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戰略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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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年?紹強,你這個會不會太過悲觀?眼下美蘇之間的冷戰序幕早已拉開,兩大陣營之間的勝負也是有來有往,尤其在朝鮮與越南這兩場舉世矚目的戰爭中,以美國為首的西方陣營都是完全落居下風,何以見得在未來的五十年之內,這個世界就沒有機會擺脫美國人的操弄?”穀同峻不以為然的問著辜紹強。
    “答案很簡單,因為以美國為主的西方陣營,是以經濟手段為攻城掠池的主要武器,尤其是我們之前提到過的《布雷頓森林體係》與《關貿總協定》這兩大殺器,幾乎已經將未來的世界經濟遊戲規則給完全定義於一尊。
    不管以蘇聯為首的陣營眼下再是如何占有優勢,但是經濟發展才是長治久安之策,尤其全世界的主要工業國家,清一色的都是站隊美國陣營,在可以預見的未來,蘇聯陣營完全沒有任何可能在經濟領域中去挑戰美國陣營的地位。”辜紹強再次強調著美國在經濟領域的絕對主導地位。
    “難道蘇聯陣營就不能建立屬於自己的經濟體係嗎?別忘了蘇聯陣營所占有的世界版圖,可是完全不下於美國陣營所占有的世界版圖,不管是從領土麵積上來看,或是從人口數量上來看,蘇聯陣營可是完全不遜於美國陣營。”穀同峻仍是不以為然的反問著。
    “問題是以美國為首的西方陣營,擁有世界上最成熟的金融、資本體係與工業發展基礎,你看他們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的短短二十年裏,就能迅速的恢複到戰前的水平,甚至是超越。
    別忘了在這段期間裏麵,不管這個世界上發生過任何戰爭,他們可是一場都沒落下,卻還是能夠同時兼顧經濟發展,這就是他們無可取代的優勢。
    反觀以蘇聯為首的陣營,多半還糾結於對內對外的政治動蕩,不管是在東歐諸國發動的社會主義運動,還是在亞洲的朝鮮與越南戰爭,這都帶給他們沉重的經濟負擔,再加上原本就不發達的資本體係與工業基礎,光是要恢複元氣就已經非常吃力,更何況要與西方國家一爭長短。”
    “不不不,紹強,你這是完全站在美國陣營的角度去看待世界的發展趨勢。沒錯,美國陣營的確擁有更為成熟的金融、資本體係與工業發展基礎,但是這並不代表蘇聯陣營就無法與他們一較長短。
    我以為現在就斷言五十年之內,沒有人能夠撼動美國世界霸主地位這個說法過於武斷,畢竟現在的蘇聯陣營還騰不出手來專心發展經濟,誰都不知道社會主義的計劃經濟與資本主義的市場經濟到底孰勝孰敗。
    等到這一段政治動蕩的期間過去,過個二、三十年,我相信蘇聯陣營肯定能走出自己的路,那時候再來談這個問題會比較合適。”穀同峻仍是質疑著辜紹強的論點。
    “同峻,你認為以眼下的冷戰局勢,未來的二、三十年,這個世界能有機會平靜下來嗎?別忘了朝鮮半島還有條北緯三十八度線,中南半島還有條北緯十七度線,柏林圍牆、台灣海峽、巴勒斯坦…,這個世界還有無數的火藥庫正等著被點火引爆。
    如果我是美國總統,就不會讓蘇聯陣營有機會喘息,隻要時不時的引爆幾個火藥庫,全世界便隻能跟著疲於奔命,眼前的石油危機不就是最好的案例?這麽一來,社會主義陣營還能搞什麽計劃經濟?
