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外交事務主任委員秦大山在過境酒店等候北約秘書長布拉維奇的到來，此刻的尹清泉將軍，則是直接驅車前往首都機場，守在停機坪上，等著來自美國的公務專機一降落，便立刻上機會晤來訪的美國國務卿霍姆斯與中情局局長史帝夫。
    今天這趟任務，對尹清泉將軍來說，毫無疑問要比想象中來的艱巨。首先是柯爾將軍這個纏鬥的二、三十年的老對手突然宣告退休，讓自己失去一個知根知底的談判對手。
    要知道蘭多實驗室與辜家老宅一案可是一件有著七、八十年積累的經年老案，翻開前塵往事，處處都充斥著曾經的刀光劍影，尹清泉將軍與柯爾將軍盡管都是身居幕後負責幃幄運籌，整體上仍是這兩個人的意念之爭，因此對彼此那是再熟悉不過。
    就在一個多禮拜之前，國安情報網絡傳來柯爾將軍屆齡退休的消息，尹清泉將軍心裏還惦著接下來中情局會指派什麽樣的對手來接手蘭多實驗室一案，沒想到才過幾天，就收到美國國務卿霍姆斯將攜同中情局局長史帝夫前來大天京市參加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博覽會的活動，這擺明了就是為了辜家老宅而來。
    美國的政治體製向來是民主、共和兩黨輪換的政黨政治，換言之，不管是白宮或是國會，當權者經常是人來人往，有一批人上去，自然就有一批人下來，每批人都代表著一個全新的利益團體，即便是同黨之內都難免意見紛爭，更何況是不同政黨。
    簡單說，就不用指望不同掌權者之間會有著一致的政策思維，肯定是當下的最大利益是甚麽，他們就奔著那個方向前去。
    也就是因為這樣的特性，尹清泉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在蘭多實驗室這件事情上，與白宮或參眾兩院打交道，除了每過幾年便得重新經曆一次溫故知新的繁冗過程，還得搞清楚不同政黨與不同派係各自到底在乎的是哪一部分的利益，等到大致摸清楚對方的想法與企圖之後，美國下一次大選又即將來到，說不定到時又得重新接觸一批新的對手。
    更何況蘭多實驗室與辜家老宅這個案子既複雜又詭異，不管是白宮或是參眾兩院，那可都是出了名的大嘴巴，平常的家長裏短那也就算了，要是遇上選情激烈，天大的秘密他們都能懟上新聞媒體，整天拿著放大鏡對全世界去進行解剖講解，如果蘭多實驗室或辜家老宅被這麽一折騰，當場就得從煙硝彌漫的戰場，瞬間變成歡聲笑語的遊樂場。
    所以尹清泉將軍一開始便選擇與中情局對接，無論如何，中情局至少是個專業情報機構，雖然在這機構裏永遠沒有秘密可言，至少多半都在得以控製的範圍之內，尤其中情局高層的人事異動較為穩定，畢竟情報工作這件事，講究的還是經驗與資源積累，一個身上綁著許多情報資源的老情報員，沒那麽容易就被調離熟悉的環境。
    就像他與柯爾將軍之間的較勁，從他們各自都還是個小情報員開始，一路糾纏到各自都成為足以獨當一麵的功勳將領，這幾十年來，至少沒讓蘭多實驗室或辜家老宅成為燙手山芋或是肥皂鬧劇。
    但是現在好了，蘭多實驗室突然被毀，全世界都將焦點聚集在辜家老宅身上，更有各方傳言辜家老宅裏早就劍拔弩張，現在尹清泉將軍的老對手柯爾將軍又屆齡退休，所有的麻煩事一次湧上，隻能逼著尹清泉將軍身先士卒，親自來會會兵臨城下的美國國務卿與中情局局長。
