠的嗓音抖得厲害,她跪坐在付東離身邊,雙手一次次舉起又落下,同時嘴裏不斷重複著:“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
    梵音沒有阻止她,讓她肆意地將心裏的怨恨發泄出來。
    直到力氣耗盡,付西棠才停下來。
    梵音從背後緊緊抱住她,輕聲安慰:“沒事了,沒事了。”
    付西棠抖如篩糠,她捂住嘴巴,發出克製的哭聲。
    梵音靜靜地抱了她一會兒,起身去把貨艙的門打開,探頭往外看了看,沒有人。
    她回到付西棠身邊,低聲說:“小棠,我們必須先把屍體處理掉,被人發現就糟了。我抬頭,你抬腳,可以嗎”
    付西棠胡亂擦了擦眼淚,抽噎著點點頭。
    梵音從後麵勾住付東離的腋下,付西棠抓著他的腳腕,幸虧他個頭不大,她們倆勉強抬得動他。
    船舷的圍欄也不算高,付西棠先把付東離的雙腿搭上去,旋即和梵音分別抓住一條胳膊,盡可能地把屍體往下送。
    當梵音說“放”的時候,兩個人同時鬆手,屍體垂直墜入翻騰的海水中,幾乎沒有激起落水聲。
    梵音看了一眼臉上、身上濺得全是血的付西棠,把她推回貨艙,小聲說:“你在這裏等著,我上去給你拿衣服。別害怕,我很快回來。”
    付西棠倉皇點頭,目送梵音離開後,她脫掉衣服,跪坐在地,使勁擦拭血跡。
    盡管梵音的腳步輕得不能再輕,奈何楊淮安的警惕性實在太高了,她剛走進包間,就聽見他啞著嗓子說:“你再不回來,我就要出去找你了。”
    梵音腦筋一轉就想到了合理的說辭:“我去甲板吹了會兒風,回來的時候順路去廁所,遇見小棠了,她突然來月經,讓我幫她拿衛生巾。”
    梵音從包裏翻出一小包衛生巾和一條連衣裙,還拿上了小手電筒和喝剩的半瓶水,走之前說:“楊叔叔,你安心睡吧,別擔心我。”
    楊淮安含混地應了一聲,半睡半醒的樣子。
    梵音順利地回到一層貨艙,關上門,打開手電筒照亮。
    付西棠還在失魂落魄地擦著地,手裏的衣服已經被鐵板磨爛,手指也不小心擦傷了,但她一點感覺都沒有。
    “別擦了小棠,”梵音製止她,“先把自己收拾幹淨再說。”
    付西棠現在就像個精神出走的提線木偶,梵音讓她幹什麽她就幹什麽,梵音讓她拿著手電筒她就乖乖拿著,梵音讓她閉眼她就乖乖閉上。
    梵音先往掌心倒點水,再用手把付西棠的臉弄濕,梵音把衛生巾當毛巾用,那些尚未凝固的血跡一抹就掉。
    把付西棠臉上和脖子上的血跡擦得一幹二淨,梵音給她套上裙子,說:“小棠,你先上去吧,這裏我來處理。”
    付西棠點點頭,聽話地離開了。
    付西棠已經把最明顯的那灘血跡擦得差不多了,而且貨艙的地板上覆蓋著一層鐵鏽和汙漬,血滲進去,幾乎不留痕跡,肉眼難以分辨。
    但梵音還是用力地擦拭了好幾遍,再把拋屍時滴落的一串血跡擦掉,她回到貨艙,撿起那把安全錘,用衣服包裹住,貼著船舷丟進大海裏。
    關上貨艙的門,梵音上到二層,拐進衛生間。
    衛生間的牆上有一麵鏡子,梵音左右照照,確定自己的臉是幹淨的,又用瓶子裏剩餘的水洗了洗手,這才回了包間。
    因為擔心付西棠,梵音睡不著。
    不知道躺了多久,忽然聽到“啪嗒啪嗒”的輕響。
    下雨了。
    在三層甲板打地鋪的人們紛紛往下跑,隻有梵音往上走。