    別忘了計劃經濟的特色就是必須在相對穩定的政經環境下才能有效運行,否則怎麽能叫做計劃經濟?如果這個世界不斷的發生戰爭或是市場變動,哪來的計劃可言?”辜紹強對自己的這番見解雖然感到無奈,卻仍是篤定的說著這樣的現實。
    “照這個說法,自始至終就是美國有意不讓這個世界消停下來,這才符合美國的最大利益?”穀同峻恍然大悟的說著。
    “我們今天花了這麽多時間討論這件事,不就是一直圍繞在這個主題,打從《布雷頓森林體係》與《關貿總協定》之後,美元霸權就已經宣告成立。
    之所以叫做霸權,就是不管這個世道是穩定還是變動,美國這個莊家永遠都是大小通殺;但是對蘇聯陣營來說就不是如此了,隻要這個世界平靜不下來,他們就沒法好好發展自己的經濟,所以這麽一來一往之下,蘇聯陣營遲早會因為經濟議題被拖垮。”辜紹強再次強調所謂美元霸權的本質。
    “紹強,既然美元霸權的存在已經是個事實,倘若真的如你所說,這個霸權在五十年內幾乎沒有改變的可能,我們現在又應該怎麽因應這個威脅呢?”辜同寬直接了當的問著辜紹強,因為辜紹強剛剛提到他已經從中得到足夠經驗,想來他的口袋裏應該已經有了錦囊妙計。
    “這件事,我們得分成三個方向來談,首先是家族的人才培育。既然都說是美元霸權,理所當然的該知道美國就是用來美元來支配全世界,所以我們必須培養足夠的相關領域人才。
    這裏所謂的相關領域,其實涉及的範圍相當廣泛,不管是財務金融、資本市場、貨幣財政、甚至是國際貿易等,這些領域都與美元的一舉一動息息相關。
    事實上,光是這些或許還是不夠,能夠影響美元變動的因素實在太多,不管是匯率的升降、貨幣供給的寬鬆與緊縮、甚至是物價指數或是就業率等等,這些都有可能影響到美國聯準會的貨幣政策。
    所以我們必須全方位的緊盯著那些可能影響美元波動的風吹草動,要在美國聯準會改變它的貨幣政策前,提早判斷出它們的貨幣政策,隻有這樣,我們才有機會提早因應。”辜紹強盡量以簡單的說法,讓大家清楚它所提出的建議。
    “紹強,你說的這件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連大多數的財經學者都無法做到這些,即便是許多國家的中央銀行或是專業的金融機構也無能為力,我們不過就是個民間家族,你認為我們做得到這些嗎?”辜同節難以置信地問著。
    身為辜氏家族的大賬房,同時也是相關專業的長才,辜同節自然知道辜紹強現在所說的是怎麽一回事。
    同樣的事,不隻是辜紹強認為應該這麽做,全世界的中央銀行與金融機構也都嚐試著這麽做,但是這件事並不是想做就能做到,即便是美國聯準會主席以不一定對美元的各種走勢能說得準。
    “你是辜家的大賬房,自然知道其中的難為之處,但是就是因為如此,才更有必要去做這件事。多一個這方麵領域的人才,就能多一點這方麵能量的儲備,如果我們什麽都不做,就隻能坐等被美元霸權玩弄。”辜紹強態度堅定的說著。
    “紹強,我不知道這件事執行起來到底有多困難,但是你能否告訴我,如果是你,你能不能做到你所講的去提早判斷出美國可能的貨幣政策?”辜同寬開口問著,既然辜紹強提出這個建議,或許他的心裏早有因應之道。
    “族長,很抱歉,我也沒這能耐。容許我說一句實在話,美國的貨幣政策並非都是理性決策,更多時候,聯準會主席也必須兼顧外部的政治考慮,雖然在美國的憲法中明文規定,聯準會必須不受外界幹擾的獨立執行業務,但是在實務運作上,聯準會的貨幣政策多半都帶著政治任務。
    換句話說,再怎麽專業的財經專家也無法精確掌握美國的貨幣政策,因為幹擾因素實在太多,多到許多我們自以為是的專業,其實不過隻是個擺設。”辜紹強繼續說著令人氣餒的話。
    “既然如此,為甚麽我們還要大費周章的去培養這樣的人才?”此時提問的是負責家族人才培育的穀同峻。
    在此之前,辜家對人才的培育發展,多半都是鎖定在自然科學領域,這也是過去大幅落後西方世界的地方,如果接下來的人才培育決策必須做出改變,他得先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尤其辜紹強剛剛提到的相關專業領域既多且雜,自己可不能搞不清楚狀況的就將辜家子弟隨意往那些坑裏扔,否則影響的可是辜家未來的存續興旺。
    “因為我們沒有選擇。我這麽說吧,在過去的兩、三百年,西方世界的科學與工業發展風起雲湧,我們就是在這個領域被他們拉開了距離。
    即便這幾十年來我們急起直追,但是兩、三百年所造成的差距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追上,在座的所有人都是自然科學方麵的專業,一定了解我現在所說的是什麽。
    但是各位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即便我們願意埋頭苦幹的急起直追,他們也不可能一直站在原地等著我們,就算我們一年能當他們的十年來追趕,也得花上好些日子才能追得上他們。
    如果在這段追趕的時間裏,風向變了,自然科學不再是決定未來的關鍵因素,或者說自然科學不再是決定未來唯一的關鍵因素,那時候我們該怎麽辦?再重新急起直追一次嗎?”
    辜紹強的這一席話,令在場所有人都陷入沉默,的確,如果未來有一天這個世界的風向變了,倘若像自己這樣的科學領域人才,一夕之間就像當年精通四書五經的那些書呆子一樣,大清亡了,不再科舉取士了,到時候辜家該怎麽辦?
    這樣的教訓殷鑒不遠,這一代的辜家人,小時候總有些叔伯爺祖還在大清朝當著官,他們很清楚這些當時飽讀詩書,受人敬重的讀書人後來的處境,既提不了刀槍上陣保家衛國,也不能投身實業經世濟民,隻能鬱鬱而終的走完人生的後半段旅程。
    “紹強,你現在所說的這件事,讓我有種醍醐灌頂的震撼,你說的沒錯,如果未來的風向變了,我們這些一頭鑽進科學領域的辜家子孫,接下來又該何去何從?辜氏家族又該何去何從?