    “霍姆斯先生，史帝夫將軍，我代表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博覽會的主辦方，熱烈歡迎兩位到來。”盡管大家對彼此的背景早有所悉，但是在場麵上，仍得按照表麵上的身份來做文章，此行霍姆斯與史帝夫既是為了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博覽會而來，尹清泉將軍自然得以主辦方身分來迎接。
    “貴國曆史悠久，地大物博，是全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最富饒的地方，今天能有這個機會前來造訪，那是我們的榮幸。
    尹將軍，久仰大名，除去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博覽會這個行程，就算這趟就隻為了認識尹將軍，一切也都值回票價。”
    霍姆斯這話可一點都不客套，尹清泉將軍任職於國安高層，一直以來，辜家老宅就是他身上的名片，隻不過因為他身分與任務上的特殊性，向來少有人能夠與他直接接觸，即便是柯爾將軍，也從未麵對麵的親眼見過尹清泉將軍。
    “敝國人才濟濟，每回派出代表去貴國進行觀摩交流，在下總是因為才疏學淺，每回都無緣躬逢其盛，否則我早該親自去拜會各位。”尹清泉客套的回應著。
    “尹將軍，你的鼎鼎大名，我們早就如雷貫耳，大家就無需再客套下去。這一回，中情局史帝夫將軍破例與我同行，一起來拜會尹將軍，實在是有要事需要尹將軍的幫忙。”霍姆斯略顯尷尬地說著。
    “需要我的幫忙?這話又是從何說起?但凡有任何我能略盡棉薄之力的地方，都請兩位直說。”尹清泉隨即客套答應著。
    “尹將軍，你的老朋友，柯爾將軍，他失蹤了。”史帝夫將軍一開口就嚇住了尹清秋。
    “柯爾將軍失蹤了?這…，這是甚麽時候的事?”雖然早在一個多禮拜之前，尹清泉就已經獲知柯爾將軍退休的消息，但是柯爾將軍的身分特殊，即便知道他已經申請退休，尹清泉將軍仍不敢對他的一舉一動掉以輕心。
    尤其自從蘭多實驗室遇襲的這段時間以來，各方動作頻繁，多的是尹清泉從來都不知道的勢力在蠢蠢欲動，尹清泉總感覺每方勢力的背後，似乎隱隱約約都看得到柯爾將軍的身影。
    要知道以柯爾將軍對蘭多實驗室與辜家老宅的了解之深，如果他真的幫著某些勢力試圖來辜家老宅攪和，隻怕這場風雨勢將欲小不易，因此尹清泉將軍萬萬想不到，不過幾天不到的功夫，一直在掌握之中的柯爾將軍，竟然就這麽不見了!
    尤其尹清泉將軍能夠理解柯爾將軍的突然失蹤，對美國政府來說代表是甚麽，以蘭多實驗室這個案件來說，柯爾將軍就是美國政府的眼睛，在這麽關鍵的時刻失去柯爾將軍，就等於是個瞎子被丟到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
    然而，柯爾將軍怎麽會突然不見?蘭多實驗室遭遇襲擊之後，柯爾將軍肯定知道自己在中情局的重要性，即便在這個關鍵時刻申請屆齡退休，都已經是難以想象的事，更何況現在連人都不見了。
    以尹清泉將軍與柯爾將軍交手的這二、三十年來說，他無法想象柯爾將軍會是如此不負責任的人，除非他的退休與失蹤都是身不由己；但是，他可是美國中情局的高階將領，就算是美國總統都不一定奈何得了他，這世界上還有誰能讓柯爾將軍身不由己?