    她穿著衣服,呈“大”字形平躺在甲板上,豆大的雨點密集地砸在她臉上和躶露的皮膚上,有輕微的痛感,但她覺得很舒服,仿佛這些天積壓在心裏的躁鬱全都被雨衝走了,身心輕鬆。
    淋透了,梵音坐起來,開始洗頭。
    她帶了洗發水,先擠兩泵,揉搓到沒有泡沫,再擠兩泵,雨水很快又把泡沫衝得幹幹淨淨。
    頭不油也不癢了,梵音的心情更加舒暢了。
    地回到包間,梵音問:“楊叔叔,你醒著嗎”
    “嗯。”
    “我要換衣服,你別看我。”
    “嗯。”
    楊淮安翻個身,麵朝牆壁。
    梵音換好衣服,坐在床邊慢條斯理地擦頭發,透過雨水斑駁的小窗往外看,天已蒙蒙亮了。
    “楊叔叔,你要不要也去淋淋雨”梵音看著楊淮安寬闊的脊背,“真的會舒服很多。”
    “我的傷口還沒完全愈合,不能淋雨。”楊淮安轉過身來,“怎麽,我身上很臭嗎”
    梵音笑著說:“你自己聞聞不就不知道了。”
    楊淮安沒動,不用聞也知道好聞不到哪去。
    不止他一個人充滿了“男人味”,船上的每個人都這樣,就連最注重個人衛生的杜醫生也一身汗味,所以誰也不嫌棄誰。
    好在距離g市已經不遠了,再有兩三天,輪船靠岸,找到落腳的地方,他們就能好好洗個澡。
    擦幹了頭發,梵音往床上一躺,很快就睡著了。
    楊淮安已經睡飽,他去了趟衛生間,出來後坐在椅子上看風景,潮濕的海風從兩側對著他吹,比吹空調還涼爽。
    坐了沒幾分鍾,付中林過來問他:“楊副隊,你看見我兒子了嗎”
    楊淮安說:“我剛從包間裏出來,一個人都沒看見。”
    付中林說:“我去別的包間找找。”
    楊淮安起身跟上:“我陪你一起找。”
    付中林和楊淮安從一號包間開始找,找到九號包間的時候,付西棠看著付中林,神色平靜地說:“你不用找了,付東離已經死了,我殺的。”
    秦歌、楊淮安、付中林全都愣住了,包間裏一片死寂。
    須臾之後,付中林伸手關上包間的門,看著坐在床頭的付西棠,麵無表情地問:“你什麽意思”
    付西棠帶著一點笑意說:“昨天晚上,我用錘子砸爛他的頭,然後把他丟進了海裏。”
    楊淮安即刻回想起昨晚梵音對他說的那幾句話。
    如果她說的是真話,那一定是付西棠騙了她;如果她說的是假話,那麽付東離的死肯定和她也有關係。
    “付中林,我殺了你兒子,”付西棠笑著說,“你殺了我替他報仇吧。”
    付中林臉色鐵青,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秦歌來到付西棠身邊,用身體擋住她,急切地說:“中林大哥,小棠是你女兒,你應該了解她,她善良又怯弱,既沒膽量也沒本事殺人,而且她也沒有殺人動機啊,她為什麽要殺死自己的親哥哥”
    付西棠推開秦歌,光著腳走到付中林麵前,還沒開口眼淚先奪眶而出,她充滿怨恨地瞪視著這個她喊了十六年“爸爸”的男人,語氣決絕地說:“是你和付東離聯手殺死了我媽媽。這兩年來,我一直試圖說服自己放下,可是我放不下,我要為媽媽報仇,我不僅要殺付東離,我還想殺了你。”
    “但付東離死後,我突然改變主意了,與其讓你痛快地死去,不如讓你痛苦地活著,這才是對你真正的報應。付中林,你親手殺死了你的妻子,你的女兒親手殺死了你的兒子,你的人生就是一出徹頭徹尾的悲劇。你活著吧,多活一天就多受一天折磨,總有一天,你會不得好死——你還愣著幹什麽,殺了我啊,殺了我給你兒子報仇!”