    尤其今天你提到的這個美元霸權,過去我們根本更是聞所未聞,哪裏知道不過就是區區的一張鈔票,居然就能成為左右世界局勢的武器。
    更讓人難過的是,就算你今天這麽清楚的介紹了什麽是美元霸權,我也不知道該從何去培養辜家子弟對付這種新時代的武器,這讓我深深感到戒慎恐懼。
    所幸你及時提醒了大家這個概念,至少,從現在開始,我會試著多方麵去思考這個問題。無論如何,不會像之前一樣,那麽理所當然的以為當時振華公交代給我們的就一定是正確的。”負責辜家子弟人才培育的穀同峻,深有所感的反饋著辜紹強。
    “沒錯,紹強,今天你不但是讓我刮目相看,更讓我學到必須重新去看待這個世界。
    以前我老是以為你就是個商人,就是個既懂得精打細算,還懂得猜度人心的生意人,沒想到在這些表象的背後,居然有著如此廣博的見聞以及獨到的見解。
    以後,你可得多多給我一點指導,別讓我總像是隻井底之蛙。”辜同靖發自肺腑的對辜紹強說著。
    “同靖,你別把我嚇著了,我沒你說的那般了不起,不過就是在商場上遭遇的挫折比較多,所以感觸也比較多。
    說實話,接下來得仰仗各位的地方可多了去,畢竟光有想法那可沒什麽了不起,不過是書生之見罷了,能把虛無飄渺的想法變成實際可行的作法,那才是真的了不起。”辜紹強禮尚往來的自謙了一把。
    “行了,先別忙著互相恭維,大家就算見識不夠,自知之明總還是有的,誰是驢、誰是馬,彼此都是心知肚明,就不用放在嘴上客套了。
    紹強,你剛剛說了接下來有三個重要的方向,第一個是家族人才的培育,然後呢?”辜同節不耐那些庸俗的客套,急忙追問著下一個答案。
    “人才的培育,或許是這三件事中最簡單的一件事,就算做得不好,頂多…。”辜紹強欲言又止的說著。
    “頂多怎樣?隻管說吧,你今天給我們的震撼已經夠多了,再多一個又如何?”辜同靖迫不及待的對辜紹強說著。
    “好,既然你們都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那我就直說了,第二件事,說得好聽點是分散風險,說得難聽點就是得學會蛇鼠兩端。
    當下世界局勢詭譎多變,我們永遠不知道誰能笑到最後,所以不能把雞蛋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裏。”辜紹強毫不掩飾的直言不諱,既然都已經談到這個地步,他也就不藏著掖著。
    “紹強,你這話可得解釋得清楚一點,我們這幾個都是學科學的,向來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你說的這個蛇鼠兩端,可把我們給整蒙了。”辜同寬不明所以的問著。
    “蛇鼠兩端的意思,就是我們不能選邊站,不管是哪個陣營,我們都得有人站在那邊,不論最後的贏家是誰,總之辜家都得有人是贏家。
    換句話說,就算八成的辜氏子孫選錯了邊、站錯了隊,隻要還有兩成,甚至是隻有一成的辜氏子孫能夠存活下來,辜氏家族就仍然保有重新來過的機會。”辜紹強就像是做生意般的解釋著所謂的蛇鼠兩端。
    “這應該不難吧,兩邊押寶,這是常見的事。”辜同靖理所當然地說著。
    “紹強現在所講的蛇鼠兩端,可不僅僅是單純的兩邊押寶。如果我沒誤會紹強的意思,要像紹強所謂的不管最後的贏家是誰,辜家都得有人是贏家,那就不能隻是表麵上的兩邊押寶。
    換句話說,光是選邊站隊還不夠,想要成為贏家,就得跟他們同流合汙,要對我們押寶的對象有所貢獻,尤其得成為他們的自己人,才有資格在最後論功行賞的時候成為贏家。
    紹強,是這個意思吧。”老謀深算的顧長治,一聽就聽出辜紹強的弦外之音。
    “長治兄,薑果然還是老的辣,什麽事都瞞不過你。沒錯,不但是同流合汙,還得是沆瀣一氣,大家都是見多識廣的老江湖,如果隻是不痛不癢的押寶站隊,他們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要想成為他們的自己人,你就得真的走進他們的陣營,不管是成為他們的心腹,或是成為他們的棋子,總之,就是得讓他們在論功行賞時不會將你忘了,這樣才不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就像剛剛族長提到的蓋世太保。為甚麽會有辜家的人在這個時候還跟他們扯上關係?很簡單,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沒有人能肯定這些納粹的餘孽就一定沒法東山再起,我相信當時的辜家前輩一定也有著類似的想法。”辜紹強回應著顧長治的說法。
    “我幫紹強解釋的更清楚一點。不管是兩邊押寶或是蛇鼠兩端,難免都會碰上各為其主的時候,換句話說,說不定就有那麽一天我們辜家人會與辜家人狹路相逢,到時候,難免要有一方受傷。
    當然外界不一定知道我們是自家人,但是我們自己可是心知肚明,那個時候才是最為難的時候。”顧長治將他過去的親身經驗直接分享給大家,在他服務於國民政府情治單位的時候,這種天人交戰的事可沒少遇見過。
    “這…,這要是真讓我們遇上了,那該怎麽辦?”辜同靖急忙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