    “前天一早，也就是史帝夫將軍與我即將登機前往大天京市的兩小時之前，我們特別安排了一次會麵，希望柯爾將軍能在行前給予我們一些建議。畢竟相較於柯爾將軍，史帝夫將軍與我都是蘭多實驗室的新手，我們需要柯爾將軍提供我們更多的信息。”霍姆斯無奈地說道。
    “柯爾將軍既然申請了退休，緊接著就進入休假狀況中，難道他事前都不曾對此案件做過任何交接?就算他忽略了這一點，中情局也該主動要求，畢竟在柯爾將軍提出退休申請的時候，蘭多實驗室已經遭遇到襲擊，怎麽可能任由這麽重要的一件事沒人可負責?”尹清泉將軍難以理解的問著。
    “事實上，柯爾將軍的退休申請是從夏威夷島以書麵郵件的方式寄出，當地郵局受理的時間是在蘭多實驗室遭遇襲擊的前一天，當中情局收到這份書麵文件已經是在蘭多實驗室遭遇襲擊的一個多禮拜之後。
    柯爾將軍請假的時間則是在蘭多實驗室遭遇襲擊的當天早上，幾乎在同一時間，我就核準了他的休假申請；換句話說，我們根本還沒來得及搞清楚這件事，柯爾將軍就已經合情合理的得以不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史帝夫將軍解釋著柯爾將軍在蘭多實驗室遭遇襲擊那段時間前後所發生的事。
    “這意思是說，自從蘭多實驗室遭遇襲擊之後，你們從未跟柯爾將軍見上任何一麵?這…，這不可能，蘭多實驗室出事之後，柯爾將軍還曾經侵入過我方軍用的加密網絡，透過視訊與我進行過通話，我相信這一定得動用到中情局的資源。
    “直到現在，他的身分還是中情局的高階將領，除非我們特意控製他的權限，否則他仍有動用中情局相關資源的資格。”史帝夫將軍繼續解釋著。
    “這不是我想要質疑的地方，即便柯爾將軍不是動用中情局的資源侵入我方的加密網絡，我也相信他一定能夠找到其他方法。
    我的問題是當時的柯爾將軍，很明顯的仍是以中情局的身分對我方提出相關要求，一方麵他希望我們一起找出襲擊蘭多實驗室的人，一方麵又提出必要時徹底摧毀辜家老宅的建議。
    這一切的一切，在在都說明著柯爾將軍仍在執行他應有的職務，完全不像是已經申請退休的人，更不像是正在休假中的職工，尤其以他當時的狀況來看，根本不像是受到脅迫或身不由己…。”尹清泉將軍回想著不久之前，他與非戰時特別行動小組現任組長況奇偉在公務專機上進行視頻會議時，柯爾將軍突然出現在視訊屏幕時的那一幕。
    “你是說柯爾將軍曾經要求你們徹底摧毀辜家老宅?這又是為了甚麽?”史帝夫將軍對蘭多實驗室與辜家老宅的一切，仍是處於一知半解，自然不知道柯爾將軍為甚麽會對尹清泉將軍提出這種要求。
    “這件事，一時半會解釋不清楚，請容我再請教一下，自從蘭多實驗室遭遇襲擊之後，你們可曾跟柯爾將軍有過任何形式上的聯係?例如電話、電郵…。”尹清泉繼續問著。
    “蘭多實驗室遭遇襲擊的當天，柯爾將軍是以電話的方式向我提出請假的申請，從那通電話之後，我們就一直是透過電子郵件在進行聯係。
    前幾個禮拜，柯爾將軍對所有的電郵幾乎都能及時回應，即便是對蘭多實驗室的業務交接，他也做了相應的書麵報告…，哪知道最後居然就徹底地消失無蹤。
    盡管這一切都透露著許多不合理的地方，但是一開始的時候，中情局初步是認定這應該是柯爾將軍這麽多年來倚老賣老且怠忽職守，因為未能有效掌握蘭多實驗室的情資，最後隻能在東窗事發的前夕，辭職以逃避責任。”史帝夫回複著尹清泉將軍的問題。
    “柯爾將軍是否會倚老賣老，這一點我不清楚，若要說他玩忽職守，我可就完全無法苟同。