    秦歌衝上來抱住付西棠:“小棠!你別犯傻!”
    付中林轉過身,打開門,默然向外走去。
    “付中林!你別走!”付西棠一邊掙紮一邊大聲哭喊,“你殺了我!你殺了我!”
    梵音剛睡著沒多久,就被付西棠的喊聲吵醒,她愣了下神,慌忙爬起來,往九號包間跑,剛跑到門口,看見了從裏麵出來的楊淮安,楊淮安不由分說把她拽回了五號包間。
    關上門,楊淮安沉聲問:“付東離的死和你有沒有關係”
    梵音腦子還是懵的:“你怎麽知道……”
    “付西棠自己說的,”楊淮安說,“她說她昨晚殺了付東離,還讓付中林殺了她給付東離報仇。”
    付西棠的痛哭聲還在繼續,證明她暫時沒事。
    “那付中林怎麽說”梵音問。
    “他什麽都沒說。”楊淮安說,“虎毒不食子,他應該不忍心殺死自己的親生女兒吧。”
    梵音心想,虎毒不食子,人毒起來可說不定。
    “我親眼目睹付西棠殺了付東離,”她說,“我幫她把屍體丟進了海裏,還收拾了殺人現場。”
    楊淮安沉吟幾秒,說:“付中林舍不得殺自己女兒,但一定舍得殺你,所以你必須守口如瓶,不能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梵音笑著說:“可我已經告訴你了呀。”
    楊淮安無奈歎氣:“昨天晚上你就不該騙我,如果你實話告訴我,那些事我會幫你去做。”
    梵音凝視他片刻,說:“我得去看看小棠了。”
    楊淮安伸手將她頰邊的一縷亂發撩到耳後,柔聲說:“去吧。”
    梵音剛拉開五號包間的門,就聽到秦歌絕望的呼喊:“快來人!救命啊!付西棠跳海了!”
    所有人都被秦歌的喊聲吸引到船舷邊,馬大器直接跳進海裏去救人,梵音也想往下跳,楊淮安眼疾手快把她攔住了:“馬嬉皮從小在海邊長大,還當過潛水教練,隻有他能救付西棠,你下去也是添亂。”
    安撫住梵音,楊淮安跑到一層駕駛艙,讓張春生調頭。
    當付西棠被拉上船的時候,杜書樵馬上實施搶救,大概十分鍾後,他無力地說:“她死了。”
    沒有人說話,除了秦歌的抽泣,就隻剩下風的嗚咽,雨的喧囂。
    付西棠穿著一條白裙子,此刻裙子黏在她身上,腹部有明顯的隆起。
    杜書樵不確定地說:“她有可能……懷孕了。”
    付西棠從來不跟酒店裏的男人們接觸,假如她真的懷孕了,是誰讓她懷孕的
    沒有人知道答案,就連和她關係最好的秦歌都一頭霧水。
    楊淮安將付西棠抱回了九號包間,趁著她的身體還沒僵,梵音和秦歌一起給她換衣服,整理儀容。
    秦歌默默地掉眼淚,梵音卻很平靜,她既不悲傷,也不憤怒,似乎已經麻木了。
    正忙著,驟然聽到一聲槍響。
    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梵音的第一反應是衝到門口,把門反鎖。
    忐忑地等了一會兒,敲門聲和楊淮安的聲音同時傳來:“梵音”
    梵音把門打開:“楊叔叔,又出什麽事了”
    楊淮安沉默兩秒,說:“付中林吞槍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