    這麽多年來，我跟柯爾將軍在蘭多實驗室這個戰場交手無數，我以為他對蘭多實驗室的掌握，要遠遠的勝過於我，就算他不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蘭多實驗室的人，也一定是其中之一。”尹清泉將軍不以為然的響應著。
    “尹將軍你說的沒錯，有關玩忽職守這樣的誤解，也僅止於一開始的時候，畢竟柯爾將軍在事發之前就有計劃地提出書麵辭呈，事發之後又無巧不巧的請了長假，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這都是推諉責任的表現。
    但是在事發之後，隨著我們接收到來自各方的情資，再加上柯爾將軍留在交接報告中的紀錄，我們這才發現柯爾將軍掌握的信息之多，甚至已經到了當下還不能讓他一走了之的地步。”史帝夫將軍出乎意料地說著。
    “難道…。”尹清泉將軍一時還不理解史帝夫將軍的意思。
    “是的，我們在後來的電郵當中，明確駁回了柯爾將軍的退休申請，不但如此，中情局還要求柯爾將軍立刻停止休假，馬上返回工作崗位。
    自此以後，柯爾將軍便不再回複任何信息，不論是電郵或是電話。”史帝夫將軍回應著。
    “他現在人在哪?我相信中情局對柯爾將軍這種階級的高級將領，肯定有自己特殊的內部管控機製。”尹清泉理所當然地問著，對內部高階將領的內部控管，是先進國家軍方或情報部門都會采取的措施，特別是美國這種國家。
    “這件事…，既然都已經有求於尹將軍，這點事也沒什麽好隱瞞的。早載一個多月之前，柯爾將軍在夏威夷的郵局寄出退休申請的同時，他就已經徹底從鷹眼係統中成功逃脫…。
    我們不但無法在任何監視係統上辨識出他的身影，也遍尋不到任何有關他的入出境資料，就連他收發郵件的網絡位置，我們也始終無法鎖定，很明顯的，他這是有意躲避我們的追蹤。”史帝夫將軍無可奈何地說著。
    “你們這是希望我來幫你們找到柯爾將軍?”尹清泉開門見山地直接問著。
    尹清泉當然可以想象柯爾將軍的失蹤，肯定與蘭多實驗室脫不了幹係，換句話說，現在若想循線找到柯爾將軍，就剩下辜家老宅這一條線索，想要透過辜家老宅去找到柯爾將軍，就隻能直接找上自己。
    “不!找回柯爾將軍固然重要，卻不是眼下的當務之急。這麽說吧，我們已經在大天京市與天河市布下天羅地網，隻要他一出現，不管是易容還是喬裝，我們都能在第一時間將他給找出來。
    然而，柯爾將軍同樣知道中情局的能耐，他也一定知道不能輕易接近這些地方，除非他有萬不得已的理由，我甚至認為柯爾將軍如果是刻意隱藏自己的行蹤，最好的做法就是暫時蜇伏不出，所以他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史帝夫將軍解釋著目前中情局對柯爾將軍的判斷。
    “你們這是已經將柯爾將軍視為叛逃的罪犯…?”尹清泉將軍合理的推測著。
    “柯爾將軍是否涉及叛逃，還得等到我們找到他之後再說，但是那都是緩不濟急的亡羊補牢，解決不了眼前的當務之急。
    我們倆之所以專程跑這一趟，並且不顧國際慣例的外交禮節，指名要見尹將軍，就是希望尹將軍能幫我們解決這迫在眉睫的麻煩。”史帝夫將軍誠懇的說著。
    “你們…，除了幫忙你們尋找柯爾將軍，我想不到還能幫上甚麽忙?更何況我是個軍人，就算要幫你們的忙，也得通過我的上級領導下令，無論如何我都不能私下跟你們達成任何協議。”做為一名軍人，尹清泉知道自己的分寸，他不可能與眼前這兩個美國人私底下進行任何合作。
    “這是當然，我們肯定不會要求尹將軍幹一些違法亂紀的事。這回之所以特地請霍姆斯先生這位國務卿同行，就是打算通過正式外交途徑，請求貴國同意讓尹將軍來對我們提供協助。”史帝夫將軍早有準備的說著。